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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略应了一声,大步踏进,朝向那榻前一坐一站的两人,自然而然打着招呼:“临风,奕安,原来你们也在这里。”
“阿略,你来得正好。”沈奕安微微笑着,上前环住他的肩膀,“我们正在说结拜的事情,等我查个吉日,我们找个地方与浣溪一起结拜可好?要不,就定在我府中……”
卫临风一动不动,只轻哼一声:“奕安,你这样热情做什么,人家可没答应!”
“临风!”君浣溪见屋中气氛不对,赶紧拉下他的衣袖,“你是不是才在厨房里喝了香醋来的,说话怎么就那么酸?!”
“我……”卫临风恨恨一声,别过脸去,半晌不做声。
楚略狭眸闪动,径直朝卫临风走去,站定言道:“临风,我是否做了什么事情,让你不满意?我们兄弟之间,有话还是当面说清为好。”
“当面说清?那好——”卫临风腾的一声站起,与他对面直视,冷声道,“我问你,当日我们说好各自想办法救人,奕安买通宫门守卫趁着天黑亲自去劫狱,我则恳求太子殿下帮我送枕传信,你呢,你做了什么?你什么都没做,反而阻挠我们的行动,使得我们功亏一篑,全军覆没!”
楚略皱起眉头,沉声道:“你们那些计策,根本没用的,全在陛下掌握之中。”
“若不是你告密,陛下会知道么?”卫临风满目冷冽,低吼出声,“阿略,你知不知道,我平生最讨厌追逐权势与贪图富贵之人,痛恨为了一己私欲而出卖朋友之人,如果我的挚友,我的兄弟变成这样,那么,我宁可割袍断义,也绝不会勉强自己与之交往。”
君浣溪听得瞠目结舌,这个卫临风,居然是个如此刚烈的性格,倒是合上了自己的胃口,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瞬间多出几分钦佩来。
“临风,你扯远了,少说两句……”
“奕安,你别拦我!”卫临风挡开沈奕安伸过来拉他的手臂,目光直直投射在那一言不发的男子面上,缓声开口,“阿略,你身为天子身边的亲卫统领,亦是天子心中最信任之人,职责所在,无法援手,原本也无可厚非,可是,你想过我们的感受没有?你本来是最有机会进言施救的人,也是最方便前往探视的人,你却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做,你这样,实在令浣溪寒心,令我们每一个人寒心。”
“临风,我没有……”君浣溪脱口而出,本来想说,她没有寒心,可是话到嘴边,却是怎么都吐不出来,真的没有吗?真的全然不介意吗?
那么,在诏狱中那周而复始的清晨与夜晚,自己睁眼的那一瞬,自己合眼的那一刹,心中的淡淡期冀与浅浅失落,却又算是什么呢?
不必冒险来救,只要在顶窗上飘然一瞥,就已经足够,自己要的,不过是一份心安罢了。
然而,相识一场,相交一场,终究抵不过那明媚少女的温婉一笑,嫣然如花。
“临风,你别那么冲动,你坐下来,安安静静听阿略解释好不好!”沈奕安着急去拉他的手臂,又转向楚略低叫,“阿略,你也别绷着脸了,我们是兄弟,又不是外人,有什么话就直说!”
卫临风闻言,也是目光直直过来:“好,你说,我听着!”
楚略抿了抿唇,缓缓地道:“我以为,效忠陛下与重视兄弟,这两者并不矛盾……”
“陛下,哼哼,你是想叫父皇吧,你这个驸马爷,其实还该感谢我,要不是我向陛下退婚,那个宇文子婴……”
卫临风话没说完,楚略已经一个箭步冲到面前,揪住他的胸襟,冷声道:“你胡说什么!”
“我是胡说吗?宇文子婴哭哭啼啼去求陛下赐婚,太子就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卫临风一掌挥开他的手,冷笑道,“枉我还担心你得不到提拔,还在太子面前替你美言,没想到……也罢,你们翁婿同心,我一个小小侯爷,自求多福,你的事情,我以后再也不管了!”
“你!”楚略脱口一声,继而沉涩低叹,“在你们眼中,我便是这样一个人么?既然如此,那也就无甚可说了。”
转过身去,径直走向房门,那背影,竟有着一丝寂寥。
“楚略!”
君浣溪忍不住出声低唤,但见他脚步一顿,却不回头,只低喃道:“我……不会娶宇文子婴。”
不娶?什么意思?
正值呆愣,房门已经被那人打开,晚风吹来的同时,卫临风忽然出口:“等下,我是……”
“不好!”
楚略身形一晃,原本犹豫不定的脚步,就在这一声呼唤之后,突然迈出,疾驰而去。
下一瞬,卫临风与沈奕安对视一眼,也是急急奔出。
君浣溪坐在榻上,视线原是被几人挡住,看不见外间情形,此时一旦阻挡不在,屋中空旷,一眼看去,便是觉得不对劲。
此时已是夜晚,屋中光亮,那是因为有楚略所送的夜明珠,散发着一室柔辉,而屋外漆黑的夜空,为何也有亮光?
那可以与前世才有的照明弹媲美的光芒,那是……
老天!
从榻上直接跳下,顾不得穿鞋,大步奔出门去。
立在门口,听得人声沸腾,府中所有的人都奔出来了,府外尚有惊呼尖叫之声,连绵不断。
所有的人,都仰头朝着同一个方向,那是东南方,是皇宫的位置!
火光升腾,其势燎天!
皇宫之中,戒备森严,所有宫禁侍卫都是楚略一手安排调配,一旦着火,立时就有应急措施,于最初燃起之时就全力扑灭,怎么可能形成燎原之势?!
“阿溪,那位置是……永乐宫的流云阁!”
身侧苍迈之声响起,老人披衣行来,面色焦急:“这般大伙,会出人命的!”
永乐宫,俗称东宫,那是太子宇文明瑞的寝宫!
君浣溪大骇,正要说话,就见眼前白光一闪,方才与卫临风一同奔出的沈奕安又折返回来,急切道:“浣溪,皇宫大火,阿略和临风已经赶过去了,他们让我留下来照顾你和老师……”
君浣溪一把推开他,大步朝房内奔去:“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谁要你照顾!”
火势越来越大,救火之声四起,自己若还能躺在房中安心睡觉,真是枉为人臣了。
宇文明瑞,那个温文儒雅的青年太子,可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星相巨变,天下大乱……
几日牢狱生活,自是小心谨慎,却唯独忘了观星——
心中焦虑,忽而自嘲一笑,自己这一世不该学医,却是应该该学占卜巫祝之术,直接去当神棍算了。
“浣溪!”
沈奕安跟着踏进屋中,见那俊秀少年已经穿鞋完毕,拉了他的手就朝外奔:“奕安,跟我去皇宫,恐有受伤之人,太医署那边应该需要人手……”
大掌中忽然生出细腻触感,让沈奕安心跳倏地快了两拍,皱眉:“但是他们都说一定拦住你,让你呆在府中……”
君浣溪没有理他,只回头一望,喊道:“老师,有奕安护着我,你放心,我们明日在署中见!”
那个三日带薪假期,才只休了一天,下回找个机会一定要向天子讨要回来。
奔出两步,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又朝前方立在院门口的杨乐寒嘱咐道:“我们走后,一定紧闭前后府门,小心一些……”
“苓儿芷儿把老师照顾好!”
奇怪了,怎么弄得跟留遗言似的,她又不是去了就不再回来!
摇了一下头,面朝已经骑上马仍旧一脸犹豫的白衣男子,递手上去:“我们走吧!”
“我总是,狠不下心来拒绝你……”
沈奕安苦笑一声,将那只纤细素手握紧,手臂稍一用力,即是将之甩上马背,圈在怀中,这样的动作与距离,令得心底有丝丝难言的悸动,来不及多想,自是策马而去。
街巷之上,满是惶恐的人群,如被人追逐捕杀的虫蚁,仓皇不安。
走水的地方,不是别处,是帝宫,当今天子之所啊!
“奕安,我在想——”风声中,君浣溪柔润的嗓音响起,开始只是迷惑,而后逐渐变得清亮明晰,“临风方才,那一通脾气,不是真的吧?”
沈奕安诧异低头,看着底下那一双明澈的黑眸,轻笑道:“我就知道骗不过你……”
欣慰一笑,又道:“不错,我和临风一路上都在谈论阿略的问题,我们觉得他最近几年来心事重重,变了许多,临风想要逼出他的实话来,所以才对他出言不逊,因为我们相信,就算是阿略向天子告密,他也是有苦衷的……”
君浣溪低头轻叹:“你们啊……可真是用心良苦,这份兄弟情谊,实在让人艳羡。”
沈奕安笑道:“何须艳羡,不久,你也会成为我们之中的一员,你年纪最幼,到那时,你可要唤我一声哥哥呢……”
哥哥……
明明更加亲近的称呼,怎么反而不如一声轻柔的奕安让人听着舒服?
稍一垂眼,瞥见少年柔美如玉的颈项,如同黑夜里的一段白瓷,透出盈盈亮光,不觉怔然成痴,明知十万火急的路程,自己却巴不得是在闲庭信步,愈慢愈好。
时间,为何不在此处停住,静止不动?
“好了,奕安,我们到了!”
一声沉着低呼,唤醒了他遨游天外的神思。
相牵下马,抬眼对上紧闭的宫门,门口执戟的士兵正在驱赶围拢过来的人群,情势十分混乱。
一名军官模样的人见他们径直朝宫门过来,大声喝问:“你们是做什么的,擅闯宫禁,格杀勿论!”
眼前的骠悍男子,看起来有些面熟,以前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绝对不是原先熟识的宫禁军士,难道是自己下狱期间提升的?
君浣溪压下心中疑惑,上前抱拳道:“这位大哥,我是太医署君浣溪,须得进宫,处理伤患,烦请打开宫门,让我等进入。”
那男子皱眉道:“宫内火势已经逐渐扑灭,并无伤亡,陛下有令,宫外任何人不得入内。”
“任何人……”君浣溪点了点头,朝他细看一阵,忽然飞快叫道,“你从南军调到这宫禁来,算是升迁还是贬职?”
那男子愣了一瞬,脱口道:“当然是升……”半句之后,立时停住不言。
如此作答,却是承认身份,中了自己的计!
君浣溪冷笑,厉声道:“你不是原先的宫禁守卫,而是南军军士冒充,如今真假已辨,还不束手就擒?!”
卫尉郑爽所掌的南军,与执金吾徐诺所掌的北军,相互牵制,已是不争的事实,宫禁守卫除了内宫是楚略亲自选定训练之外,外围则是由光禄勋直接管辖,何时轮到在南军之中调拨人员了?!
“大胆!你这小子口出狂言,胆敢……”
那男子话声未落,就看见面前寒光闪现,一柄雪亮的匕首轻舞过来,转眼抵上自己的咽喉,绝美无边的白衣男子温柔一笑,宛如月下优昙:“叫你的手下打开宫门,放我们进去。”
猛虎啸谷,百兽震惶。
真好,妖精男子的气质,又回来了!
士兵退去,宫门一开,君浣溪将更多的赞叹吞回腹中,朝着被烧得血红的天际,飞一般奔了进去。
火光,浓烟,断壁,残垣。
永乐宫的大火,已经蔓延到旁边的建章宫,偏殿已经被烧掉,力拉崩倒,抢夺呼救,火声风啸,呼呼作响,数不清的人都在奔走呼喊,泼水救火。
在这个没有消防车,没有高压水枪,没有先进设备的朝代,面对熊熊大火,人力显得那般渺小,无助!
君浣溪奔到近前,举目四望,随便抓了一个传递水桶的太监,厉声吼问:“太子殿下呢,如今人在何处?是否已经救出来了?”
那太监面无人色,低声道:“太子与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