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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姓顾。”在万众瞩目中,梅三郎终于开口,只是一开口就震慑了全场。他的声音很清晰,清晰的足以振聋发聩,“晋陵顾氏。”
谢奕拿着茶盏的手抖了一下,半晌才将那口茶水咽下,似乎有些呛到,面色有些发红。
一直跟在梅三郎身后的海涛天豁然抬头,看着自家帮主的背影,忽然想起往日的一些事情。
场上的众学子恍然大悟,果然还是名门子弟才有如此气度。更有那善于逢迎者,已然走到了顾家那几名子弟的身边,口口称赞起顾家的威名来。
但顾家的几名子弟却一个个面色发黑,他们或者皱眉盯着梅三郎看,又或者疑惑的问起身旁年龄大些的兄长,因为他们从下到上,从未听说过顾家有这么一个人。可是,总不至于有人笨成这个样子,在晋陵顾氏的面前,伪装晋陵顾氏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当谢道韫听到梅三郎口言“晋陵顾氏”四个字的时候,竟从其中听出几分埋藏的极深的恨意来。
郗超一直都站在谢道韫身旁,并没有听到郗路与她的对话,但却从方才海涛天、梅三郎望向这边的目光,以及如今场上顾家子弟的反应中猜测到了些什么,微微蹙了眉头。
可怜甘卢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反而笑着道:“原来是顾家子弟么?果然不愧是江东第一门阀,竟生的出如此人物来。却不知,你的名与字?”
梅三郎觉得今天的天气真的是太好了,这么多年的抑郁之情似乎就这样陡然通畅起来,像是浑身上下的血液里都再也没有了什么桎梏。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美妙的空气,终于很开心的笑了起来。那笑容太美、太艳,足以令全场绝倒。海涛天发誓,他在帮主身边多年,这样的笑容,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学生出生不足满月,便与母亲一起被家父撵了出来,所以,学生并没有名,也没有字。”梅三郎微笑着将整句话徐徐道来,声音中竟是只有开怀。
短短的几句话,似乎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虽然故事有些模糊,却足以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开始在心里将故事补得圆满。人性永远是这样,越是残缺的故事,越能引起大家的兴趣,更何况,似乎还是一个可以蕴含着始乱终弃、欺世盗名的八卦故事。
一时间,每个人的心中都或多或少的将故事补得圆满了一些。至于他们心中的故事有多恶劣,从他们望向顾家子弟的眼神中就看得出来。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相信梅三郎的一面之词,有些人的眉头皱了起来,尤其是顾家子弟的眉头皱得更深。
“你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想用三言两语就败坏我们顾家的名声,难道你以为天下人都如此好骗么?”终于,有顾家子弟站了出来。
——
正文 第六十八章 查查她
只要是一个人,他就一定会有一个爹和一个娘,而且也只有一个爹和一个娘。当然,这说的是生理上的而不是lun理上的。
梅三郎也是人,他不是那个拿着棒子到处乱窜的猴子,所以也没有那样高深的功法,可以在石头里面练气化形,将自己弄到人世间来。
他也有一个亲生父亲,但却是一个自从他记事开始就素未谋面的亲生父亲。
若单单只是这点,那这个故事在这个时代中不会掀起任何的水花,因为这样的故事太多太多,多到令人麻木,令人懒得抬头去瞧。即便是加上母子被逐出户,也只能换来旁人的一声叹息而已。
那毕竟是别人的生活,自己该如何过便如何过。
但梅三郎……不,或许如今应该称他为顾三郎,他的故事却有一点大不同的所在,而这一点,就在于这个“顾”字。
所谓门阀,所谓郡望,自然不是最初就有的东西。名声都是赚来的,也是积攒起来的。
这是一个类似于资本积累的过程,从江海不辞细流开始,慢慢的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唯一的区别,也许只是这里没有什么社会必要劳动时间的概念。
在魏晋这个年代,个人的风评与家族的名声有一个很显著的区别。个人越是辞官不受,他的风评便会越来越高。但若是整个家族的人都没有为官者,那这个家族的名声便会越来越衰败。
其实这也是一个很好理解的事情,只要一个人想要站在地上,他就一定要有支撑的力量。而一个世家门阀站起来的力量,就源于这个家族在朝堂上的权力。
魏晋皇权旁落,却并非引得权力凭空消失,这些权力,只是散到了旁人的手上,被这些大家族瓜分了去而已。
家族名声这种东西,在魏晋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它的重要性并不仅仅在于后代史书上的记载,也不在于像《世说新语》这种八卦杂志中的故事记述,更为重要的一点,便是名声对门阀的现世影响。
简单的用一句话来解释:门阀的经济来源以农耕为主,而农户,是会选择雇主的。
这个世界上还没有某个姓周名扒皮的人物,这个时代的佃户也都不是时代卖身的家生子。他们手中有田,却碍于国家的税收政策而不愿自己耕种,而是将田产低价卖给世家大族,作为他们的依附,这样一来,他们每年上缴的税就会少上许多。
这是一个双赢的选择。门阀因此吞并了更多的地产资源,农户也因此丰衣足食起来。
但不可否认的,这一切都建立在信任的前提下,农户要相信自己投身的门阀,相信他们每年向自己抽出的租税,会比官府更低,足够让他们图一个温饱。
而在这种时候,在以“信任”这种有些虚无的东西做基石的时候,士族的名声就显现的尤为重要起来。
就像方才所说的,农户的选择是自由的,虽然受了些地域的限制,但他们能够选择自己期望投靠的主家。如果摆在农户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个主家看起来亲和善良,另一个主家看起来也如此,但背地里却做过抛弃妻子的恶事,这名农户又会如何选择?
谁都无法肯定的说后面的那个家族,便会因此而走向衰败,但影响必定是有的,而名声这种事情最是虚无缥缈,一旦有心人煽动起来,就可以轻易的形成燎原之势。
梅三郎恨顾家,因为他记得自己母亲哭泣的样子,他也记得那年的病榻上,母亲那双干枯而空洞的双眼。他穿上孝服的那一天,刚刚度过了自己五岁的生辰。
他不愿承认自己的姓氏,于是跟了养父的姓,改姓梅。但他却铭记着这个“顾”字,因为他从小就一直期盼着会有一天,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这个姓氏“掷地有声”的说出来,然后就让这个姓氏摔个粉身碎骨。
这是一场报复,一场赤luo裸的报复,却也是一场极为幼稚的报复。
但他却做了,只是为了完成幼时在那张病榻前悄悄许下的宏愿。
秋风吹来了茱萸的味道,却不知有没有人登高慨叹,环顾四周之后,发现少了某个人。
梅三郎便觉得人有些少了,因为事到如今,他的生身父亲,早已入土,与枯叶一同腐朽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有些享受如今的空气,对于顾家子弟那些愤愤然的话语,他有些懒得回答。
“你们几个,对顾风然那个老头子怎么称呼?”梅三郎淡淡的回头,抬眸看了他们一眼。
顾风然便是无忧公,曾在不久前的寿宴上帮了谢道韫一把的老人。
中国自古的规矩,老者都是受人尊敬的,更何况还是无忧公这种德高望重的老者。没有人会直呼他的名讳,但梅三郎却这么做了,还是在大庭广众面前这样做了。
但当“顾风然”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的时候,竟没有参杂什么别的态度,只是一味的平淡,仿佛理所应当。
场间有些哗然的声音响起,更有顾家子弟义愤填膺的向前迈出一步,瞪大了满是愤怒之情双眼,用微颤的手指着梅三郎的鼻子,咬牙切齿的道:“你竟然敢直呼我爷爷的名讳,你……”
“原来只是一些小辈。”梅三郎没有在乎他们的愤怒,在他眼中,这些人不过是无聊的上蹿下跳的小丑罢了,若是比较起来,他宁愿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谢家那位有些意思的小娘子身上。不过现在,倒也不是时候。
“顶撞长辈,该打。”梅三郎轻轻的吐出这么几个字,于是便如同变戏法一般,海涛天的身影陡然一晃,十几声劈劈啪啪清脆的响声响彻全场,而下一刻,前来雅集的顾家子弟们,便都捂住了自己生疼的面颊。
“你,你竟敢……哎呦……”
掌嘴的目的不只是为了惩罚,只是让一些聒噪的人乖乖的闭上嘴。海涛天知道梅三郎的意思,所以手底下的力道用得不清,足够这些顾家郎君们稍微一动便疼的发晕了。
对于这些细皮嫩肉的顾家郎君,自然没有人会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火辣辣的疼痛已然在脸上,他们只能尽可能不牵动痛处的呜咽起来,却没有人愿意再承担着愈加疼痛的风险,张口去骂人。
世界清静了不少,梅三郎微笑了一下,淡然的向着亭子里的谢奕与甘卢微微躬身,权作对失礼之处的歉意。
谢奕的眉头微微蹙了蹙。南北士族虽然在骨子里有些罅隙,但不论他们内里斗得如何,对外的时候终归是一致的。正所谓屁股决定脑袋,南北士族的这些大门阀们,可都规规矩矩的坐在“士族”这把椅子上。
放到平时,士族便是张开的手掌,可一旦遇到外力,便可在瞬间化为打人的拳头,这也是士族能够存在这么久的道理。
每个阶层都有每个阶层的规矩,像梅三郎这样突兀的出现,又杀气凛然的出手,明显坏了这里的规矩。
所以,谢奕皱了皱眉。
中正官甘卢也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他也用余光看到了谢奕的表情。在心中权衡了一下,他便仍旧微笑着,用长辈般的口吻道:“后生,你说你只有姓氏,没有名和字……可来这雅集却是需要名帖的,而且这名帖早在月余前就在太守府中报备完毕,这姓名不全者,又如何能够通过审核,拿到名帖呢?”
“学生所用的,自然是养父给起的名字。”梅三郎的声音依旧淡薄。
“哦?那又是何名呢?”甘卢伸手拿起名册。
“姓梅,梅阿三。”一个充斥着乡土气息的名字从梅三郎的口中吐出,却能让听者生出几分舒爽来。
“哦——”甘卢故作惋惜的一叹,道:“若是如此的话,就说明后生你并没有认祖归宗了,那么,在我们官府看来,你是不能算作顾家子弟的。”
“无碍,我原本也没有打算认祖归宗。”梅三郎再次温婉的笑了起来,“今日前来,也只是因为顾家的门槛太高,一般人进不去罢了。我只是想借顾家晚辈口,向顾风然传句话。”
梅三郎再次看向顾家子弟。看着他们一个个狼狈的捂着脸,口歪眼斜的滑稽模样,他却没有笑,而是将面容放的有些冰冷。
微垂了双目,他用左手摩梭着右边袖口上的金线,声音泠然的道:“转告顾风然,他有个侄子,要过去看看他。”
说罢,再无他言,梅三郎转身便走,只在夜吟山的山顶上留下了一道玄色的身影。
“啧啧,瞧瞧人家,那帅气的样子还真不是装出来的。”
这是谢道韫作为旁观者做出的评语。
下山也懒得再坐牛车,梅三郎索性信步而下,由着清风环绕,只觉得浑身上下通透舒爽。
“查查那个女孩儿。”他微阖着双目,有海涛天守在身边,他并不担心自己会被石头绊倒。
“郎君也觉得,谢家那个小丫头就是那晚阻了属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