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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更是晕起来,脑中混沌一片,再也不能多想。
睡了不知多久,待听不见蝉鸣,热风咝咝转凉,屋外忽然传进些响动来。
她仍是困着,醒不过来,只翻了个身,青丝滑开,铺满颈周,身上虚汗又开始冒。
梦里也是模模糊糊地,有人将她抱起来,轻轻擦擦她额上的汗粒,又扶住她的头,给她喂药。
药汁苦不堪言,呛得她几要吐出来。
恍恍中又想起那一碗微甜糯软的粥来,她轻哼一声,眼角有些湿。
脸上落下男人的手,温柔的,干燥的……
她眉头轻蹙,猛地咳起来,一下又一下,重得震醒了自己,还未及睁眼,便觉身后探过来一只手,轻轻扶着她地背…………
蓦然惊觉,她此时正被人抱在怀中,先前那分明不是梦……
她急急一喘,手一撑榻,飞快转过头来,略暗地屋内并未燃烛,可身后那一双湛澈眸子清清亮亮,正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几不能信……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见他素白袍袖慢慢一收,眼中带笑,看着她道:“陛下,是臣。”
前些天更新速度和数量真是惭愧,于是今天一天啥也没干,在家对着电脑坐了九个小时,写了七千字,算是略微补过吧,抱抱大家,谢谢乃们的理解和支持。
然后那啥,既然乃们最近都不留言,那俺只好……
卷四 雄图江山,何为欢喜 天下三十六
英欢瞳中一缩,人乍然清醒过来,盯他盯了半晌,才微一展眉,脸上陡惊之色迅消,水眸淡眄,和和缓缓道:“京中发药,倒将你也一道发来了。”
平稳无波的声音,听不出其间何意。
宁墨见她不再重咳,便收回手,转身去一旁拿过火折子吹起,燃着桌上烛灯,屋内床边这角瞬时跳亮了一抹晕黄。
他这才又回头,借着烛光仔细看了看她,眼底攒了些笑,开口道:“陛下不愿见到臣?”
她只望着他,并不开口。
他又道:“陛下千里之外龙体生恙,太医院接报不敢妄断,怕若是单发御药亦无法急缓陛下之疾,为图安妥,才派人亲来替陛下诊脉。”
英欢淡淡一抿唇,听他解释几句,便全明白了。
几年来她在宫中用药之度一向是由宁墨同另一太医院轮臣互诊,而自他被册皇夫之后,更是常由他一人替她诊脉独断。
因是她身子大小疾恙,太医院上下,就只他一人最是清楚。
此次御驾亲征,他贵为皇夫,不便随她一道出京,再加她心中本也不愿点他伴驾,由是才命太医院老臣赵烁为随军医官,一路伴她至此。
谁知却会突生这么一场大病,让赵烁都手足无措起来。
兜兜转转,还是落得这般局面。
只是京中那边,怎肯轻易放他皇夫之尊而来此地……
宁墨见她兀自在想,便一舒眉。从袖中抽出一封信,递给她,道:“此信是沈大人托臣带给陛下的。”
英欢回神,伸手接过那信,微一挑眉。葱指滑过封口处的密泥,当着他地面便飞快拆开来,抽出信笺来快速扫了一遍,才折好收起,抬眼看向他,红唇微微扬了一下,却也未说什么。
他脸上神色如常,见她扬笑。眼里一下温润了些许,低声道:“自陛下出征以来,臣在京中日夜惦记着陛下,生怕陛下于军前有个万一……”
说着,便抬臂,过来揽住她的腰,将她轻轻圈进怀中。
然后慢慢压下头,嘴唇在她额上点了一下。
她也未避,只是垂了眼,淡了脸色。本是温暖熟悉的怀抱,现如今竟变得这般僵硬陌生。
他抬手拢了拢她身后散乱的长发,又道:“原以为此番前来能够一睹邺齐皇帝陛下英容,却不料臣还是慢了一步。”
英欢闻言抬头。见他眼中还是横波浅亮,辨不出他面上安若之色其下藏了何意,不禁扬眉,不知该说什么。
宁墨看着她,眼底稍稍一黯,又道:“入城后听闻……邺齐皇帝陛下对陛下甚是礼尊有加,战中军前,事事都对陛下颇为照料。”
她身子一僵。伸手抵开他,脸色顿时冷如冬冰,“何意?”
“无意。”他低声道,撇眸避开她的目光,然后轻轻拉过她地手,随意搭指于她腕上。过了半晌才松开她。皱眉道:“……还是那年的旧疾。”
那年……
她半阖了眸子,心底惶然一动。知他在指什么。
大历十年杵州视江归来,亦是突发迅疾,夜夜咳得昏天黑地,在宫中由他用药调养了许久才痊愈。
他替她拉好袖口,扶她躺好,低眼看着她,又道:“想必陛下也未料到,当年杵州一行,日后会生出这许多事来……”
话虽寻常,可其中蕴意却
英欢冷眸对上他逆光之面,见他眼中漆黑一片,不由道:“事已至此,多说何用?”
“是无用……”他声音略哑,喟叹一声,转身拉落帐幔,隔了团纱纹帐看着她的脸。
瘦瘦的下巴,明眸红唇,脸色一如既往的淡漠。
她只有对着那人、想着那人、念着那人的时候,神色才会变得飞扬陡亮,喜怒哀怨皆是情。
一早便知、一早便明……
大历十二年那个雪夜,她从康宪公主暂住寝宫出来,在殿外的廊柱旁狠狠咬他,哭着打他,含糊不清地叫着那个人。
事后她命他忘了此事,可他如何能忘得了,那是他第一次见她露出那种绝望之色和疯狂不顾之态……
大婚喜夜,她纵是在迷蒙不清之时,满心满念想着的,仍是那一人。
多说何用……
是无用。
想着,他脸色便渐渐冰了下来,站起身,将纱幔掩好,垂首对她道:“莫论如何,臣此番前来,定会照料好陛下,不再需旁人操劳。”
她不接他地话,只慢慢闭了眼,半晌才道:“军中不比京中,你行事须得处处依规,否则莫怪朕不讲情面。”
他定定站了许久,待她呼吸渐稳,才侧身,蓦然一挥袖,扫灭灯烛之苗,又在黑蒙黯色中看她一眼,才转身出了屋子。
外面月华如练,银辉洒透一地清。
夏夜炎炎,其心凉凉。
大历十三年八月,宁皇夫忧上疾亟,以翰林医官之衔,亲赴顺州以诊。
及抵,上不豫,夫连日侍乐饵不离左右,诊脉进药皆亲为之;月余,上疾愈,夫恐其疾复作,滞而不走。
九月七日,中宛屯清口,于宏领军夜追至山阳,俘阳平节度使吴益,遂拔阳州。
十八日,林锋楠进破宛军于滦江口,直抵东岸,焚其营栅,又破之于瓜越,严、德二州平。
时邺齐大军东进势猛。连拔忝、关,遂下裕州,直逼吴州。
流火飞萤日渐远。
秋风起,飒爽扫红叶。
英欢人在府衙官宅后院中,倚了石千。慢慢翻着手中的战报,微凉秋风顺着大袖敞衫一路窜进她衣裳内,薄罗轻鼓,衬得她人更显清瘦。
病日已去,人的精神一天要比一天好。
北面捷报频频,京中又无大事,几日来一晌一晌似被拖得长了许多,闲暇之时竟让她恍恍生出如梦般地感觉。
近半年来人在军中。吃疲受病连绵不止,突来这些清萧时日,倒让人有些不适应。
仿佛她这一生,本就不该清享这般了无涩事的时光。
自贺喜领军东进至今,时过近三月,只闻邺齐大军攻城拔寨役役胜,却不知他人在军中是否一切安好无恙。
于宏同林锋楠两路于中宛北面亦是连战连胜,一连拔下四大重池,顺利得让她闻报几近哑然。
南岵都城既由她占,此番中宛吴州她便无心同他再争;而她既然已趁他胶拧中宛重兵在东之时北上掠地。心中便也别无旁鹜。
只盼他不要受伤、不会有难。
风渐渐走疾,唰地刮开她随手搁在膝上的折报,一袭哗哗散落时,前面蹲下来一个人。替她一一拾起,折拢后又递给她。
白纹袍袖一晃,她抬头,就对上他带笑的脸,听他道:“风凉,你病将好,还是回屋坐着罢。”
英欢动动眉头,不多言。握了折报起身,越过他往回走去,待近主厢时鼻翳一动,才蹙眉道:“怎的还进药?不喝。”
宁墨跟在她身后,也不劝,迈过门槛后才道:“来时恰遇人送报。臣便顺手带来了。”
他抬手一指北面案上。看了看她,走去拿过药碗。便要去倒。
她回头,淡淡望了他一眼,见那白袍背影稳若不慌,已然出了屋外,这才走去案边,拣过其上几封折报看。
粗略一翻,才发现其中有东面来报一封。
心不由一紧,又一动。
慌忙动手先拆此报。
里面详言邺齐大军在东面诸州进程,无甚新事,看了看发报之时,已是十日前了。
她摸了摸那纸,将折之时,却发现其后粘了一张薄薄地信笺,不由一怔,然后小心将其摘下来。
笺上印了暗纹。
劲松逍扬的四个字,似要飞起扑入她地眼中。
……诸事尚安。
她眼底一热,这字迹如此熟悉,不禁轻一叹气。
虽无署印,可她却知这是他亲笔写与她的。
心沉沉,思漫漫,念潮霎时奔涌而出,淌压过她心底最涸一处。
再抬眼时,门口白袍之影逆着光,袖随风扬,冷面清清。
英欢掩了眼中之情,不动声色地收好手中信折,而后看向他,道:“可还有事?”
宁墨定立在门口,眼黯人邃,只看着她,却不说话。
她微怔,蹙眉瞧向他,一向见他温润,却不曾料到他还有露出这种神色的时候……
只是他面上阴雾转瞬即逝,身子一斜,外面阳光扑过白袍一角,复又映亮了他那张淡稳面庞。
他略一垂首,低声道:“别无它事。”说罢,一撩袍摆,便要出去。
外面忽然急匆匆跑来一人,险些撞到他身上,却也不顾陪礼,连禀也不及禀,便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陛下,北面急报!”
英欢眉头拧起来,看清曾参商身上窄袍襟湿汗渍,不由上前,“何事如此慌张?”
她随驾至军中多时,大小战役参历无数,早已不似从前那般莽撞鲁猛,却不知今日何事能令她慌然无措成这副样子。
曾参商连宁墨仍然未退都不避,飞快抽了封折报出来,手指微抖着递上来:“一刻前刚送到的……北戬出兵南下。”
英欢人一僵,目光凛凛,抬手一把扯过来。边展开边道:“北戬出兵,便是让它中宛几州又有何妨?何至于慌张至此地步!”
早先邰遣沈无尘、邺齐派古钦先后出使北戬,所议不外乎就是今日这局面,就算北戬此时出兵南下、欲趁乱图占中宛北面数州,也不过是意料中事而已……
思绪在她眸光扫至折报上地潦草墨字时。骤止。
瞳缩人惊……
曾参商话语如珠般地急急又道:“北戬十万大军齐发,二万在北佯攻中宛边镇以遮人耳目,其余八万绕过剑峡、沿西境一路南下,直扑顺州城!”
英欢握着那纸地手微微有些抖,目光越过她肩侧,朝宁墨看去,就见他闻言后面色亦变,不由压声道:“你先退下。”
他眼神一敛。面色恍然,未发一辞便退了出去。
英欢轻吸一口屋外扑进来地凉风,沿案缓缓坐下,攥紧了那纸,眸光散淡,半晌才启唇冷笑,“当真是人心难测……”
想当初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以北戬一偏隅小国,怎会有朝一日敢举倾国之力、趁隙攻伐她御驾所处之城!
以为北戬恃其地险,最多不过是图中宛北面几州……岂知它竟能算得这般精准。于这时突发重兵,直指顺州!
八万大军横扫向南,如此不留后路之势,若非确信她无重兵屯于顺州。又怎敢这般无所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