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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否过得来?”
她睫垂意冷,未答他话,驱马快跑几步,而后一把提缰,吁令一声,青马前蹄扬起又落,身子微震之时,人已在他身旁几步。
贺喜低低一笑,前行两步,伸手过来,拽过她的马缰,朝前一扯,二马并头,在他掌控之下,往前行去。
她略恼,侧目瞪他,正要开口时,却见他头偏过来看她,目光中笑意尽收,褐眸衬风而寒。
于是不再说话,任他带她并行慢驰。
行近一刻,身下之地渐渐趋陡,再走几步,转个弯,便是上山之势。
这才发现他一路带她来到阑仓山下。
二马沿小径攀山而上,过风更凉,山间草木清香怡人,虽在夜里看不清,可仍能辨得青松遍山,处处而落。
她借了月色看向他,终是开了口,道:“南岵袭营,我以为你会亲自领兵出营为战。”
远处南面战声愈发小了,可冲天火光却是愈来愈大。
他侧头看她一眼,却未说话,眼里有光淡淡划过,而后将马驱快了些,绕坡而行,朝山巅一路攀去。
又过二刻,径宽路平,他松了手,在前急行几步,绕过苍松一棵,便至阑仓山巅。
山石于夜色月光下隐隐绽光。
她见他下马,便也跟着翻身下马,见青马自去一旁树下啃草,才转头望向他,“何事?”
他行至山顶平坡之边,眺目望下去,背身对她道:“过来。”
英欢将马鞭卷起,走去他身旁,顺着他的目光朝下望去,恰是邺齐大营南面火光冲天之景。
目尽之处,只见邺齐邰将兵黑甲重重,不见南岵大军分毫之影。
她微有诧然,抬头看他,水眸转动之时,心中却是顿明。
不由轻笑一声。
贺喜看她,道:“南岵袭营之兵不过二营不到,匆匆而来又匆匆而退,其间何意休得我说,你自是明白,”他抬手朝远处指了两下,又道:“否则也不会看方恺只带三千人出营而不管。”
邰人马将至,南岵之部便退,试探之意昭然若揭。
远处大营之外火光腾烟,方恺银甲亮光灼灼,如一点豆光在她眼前闪来晃去,隐隐可见邰将兵正在集阵。
英欢点头,“由是你才放营不顾,倒也在理。”
贺喜半转身子。对着她,眉峰稍挑,低声道:“两军合营,你意如何?”
英欢一惊,盯住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怎么都没料到,他深夜折转费力领她至此,竟是此意!
他低眼,复又抬头,目光扫过山下两营,声音冷了点,接着道:“两军合营,可抵外猜内忌。又防离间,亦便两军帅将谋议伐策。”
他抬手,自西向东,隔空覆过两军营中连延千帐,而后蓦地朝北一推,低声道:“向北共撤半里,中军四帐、八营合于阑仓山之北,其余诸营将兵堪为两翼,虽撤半里,仍可留于山西山东。”
她眼眸微眯。心口突地跳了一下,此计甚绝。
中军背山既合,两军将兵调守更易,南岵断不敢再轻易袭营一方以间二国之盟;山西山东两侧留主营为双翼。两军平日军务仍可各自为令,互不干涉相扰。
贺喜见她不语,不由低声迫问道:“如何?”
邺齐大营南门之外,火烟渐小,邰千骑之中帅旗已竖,正将回营,邺齐大军焚尸扫血,亦将收兵归营。
英欢眉挑眼动。深吸一口冷冷山风,扭头看向他,目光颇寒,“两军合营之后,你若无事,不得随意来扰!”贺喜眸中微灼烁亮。似雾笼星。半天才稍一点头,低声道:“好。”
大历十三年四月二十日。南岵夜袭邺齐山东大营,上命左千牛卫大将军方恺领兵助东退敌,南岵大军战溃而走。
二十二日,二军合营于阑仓山北;二十三日,二军帅将会于邺齐王帐,共议伐巍之策。前,白日里若有阳光,便是金茫洒帐一派融暖之景,夜里山风虽是仍凉,却也不比刚驻营时那般寒人迫骨。
西面行帐之中,案铺雪笺,其上摞了一厚叠浇了密泥却还未拆地折子,笔架朱墨置于其前,若不细看帐间其余物件,恍然间竟有景欢殿中肃然宁静之感。
英欢悬肘于案上,朱笔时点时起,一封封折子拆过来,眉头从始至终未曾松过,罗衫大袖扫了朱墨也不自知。
帐外金铃轻响三声,她回神,却未抬头,只是低声道:“何人何事?”
曾参商的声音透过帐帘传进来,带了嗫喏之意,“陛下,是臣……”
英欢腕间一顿,眉间骤冷,扔了笔,坐直身子,淡淡道:“进来。”
帘掀帘落,曾参商小步进来,小心把帐帘在后掩好,行了个礼,又道:“陛下。”英欢看她一眼,低声问道:“你不是随了方恺去东面中军大帐中议事么,怎么又跑回来了?”
清晨天未亮时,两军主帅参将共十人,齐至东面贺喜中军大帐中,共议伐巍之计,至此已过四个时辰,却仍未散。
曾参商面泛苦色,“陛下,”她瞅一眼英欢神色,见其未怒,才又道:“已经四个时辰了,中间连饭都没吃,眼下还在因两军伐巍时是否只置一帅而争论不休!”
英欢眉目清冷一片,抬睫瞟一眼帐外天色,微一点头,“所以你忍不住,便跑回来了?”
曾参商忙摇头摆手,“自然不是!臣天大地胆子也不敢置君命于不顾!”
英欢冷笑,“那是为何?”
曾参商眨眨眼睛,低了头,踌躇了半天,才又小声道:“邺齐皇帝陛下人冷不言,方将军对着邺齐诸将又死活不肯低头,两人僵持不下,谁也不肯折后一分而让……”
英欢瞬时明白了她为何回来,心中微躁,又隐隐起了怒气,当下斥道:“将帅议之不决,你同朕说这些又有何用?!”
曾参商咬咬嘴唇,声音愈发小了,“臣以为若令两军听命于邺齐皇帝陛下一人之令,必会激犯邰大军众怒;然此时中军帐中,满帐诸将,无人驳得了邺齐皇帝陛下之议……”
英欢看她两眼,两颊微红,目光却寒,忽而离案起身,抬手将发拢了一拢,快步越过她,掀了帘便出得帐外。
外面日已将落,远山苍树郁郁葱葱,千叶镀金。
敞袖罗衫绯红嫣嫣,长摆襦裙紫苏垂落,虽作素颜,可风致一路燃人眼珠,在这大营之间堪堪独亮一方。
英欢面色奇寒绝冷,虽知曾参商跟在身后,却也不同她再言语一辞,脚下直朝东面中军帅帐行去。
两军虽是于北合营,可东西中军之间仍然有界,邺齐持戟之士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路行来,待她过界之后才陡然反应过来,在后面追着结巴道:“陛、陛下……”
英欢不管不顾,大袖微甩,斜眉瞥那几个士兵一眼,自朝贺喜帅帐快步走去,待至帐前才停住,双手入袖而拢,下巴微仰,对帐外守兵冷声道:“朕要进去。”
戈戟哗哗震收,两排士兵统统退让,无人敢拦。
她掀帘而入,帐内光线稍暗,清冷不已,满帐十多人听见声音早已站起,此时见她进来,纷纷行礼,而后立在两侧候着。
惟帐中一人稳稳坐于帅案之后,定定看着她,薄唇紧抿,动也不动。
英欢冷眼扫过帐中诸将,目光停于方恺身上一瞬,又晃至案前那人,纤眉略蹙,直接了当开口道:“两军如若只置一帅,此帅定由邰之将来任。”
语气迫人决绝,毫无旋留之地。
帐中邺齐将领面色黑沉,邰诸将则是倒抽一口冷气,谁人都没想到她一入帐便提此事——
贺喜一意孤决,两边相议四个时辰都僵持不下,她竟是开口一言,便将邺齐一部逼入死角!
女流之辈,乱军扰纪……
邺齐诸将心中忿然,均作如是想,虽咬牙切齿却无人敢言,只是纷纷转头去看案后之人。
贺喜双眸烁烁,盯着她的眼,扶在案侧的手轻敲一下,忽而扯嘴一笑,道:“便由邰皇帝陛下为两军主帅,此议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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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雄图江山,何为欢喜 天下八
一言似利石劈浪,叫帐中诸人统统没了反应,人人均似石雕。
静得出奇。
英欢拢在袖中的手动了一下,眉蹙心震,红唇微启,却说不出话来,只是僵怔着,看着他忽明忽暗的双眸,心头陡然火起。
他心中此次作的又是什么打算!
贺喜目光沿帐角自前逡巡一圈,将哑口无言的两军将领扫了个来回,嘴角忽而扬高了些,笑痕深深,低声道:“都不开口,是无异议?”
还是无人说话。
若果惊诧之情似戟能战,这帐中诸物早已被十数大将的眼光劈了个粉碎。
他瞥一眼身侧几将,笑意渐敛,冷声吩咐道:“若无异议,便都退下。”
几人铠甲轻响,回神之时张口欲驳,可一触上他那笑若非笑、聚寒摄人的目光后,便都不敢在邰军将前犯颜而谏,只能眼带怒气扫过英欢及对面诸将,忿然退出帐外。
方恺僵立多时,此时才迟迟转过神来,忙朝英欢走过一步,急急开口道:“陛下……”
“退下!”英欢背身斥道,声音亦寒。
身为邰东路军之主帅,与邺齐相议四个时辰都定不下帅位一事,平白让她无颜,此时还多什么话!
方恺面黑无言,今日与邺齐相峙不退当归咎于一己私怨,虽知贺喜身贵权重,邺齐大军非他之令不可动。而邰军中上帅下将无人能统其军,可却是无论如何都忍不得让邰全军尽听命于贺喜一人!
非他一人,放眼邰东路大军,何人愿听令于邺齐之帅!
初闻贺喜提议,要英欢为二军主帅。只觉神魄似被惊飞,万不敢想像英欢何能统军为帅,亦不敢相信邺齐诸将会无异议!
可,若使他于眼前二人之间择一为帅……
不禁踌躇起来。
他低头,望向英欢襦裙长摆上的细碎垂苏,默了片刻,才道:“臣于西面中军帐中等陛下。”
英欢不动亦不语,身后几将随方恺退帐。帘掀风入,吹动她长裙尾纱,清妃之色蔽过脚下深赭毛毡,柔娆制刚。
贺喜坐着,看她,褐眸浅浅泛光,自她襟前一路滑至足下,再移上去,迎上她火中含怒的目光,刀唇一弯。“过来。”
英欢听得帐外脚步声远去,蓦然作怒,盯着他道:“两军合伐定帅大事,也容得你儿戏一般胡言乱语?!”
他挑眉。一直扶在案上地手收回膝上,隔了半晌又望向她,低声笑道:“何以见得我是胡言乱语。”
英欢冷然一瞥他案上帅印,心中愤恨难忍,“若非胡言乱语,怎会说出让我为帅之辞?!试问邺齐大军上下,何人愿听我令?!”
休说邺齐大军,便是邰东路军中。诸将也不过是惧畏她天子之威,谁肯信她一个从未统军谋战过的女子之策?!
贺喜利眉陡扬,定定道:“我。”盯住她的眼,嘴角又弯,“我肯听你之令。”
她窒住,一时呼吸不得。七魂六魄都被他搅飞了。
他肯听——
邺齐全军上下惟他是从。他既是肯听,又有何将何卒敢不听?!
才知他竟真不是胡言乱语。竟真是动了此念。
然此役非小战,将兵之命更非蝼蚁,她未有带军谋战之历,又何敢衔领两军,统号施令?!
“你疯了。”她眉尖攒蹙成团,袖中双手冷得发麻。
他低笑,目光温温罩着她的脸,“邰大军肯否遵我为帅,你自己心中清楚。单方恺及于林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