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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插队手记-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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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晗不以为然:“谁能分得出来?都是你自己想的。”

我说:“你记得吗?在‘大世界’边上那家饭店吃点心,我们俩人叫了四两小馄饨,四两烧卖。这点东西算什么,我在农村一顿就要吃八两大馒头的。结果,好家伙,一下子上来八碗小馄饨、四笼烧卖,放了一桌子。弄得一饭店的人都盯着我俩看,那眼神就好像在说:戆搭搭的知青,胃口倒蛮大的。”

晓晗听了大笑:“就是,介许多人盯牢阿拉看,没吃完就赶快逃出来。那天真的太像乡下人了。”

这次探亲,在上海无功而返,给我心里多少留下了些许阴影;但江边提水种稻的成功,又让我恢复了自信。

我说:“乡下人就乡下人吧,我一回到黑龙江,就觉得浑身有劲。”我回头指着那一片片水稻地:“你看,我们在这里把江水提上了岸,把沙土地变成了水田,我心里真的很自豪!”

晓晗说:“我知道你有理想,但我怕整天说你好,你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

我说:“我现在哪有尾巴好翘?我觉得自己在农村呆的时间越长,头脑就越简单,语言举止就越来越‘戆搭搭’的,也许将来我只能沉迷在乡间,在简单实在的农业生产上取得一些还能自我陶醉的成功罢了。”

我突然想起了黑桦树。

人们赞美和欣赏小兴安岭上那一排排漂亮的白桦,但很少有人知道那里还有一种叫黑桦的树。

黑桦树没有挺拔的身材,黑不溜秋地在林子里也不显眼,它的木质纹理又扭曲,是一种无用而且很让木匠头痛的树种,所以没人会对它感兴趣,只是在冬天的时候才会想起它:喔,它很韧劲,还可以做雪爬犁!

有过我这种上山下乡经历的人,在别人眼里大抵就是这样的黑桦。二十浪当多岁了,失去了在大学受正规教育的机会,故而无用;在时代的压力下生存,故而扭曲。唯一的优点就是能身负重压,在寒冷坚硬的冰雪上特别耐磨擦。

黑桦,自知没有栋梁之才,所以也无所谓鸿鹄大志,感兴趣的只是地上的泥土和泥土上的白雪,在同它们的交往中,渲泄着扭曲的韧劲,就像雪爬犁被老牛拉着不时要发出“嘎吱”的音响一样,并会因为终于能有所作为而乐此不疲。

或许这就是黑桦在幻想中的一点点乐趣。

  
 175、上门讨债 '本章字数:1478 最新更新时间:20131021 13:47:14。0'
大田种完,我决定去黑河,不讨回这笔钱就不回来。

生产队为建江边提水站,向县水利科买进一批设备,其中有一台80马力的泵机,后来换成60马力,差价是450元。

队里会计到县里跑了三次,讨要这笔钱。水利科的人总是推说科长不在,其他工作人员又都不肯过问这事。

这天我到了县水利科,他们又如法炮制,不管我去问谁,都说科长不在,解决不了。问科长什么时候来,又都说不知道。

我蹲在县水利科大门口,从中午等到晚上,都下班了,也不见科长人影,里面的人嘻嘻哈哈地推门而出回家了,就当作没看见站在门口的我。

一股火气涌上了我的心头。

这是我从上海探亲回来后,第一次来到县城,去大街上买了两只馒头,准备去县城最差的旅店――大车店里过夜,明天再去水利科。

大车店里都是农村来的人,有看病的,有探亲的,也有像我这样替队里来办事的,甚至还有在镇里走累了来这里歇歇脚的。一大溜的大炕上,就这样坐着一群没事闲聊天的老头和单身汉。

大车店的炕不好烧,往外倒烟,烟油子味呛人。我疲倦地坐在大炕上,倒来一杯凉水,就着馒头吃。

突然,半掩着的门外传来大声的叫骂:“他妈的,我的工资怎么还不发?会计呢?”

“让我自己去说?呸!那会计就住我家院里头,他不来找我说,我还去找他?”

我只听见他那嘴舌发硬的叫声,不听见对方有声,看来他是在打电话。

一会儿,这个吐字不清的老头进了屋,个头很高,戴着一顶贼油的工作帽,身穿工作服,敞开着扣子,可以看到他除了外面一件棉衣外,就穿着一件发黑的衬衣。这种外貌给人有60来岁的感觉,可是要仔细瞅他的脸,可以看出,他已经很老了。发皱的脸皮,稀稀拉拉的几根白胡子,牙也剩下不多,发直的眼睛淌着水。

他摇摇晃晃地进来,似乎跟每一个人都相识似地点着头。

我突然从这老头的话里得到一种启发:为什么不找到科长家里去?

这个不过两三万人的县城,打听个人住哪不是问题。

等老头晃到我跟前,我给他递了一支烟,问:“水利科科长你认识吗?”

他接过烟,看了我一下,“干啥?你是说那个刘科长?”

我说:“对,我从屯子里来的,带了一点东西给他,但在科里一天没见到他,想送去他家里。”

他点上烟,对我说:“你出门向左,过一条街,有个胡同,胡同底倒数第二家就是他家。”

这下好了,我三口两口吞下馒头,赶紧出大车店,找到刘科长的家。虽然天已经黑了,可那个胡同并不难找。

他家里只有老婆和一个十来岁的儿子,说不清楚科长什么时候能回来。

那就等呗,一个下午,我在水利科大门口都站过来了,现在坐在他家里,我也不怕晚了。

可是,一直等到夜里11点,县城旅馆都关门了,外面又起了大雨,我一声不吭,决心等个一通宵。

科长老婆见无法撵我走,只好让我和她儿子在一张床上睡下。

早晨起床,科长老婆告诉我:科长是半夜回来的,一早又走了。走前关照,让我早上10点到水利科找他。

终于见到他了。瓦刀脸,粉红的脸颊上布满细密的血丝,还有一只酒糟鼻子。他对我很冷淡,一句话不说,开给我一张纸条,找来一个工作人员去给我办转账手续。

事情竟然如此简单。

不久,生产队就收到了这笔钱。

后来每次想到这夜睡在水利科科长家的事,我总在问自己:是不是做得有点过了?

再一想,怎么说,我也是被逼出来的。

真的是无可奈何了,450元呢,相当于一个人十多个月的工钱。两年交涉没有结果,三次上门不给回音,碰到谁能不生气?我当时甚至拿定主意,一天不解决就在他家住一天,十天不解决就在他家住十天。

当然最后只在他家住了一夜,就解决了问题。还算好,对他对我,都没有带来太大的麻烦。

我与这个刘科长素不相识,尽管他那天对我很冷淡,但没对我暴跳如雷,没在半夜把我从家中轰走,没叫警察来家中抓我,必须公正地说,也不算个坏人吧。

  
 176、首场雷雨 '本章字数:1663 最新更新时间:20131023 11:36:48。0'
到县城讨债回来,我去看地。

这是例行公事。在夏锄铲趟前,队长要掌握地里庄稼的出苗情况,据此来安排下一步的补种措施和铲趟地块的先后顺序。

小麦已经压了一遍茬,大豆在垄沟上拱出了歪着脑袋的小苗苗,水稻在水池里露出了密密麻麻的针尖儿……一切都还不错。

太阳暖暖的,天气有些闷热。走累了,我坐在地头歇歇。

大地蒸发的热气中,掺杂着庄稼的和野草的嫩芽气息。看着地里那些已经钻出泥土的庄稼,我觉得世上万物的生长也跟它们差不多,在最初时都要靠自己的努力。你看这些种子,在黑暗的地下,上不见阳光提携,下有泥土挤压,根须的生长、芽瓣的拱动,是多么艰难。不过,一旦露出地面,阳光雨露便会前来眷顾,生命就可以茁壮成长了。

我掏出小本本,上面记着:小麦87垧、大豆80垧、水稻46垧、苞米15垧、谷子15垧。

这是生产队今年主要粮食的播种面积,它们分布在大大小小19块地里。我上午已经看了11块,今天能全部看完。

本子上,还有上午看地的详细记录:

江边大块小麦地,密度够,播种质量好,但有地崩子,有点旱,麦叶上有黄点,叶尖焦黄。

树林大块小麦地,密度不如桥坡地,但比去年稠,只是靠东面有漏播,整体播种质量还行。

8垧新荒地种了一年青黑豆后,今年新种小麦,长势良好。

提醒:北面13垧小麦地要抓紧追肥。

大豆地比较集中,西面地第四排低洼地头上有一垧地没翻过来,同机耕队商量一下,抓紧翻地,补种青黑豆。

北面地没有像西面那样按传统的60公分起垅,全部实施45公分垅平播的新法,但垅距情况不理想,宽窄不一。

道西大块豆地,无漏播,但可能播深了,苗没出齐,显得有点稀,靠东面有一条一米来宽的空白,应该是整个半拉播种器输送管堵塞了,可以补种些其它作物。

水稻地西面30垧出苗正常,北面沙土地第一年种了16垧,因地温高,并试验了豆饼颗粒肥和除草醚,苗势喜人。

谷子没什么问题,苞米地在北树林前的8垧有牛马蹄印,还有乌鸦前来叼苗,要加强看管。

晚上,我在宿舍召开队委会。

队委会根据我看地的情况,安排了下一步的工作。

一线劳力以铲趟为主,由我编组带队;

补种地块由副队长老吴和负责科研的晓晗负责;

经济作物和菜地由李承兴带领三线妇女干;

外出副业生产由车马队长何明英带队。

会议刚散,今年的第一场雷雨来了。

在漆黑的夜里,狂风裹胁着豆粒般大小的雨点,噼里啪啦地击打在屋顶窗户上,天空中不时闪耀着刺眼的青光,如同宝剑般,弯曲着、颤抖地劈砍在被压抑的地壳上。

眼前的一切,都在闪电中伏下背去。

紧跟着,“轰隆……”的巨响,像要把整个地球都炸裂一样,震耳欲聋。

白天的闷热窒息,在雷电不可压抑的吼声中,被彻底扫荡。吼声伴随着清凉,尽情地在空间轰鸣着、弥留着,像陡崖峭壁上滚下无数的巨石,其声之烈,其势之猛,让散会的人望而却步。

老吴慢悠悠点了一根烟,说:“这一时半会的,走不了。”

车马队长何明英说:“走不了也得走呀,我得去马棚看看。”说着,他把外衣脱下来,撑在头上,一路小跑冒雨走了。

保管员李胜俊也一弓身,说了句:“我去仓库看看!”就冲进了雨中。

其他队委一看,也纷纷顶着雷雨散去。

剩下老吴一个,把刚点起的烟一掐,不顾我的挽留,手朝我一摆,走了。

同住的云龙知道我今晚要召开队委会,早早地不知跑到知青点哪间宿舍去侃大山还没回来。我独自一人坐在窗前,听屋外的雷雨声。闪电中,可以看到窗外一挂挂密集的水珠巨帘,远处更是茫茫一片。

我回忆着白天看地的一幕幕细节,生怕在刚才的会议安排中有什么遗漏,同时也担心这场雷雨会造成什么新的问题,迟迟不能入睡。

第二天一早醒来,四周静谧,云龙一夜未归。

我推门一看,乌云四散,天开日晴,雷雨早已在下半夜戛然而止了。

门前尘埃一扫而光,大地散发出凉爽、潮湿、令人心醉的气息。隔壁老乡家那一片自留地里,蔬菜叶子上饱含露珠。太阳刚沐过浴,从黑龙江东边苏联边防岗楼的背后,冉冉升起,桔红的,特别新鲜。

对着太阳,我忍不住大叫:“噢!好呀!”

“什么好呀?”不经意中,晓晗来到我的宿舍面前,手里捧着前两天帮我洗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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