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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说来也是合理,倒是自己先前……莽撞了。
他嘴角纹痕刺眼。半晌又道:“此事乃邺齐军机要密,未与你提也算不得什么,况且今夜发兵巍州,又不得让营中将兵知晓此事,以免乱军心挫士气。本以为你入夜后便歇息了。未曾想到你竟会找来。”
英欢微窘,自知白怪罪了他,心中一时惆怅,先前质问他的口气却也收不回来,只得干站在原处,半天才抬睫瞥他一眼。
他笑意正浓,望着她的目光颇能溺人。
这番乱糟糟一搅,心中之前因徒留空营地紧张和忐忑之情顿时全无。
她朝他一笑。半侧过身子,道:“是我多虑了。你且去忙,我回帐去。”说罢便要抽手而走。
贺喜牵住她地手指,前迈一步,低笑道:“我送你回去。”粗糙长指轻轻揉搓了她的手心一下。
奇痒奇麻,她心底一酥,驳不出口,夜色掩了她面上绽红之容,半晌才一点头,轻声道:“只得到两营相汇之处。不得叫邰营中守兵瞧见了。”
他蓦地笑出声来,而后沉沉一叹,牵了她的手往前走,一步连一步。奇慢,奇慢。
头顶星转夜移,天际隐隐泛白。
英欢微低了眼,看着足下淡影,二人步子相谐,身形相偎,般配万分。
头一次,被他这样握着手。同他并肩其行。
心底蓦动愈来愈大,悄悄斜目看他,见他神色依然如常,侧脸陡峭刚硬,可手略微一动,就觉出他掌间在微微渗汗。
不由轻笑。
原来心中紧动、情思翻涌之人。不独是她。
贺喜用力一握她的手。低声问她道:“笑什么?”
她摇头,仍是笑。但见远处邰营帐可见,不禁一晃手腕,小声道:“你……回去罢。”
他停下,转身对她,低下头凑近她地脸,道:“其实我不怕叫他们看见。”而后笑了一下,笑中深意她一眼既明。
他不怕,但是他知她怕。
他站直身子,慢慢地松开她的手,看着她,嘴角一扬,又道:“真想能一直握着你的手,再也不放。”
余生尽耗,只想同她在一起。
英欢眼眶忽而凝泪,自己也不知是怎么了,不过闻得他这带笑一言,竟是比生离死别还让人揪心。
她慌慌忙转过身子,待心中狂起之澜小了些,才又回头,看他道:“宾州之事若有变数,莫要瞒我。”
不想再看他一人独自扛下那种种之难,纵是不能替他分愁,亦不想被他次次隐瞒。
贺喜点头,笑意略淡,道:“只管放心去睡,二十万大军才发,最早一路也要待今日入夜后才近巍州外城,你在营中担心亦没用。”
英欢微微一笑,听他两句话,心便一下放了下来,道:“好。”又看了看他,缓缓转身,自向前行。
十步之后忍不住又回头看,恰见他才转身,大步飞扬往回走去,身上玄甲色泛鸦青,一路渐渐隐入夜色当中。
直到再也看不见。
一觉竟是无梦,睡得极其香甜。
醒来时日已西落,于远处阑仓山巅衔了道火红金茫,烫眼烫
英欢拢衣出帐,吸几口外面山间清风,心情顿好,欲叫人传膳之时却见几个守卫神色均是古怪,不由蹙眉道:“怎么?”
一禁军士兵上前,低声礼道:“今晨,邺齐皇帝陛下抽点东面营中留守之兵八千人,出营北上,至此时犹然未归。”
她心里一惊,盯住那士兵,紧声追问道:“可知是去了哪里?”
士兵摇头,握戟道:“问过东面营中的守兵,却道圣意不可泄,又道昨夜里陛下去过东面大营,当是早已知晓。”
英欢一时火起,一把抽过那士兵腰间佩剑,冷眼一瞥,再未多言,转身飞快便往东面营中走去。
合营之处有两个邺齐士兵,见她过营忙上前相拦,道:“陛下,皇上不在营中……”
英欢冷笑,“朕知道他不在,”她抬眼看看这两人,辨出是昨夜在中军大帐中是见过的,不由紧紧一攥剑柄,沉声道:“邺齐守营之兵,八千人马去了何处?”
两个士兵互望一眼,皆垂首道:“不知。”
她嘴角微垂,面上冷笑也消,猛地抬手扬剑,卡在其中一人颈间,冷冷道:“朕为二军主帅,斩你一个小卒,不需旁人来言。”
那小兵未料到她会这般冷戾,一时抖起来,却仍道:“……真的不知。”
英欢望着他,腕间一用力,剑锋染血,他颈间被划开一条浅
另一名守兵急着叫道:“陛下!”
她冷眼一扫,“说不说?”
被胁那人脸色僵白,颤着道:“回陛下地话,昨日接北面来报,中宛燕朗一部派兵五万南下,像是先得二军伐巍之策,欲解巍州之急。”
英欢眼瞳一缩,眉头紧皱。
那小兵以为她是不满他之所言,慌忙又接道:“皇上今日抽点营中八千人马,亲率大军北上,意在阻其所进。”
掌中之剑砰然落地,溅起沙灰一片。英欢手抖得握不成拳,死命咬着牙,不敢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昨夜所道宾州大军遭袭——
分明就是骗她之辞!
这才想起他之前甲胄俱全,堂然就是一副即将率军出兵之样,可她竟被他三言二语就搅得失了神。
燕朗之部,中宛大军五万,他竟敢只抽八千兵马便北上阻援——
疯了不成!
难怪不愿告诉她,宁可骗她也要瞒她。
她想要冷笑,可人却僵乏难耐,脸上连一丝生色都作不出,眼前血幕片片,又想起狄风战死的那个梦。
他知她恨燕朗入骨,这是要替她报仇。
她怒火中烧,一脚踢飞地上之剑,心底一阵阵地抽痛……她不需他这般为了她,以命相搏!…
卷四 雄图江山,何为欢喜 天下十四
那邺齐士兵慌忙抬手压住颈侧伤口,急着往后退了两步;另一人更没料到英欢会动怒至此,虽是不解,却也不敢忤逆她,低了头也想退。
“站住。”英欢眼底血红,声音寒渗骨髓。
二人停下,对望一眼,僵然不敢动。
英欢缓过盛怒之火,慢声问他二人道:“昨日接报时,中宛大军行至何处?”说完,又挑眉望了眼地上落剑。
右面那人辨出她眼中何意,忙道:“五万人马将过登州,距阑仓山北尚有三百里。”
她垂睫略算,待斥候快马回营以报之时,中宛大军当是更近,难怪他要连夜布议出兵,口中不由又问道:“邺齐八千兵马发往何处?”
士兵小声道:“此事确是不知。”
英欢目光扫至左面那人身上,盯着他压于颈侧的手,唇一冷扬,“当真不知?”
那人脸色早已僵白似纸,低头低眼飞快道:“当真不知。皇上率军令出无定,常是人于阵中定令以发;因是只知兵马离营赴北,不知圣心何向。”
英欢蹙眉,又看二人几眼,其面上惶惶之色犹然未消,当是不会骗她,这话听起来确也像贺喜行事,便不再与这两个士兵为难,上前几步拾起地上落剑,冷眼冷声道:“北面若有消息传回,你二人当即时报与朕,否则莫要怪朕心狠。”
二人忙点头,“遵陛下之令。”
她未再多言。握了剑转身,快步回营,一路脚下时重时轻,夕阳暖光铺洒而下,却是奇冷不已。
一入帐便叫人传此次统京西五千禁军护驾至此的洪微过帐见驾。
洪微人至之时。正是夕阳全落之景,天际并未全黑,却是灰蒙蒙一片,行帐中光影黯淡,并未燃烛。
他低首行礼,“陛下,”听不见英欢开口以应,不禁抬头。见她倚在案旁发愣,便又道:“陛下?”
英欢忽而回神,眯了眼去看,见是他,随意一挥袖,道:“虚礼免了,过来些。”
洪微上前,迟疑道:“陛下,可须臣点几支帐烛?”
英欢微怔,这才发觉天已渐黑。自己竟忘了叫人燃烛,便轻点了下头,待看他走去帐角将几处高烛点了,才又道:“此次讨伐巍州南岵残部。未点京西禁军,你心中可有怨?”
洪微摇了摇头,恭敬道:“臣断不敢有怨。”
京西禁军上将下兵,对她礼敬之数自非东路大军可比;此次两军合伐巍州,方恺因洪微麾下人马未曾经战,便留京西五千禁军于大营中,一兵一卒都未调用,而洪微自始自终也未说过什么。尤是令到既行,毫无怨言英欢唇微扬,目光带了嘉许之意,轻声道:“倘若朕此时有事托嘱你,需你出兵以任,你可愿意?”
“自当从陛下之令。”他低头道。语气毫不犹豫。
她起身下案。走至他身前,定望着他。低声道:“你出兵北上,沿向登州一路派探马索寻邺齐大军之迹,若遇之,则传朕口谕,拦其不得北进。”
洪微虽面露诧色,却仍道:“是。”
英欢心中又虑,以贺喜之雷行之风,莫论此时派兵还能否追寻得到,便是追上了,恐怕洪微也拦他不下,不由又道:“若是邺齐大军一意北进,你便领兵与其同进退,只道是朕遣派你去的,一切都听邺齐皇帝陛下之令。”
洪微听了微一皱眉,此二令互为矛盾,着实让他摸不着头脑,不知英欢心中究竟何意,默了半天,才应下来,“是。”
令自上出,他谨奉圣意。
英欢晗首,又叮嘱一句:“北面若有何动,随时派人回营以报,万不能耽搁。”
洪微再点头,“是。”
英欢看他,轻浅一笑,“去罢。”
洪微领命而退,帐帘掀起又落,夜风顺隙扑入,险些撩灭烛焰。
她垂首,笑容瞬时皆消。
五千人马可谓杯水车薪,然聊胜于无,她倾己之力,所能做地不过这些而已。
此时营中才是真的全空了,人也空,心也空,思系南北两面,摇絮纷飞一般,莫论如何都定不下来。
外面夜已全黑,如炭似墨,黯无月星。
风簌簌扫帐而过,此夜冷甚前一夜。
八万兵阵于夜色中疾速而行,远处巍州城西高墙之上隐有亮光,纵是尚有二里亦能一眼望见。
方恺身上银甲之光于阵中甚是醒目,臂夹长枪,待人马又行一刻之时,忽而转身传令止军不进。
兵马一波波停漾止住,黑压压覆于巍州城外广袤之原上。
曾参商驱马上前,至方恺身侧,斜眉以望,低声道:“方将军为何叫大军停下?”
方恺回首,双眸漆黑如夜,抿着唇盯了她一阵儿,才一扯嘴,轻嗤一声:“曾大人难道是怕方某临阵不战?”
曾参商知他心生敏锐,尤是自己所道何言在他耳中都成了监军之辞,不由皱眉,道:“在下因不解才问,方将军何必出言相讽。”
方恺眯了眯眼,忽而伸手拨弄了一下她身侧长弓,挑眉道:“攻城之战,此物多余。”
曾参商凝眉看他。
方恺似笑非笑看她两眼,慢慢又道:“不过曾大人本也就不懂兵事,虽为监军亦不必上阵以战,既如此。还是回阵后去罢,免得到时刀枪无眼,伤了大人分毫。”
浓浓讽意,外加不屑之情,她就是傻子也能听出他话中之意。
曾参商人在马上僵了片刻。却是不怒反笑,道:“方将军滞军在此自有道理,在下不再多问将军议策。”
方恺愣住,脸色变了变,一低头,狠啐了口,自言自语道:“也罢。”又转目看向她,咧嘴道:“城西三十里外是南岵大营。至今身后未闻战声,可见余肖一部还未袭营;城南城北尚无火光以现,是以江平、于宏两人未始攻城;待此三部先袭,南岵城内兵防势必重南北轻东西,我部才可趁势一举攻破巍州西城。”
曾参商默然半晌,轻一点头,道:“有理。”她看向他,笑了笑,“在下初随军行,还望方将军往后不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