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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太后一脸肃穆的盯着跪在地上的秦洛,很是缓了口气才终于开口:“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孙儿——”秦洛吞了口唾沫,仍是不敢去看众人的脸,又兀自挣扎了好一会儿,忽而伏地给景帝磕个头道:“昨日荣华馆的事——是我做的!”
因为恐惧,说到后面他那声音已经细若蚊蝇。
这殿中就属陆贤妃和萧文皇后两个的心思还不似那般阴暗,彼时陆贤妃手里正捧着茶碗拢茶叶,闻言当场失态,碗盖掉回杯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就是这一声轻微的响动,瞬时将殿中气氛引燃!
景帝他再怎么厌恶蓝淑妃是一回事,而当朝太子弑母杀亲,又是另一回事。
无论是在谁听来,都是无比胆寒的一件事。
“你——你说什么?”景帝脸部松弛的肌肉再次大幅度的痉挛起来,指尖颤抖指着秦洛匍匐在那里的小小身子,两颗充血的眼珠子几乎就要破眶而出,失声咆哮道:“你说什么,你给朕再说一遍!”
秦洛此时已经吓得瑟瑟发抖,泪流满面的趴在那里不敢动。
他尽量的说服自己来平定下心态,颤抖道:“我——儿臣只是揣度父皇的意思——”
“放肆!”景帝额角青筋暴起,一把抄起桌上滚烫的新茶,当真是毫不留情的狠狠的向他砸去,茶碗倾翻在他的脊背上,滚烫的茶水透到衣服里,疼的钻心。
可是秦洛却不敢放声去哭,强忍之下只就眼泪更加汹涌的从眼眶里奔涌而出,仓皇辩解道:“蓝氏乃妖邪之命,霍乱江山,儿臣——儿臣只是为了我大秦江山千秋万载的基业着想,父皇,我——”
为了和蓝淑妃撇清关系,此时他便是连一声母妃也不再叫了,而是改了称呼,称之为蓝氏。
被自己的亲生儿子这般利用,然后一脚踹开的感觉——
蓝月湄本人无缘得见,真是莫大的遗憾。
“逆——逆子——孽障!”景帝被他气的一口气提不上来,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直挺挺的瘫在椅子上,双目圆瞪,一脸狰狞。
蓝月仙和萧文皇后等人都慌了手脚,急忙过去给他抚胸口的抚胸口,掐人中的掐人中,生怕他就这样一口气背过去,殿中瞬时乱成一团。
秦菁冷眼看着,却是一动不动。
那边蓝月仙等人忙活半晌,才勉强将景帝的情绪压下去。
“二皇弟忧国忧民,不惜大义灭亲,怎么看都算是件好事不是吗?”秦菁从旁边见着他又缓过来了,也是便语气悠然的再开口。
“荣安,你这说的什么混账话!”景帝一着急,呼吸马上就又急促起来。
“难道不是吗?”秦菁反问,微微牵动唇角露出一个冷漠的笑容,斜睨一眼趴伏在那里瑟瑟发抖的秦洛,慢慢道:“皇弟你为了天下大义,亲自送了淑妃娘娘上路,想必父皇是会感激你的。只是临了却那么不依不饶的要把这个屎盆子叩到本宫头上,却不知道又是为了要去讨谁的欢心?”
她也不过只是就当年之事给秦洛提了个醒儿,而至于那双母子之间是生是死的抉择,当真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可是最后关头,秦洛不肯息事宁人,反而有意祸水东引,想要她来为蓝淑妃的死埋单——
这就未免说不过去了!
这件事从头到尾当然都是秦洛所为,只是如今真的撺掇起来,乐见其成的人怕也不少。
景帝是一个,蓝月仙是一个,甚至于陆贤妃——
也是没准的!
果然不出所料,秦菁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纷纷变脸。
秦洛自知闯下弥天大祸,还哪里敢让秦菁再把事情扩大化,急忙撇清,声泪俱下道:“皇姐,是臣弟一时糊涂做了错事,后来又怕父皇怪罪于我就差了路喜去善后,至于陷害皇姐的话——苍天可鉴,真的不是臣弟所为!是路喜!对,还有陆涛,前段时间他不是被你的侍卫伤了吗?是他怀恨在心,自作主张做下的事,真的与臣弟无关的。”
东窗事发之后,这般互相攀咬,远不是什么稀奇事。
秦菁不做论断,只就把目光移给满脸憋得通红的景帝——
看看吧,这就是你不惜一切也要扶上位的儿子,怎么样?心寒了吗?后悔了吗?今日他能为一己之私杀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以后你再卧于枕席之上的时候是不是也要夜夜忧心,什么时候便会丧生于他的屠刀之下?
景帝一语不发,看秦洛的眼神像是在看怪物。
秦菁见他久不言语,于是拍拍手招呼了门外侍婢进来。
两个侍婢推门而入,秦菁便是放下茶碗冲两人抬了抬下巴:“去殿外让大总管把苏沐、路喜、陆涛,还有那八名侍卫一并带进来。”
因为有景帝和梁太后在,两个侍婢还是下意识的迟疑了一下,最后见着没人阻止,这才慌忙应着转身快步往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虽然皇弟坦言了一切,但终究也只是片面之词,还是把所有相关人等都叫进来对质一番,没得让人觉得是父皇冤枉了他。”秦菁道。
这个时候,不仅仅是秦洛,连景帝都自觉理亏,明显是没办法阻止她的。
两个侍婢去了不久,管海盛就带着苏沐一行匆匆进来。
景帝一手压在桌角上,眼神晦暗的抬头看了一眼,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话来。
虽然这里位份在上的大有人在,秦菁也不避讳,抬眸扫视一眼那新近进门的八名侍卫,径自开口道:“昨夜荣华馆门前当值的就是你们几个?”
夜里蓝淑妃自缢于荣华馆内,虽然她宫里也有嬷嬷和宫婢值夜,可是出了这样的事,上头真要追究下来,作为宫门守卫,他们也是有责任的。
几个侍卫本来就心中忐忑,闻言忙是老实应道:“是!”
“那就站出个人来,本宫代父皇问两句话!”秦菁颔首。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最后推出一人,看上去年岁稍长,看着老成持重的。
秦菁漫不经心的将他打量一遍,也不拐弯,直接开口道:“昨夜带着你们看守荣华馆的头儿是谁?”
“是陆涛,陆头领!”那侍卫答,说话间略微侧目看了旁边的陆涛一眼。
“那昨夜入夜之后可有外人进过荣华馆?”
“有,二更半的时候来了四个人,当时下着大雨,兄弟们都躲在一侧的门廊下面避雨,是奴才奉命上前拦了他们下来,来人直接找了陆头领,奴才便没敢多言退下了!”那侍卫道,紧跟着又补充,“他们给了令牌,陆头领便放了人进去了!”
“四个人?你确定?”
“是!二更半去的,三更刚过便走,还是这四个人。”
“都是四个什么样的人?”
“这——”那侍卫犹豫着想了想,也有些为难:“当时雨势太大,天又黑,那几个人都披着蓑衣把斗笠压得很低,样貌奴才没有看清楚,只是从身形上看,是两大两小!”
两大两小!
既然秦洛和路喜都分别认了,那所谓“两小”的身份,基本上就是没有异议了。
秦菁遂不再多问,把目光移给景帝道:“父皇还有别的要问吗?”
景帝沉默片刻,抬了抬手,声音沙哑道:“管海盛,带他们下去!”
“是,陛下!”管海盛察言观色,挥挥手将八名侍卫赶出殿外。
大门再度合上,这一次景帝直接把目光给了陆涛,神色阴暗道:“把你知道的,再说一遍。”
自方才进门起陆涛已经迅速将殿中情形估略了一遍——
秦洛栽了!这一点毋庸置疑!
当时虽然只有他和秦洛等人近距离接触过了,另外八名侍卫远远的也能将当时情况看的分明,他们八双眼睛,自己一双,怎么着也是赖不掉的,而此时他庆幸的却是——
百密一疏,那几个侍卫并没有将他后来被人叫走,去和秦洛设计栽赃乾和宫的那个小插曲一并报了景帝。
横竖是只有一死了!
陆涛抬手摸了摸自己完全使不上力气的右臂,终于一咬牙抬头迎上景帝的目光,决绝道:“是奴才和长公主的侍卫结仇,想要借机出一口气,所以借太子殿下私入荣华馆的机会想要拉他下水,以报当日断臂之仇。陛下英明,既然事情败露,奴才也不敢强辩,要杀要剐,全凭陛下处置。”
他这样的人,是不怕死的,严刑逼迫怕是也都于事无补。
秦菁心里惋惜的叹一口气,并不多费唇舌。
这陆涛和陆海都在他身边,算是景帝的半个心腹,否而他也不会把看守荣华馆这般重要的任务交给这兄弟俩!
景帝闭上眼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然后才是缓缓的开口道:“押下去,五马分尸!”
陆涛没有多做辩驳,狠闭了下眼,只是临走还心有不甘的又回头扫了苏沐一眼。
陆涛被带下去,方才跟着他异口同声指证苏沐的路喜就成了待宰羔羊。
所有人的目光一并移过去,路喜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忙是磕头告饶,却不说别的,只就一遍一遍大声道:“皇上饶命,娘娘饶命!”
此时景帝正是气的最狠的时候,眸光一沉,道:“交慎刑司!”
慎刑司比着冷宫还不如,绝对是个有进没出的地方,而且进去了铁定就要被剥下一层皮。
路喜跟着秦洛这几年,对那里面是个什么情形再明白不过,是以景帝话音刚落,便是两腿一瞪再度翻了过去。
管海盛不耐烦的摆摆手:“拖下去弄醒!”
小井子带了两个侍卫进来把路喜拖出去,秦洛战战兢兢的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只是他此刻担心的却并不只是蓝淑妃一事景帝将如何处置他,而是小井子去了慎刑司,万一扛不住再抖出些别的事情来——
他这个皇姐,荣安长公主的手段,他并不想再领教了。
“父皇,儿臣有罪!”他这般说道,已然是气若游丝,每一句出口都万分艰难。
景帝咬牙切齿,恨恨的瞪着他——
废太子吗?他想!但是不能!
秦宣傻了,而且现在又只剩半条命,最主要的是现在他对秦菁连同着萧文皇后都已经深恶痛绝,万不能将大权交到他们手上去的。
目前他身边可用的儿子就只剩秦洛了,他总不能舍弃自己的儿子,最后把江山天下交到他那些狼子野心的兄弟手里!
不能,绝对不能!
按在桌角的手掌慢慢手握成拳头,景帝一寸一寸的缓缓抬头看向旁边的梁太后。
这是今日见面以来他第一次这般郑重其事的和梁太后四目相对——
秦菁不会给他余地,这话便只有让梁太后来说了。
对于自己这个儿子的心思,梁太后最是清楚不过,只是她更明白秦菁最终的目的——
秦洛在这个太子之位上总归是坐不长久的。
“弑母杀亲,有违人伦,莫说是在皇室之家,哪怕是到了民间一个最普通的佃户家里,这事儿都是天理不容的!”梁太后道,浑浊的双目当中有种让景帝完全觉得陌生的疏离神色,厉声道:“这样的人,不配坐上一国储君的位子,也不配做为秦氏的子孙!”
废黜太子之位,逐出秦氏族谱,贬为庶民?!
秦洛心里一凉,几乎也要支撑不住晕死过去。
梁太后这般不配合的态度更是让景帝大光其火,他嘴角抽动了一下,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与他有着四十余年母子情谊的女人。
当年她辅他上位时候所说的那些话还历历在目,启天殿中她为他指点江山时候那种杀伐决断运筹帷幄的仪容他尚且还能记得起,转眼间,她便是以这同样的一副面孔站在他对面,如此这般威逼胁迫于他?
说到底,还是这一脉血亲的关系!
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他,仅此而已!
景帝眼中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