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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把朝政二字说到底去,不外乎就是‘人情’二字。这朝政我虽然不懂,但这一天天东一句西一句的听着,也知道咱们谢家在朝廷上做官的人有多少,做的官位又有多大……但这只是开始,咱们谢家还在慢慢的往朝堂中渗透。咱们谢家这条船太大,大到一旦倾覆便是泼天的灾难,只有把持了朝政,才能防患于未然。但问题是,争这个东西不单单是咱们谢家,还有南方的顾陆朱张,还有庾家,自然还有王家。争得人太多,可权利这种东西,终究是有限的……”
笑着理了理思儿身上的衣服,又挑了一个果子给她,郗氏便让丫鬟带着她下去玩。
“说了这么多,其实我的意思很简单。”郗氏微叹了一口气,接着道:“韫儿是个聪明的孩子,但有的时候有些太聪明了……甘罗十二岁拜相,十六岁早夭。王弼少年英才,二十三岁而亡。我这做母亲的,看着自己的孩子聪慧未尝不喜,但,终究还是害怕的……王家、谢家便是一个泥潭,表面上没有一丝风浪,可一旦踩进去了,便将永远拔不出来。我只希望她轻轻松松的活着,寄情山水也好,沉迷武道也罢,只要离了这勾心斗角,离了这杀人不用刀的泥沼。我以前就想过,若是她喜欢,哪怕找一个入赘的夫婿,我这个做母亲的都依她。”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泡了水的五石散
坐在溪水旁,谢道韫和王凝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不远处的谢道菱却是羞红着脸,一袭白衣飘飘的司马方微笑的站在一旁,微微躬身向着谢道菱的方向,似乎是在说着什么悄悄话
情之一字总是有这样那样的魔力,其中一个方面,就是可以让人感觉不到这春风里零星的料峭春寒。
谢道韫看着谢道菱那娇羞的模样,忽然间有些恍惚起来。不是为了情爱之事,也不是因为这门政治联姻,只是有些突兀的想起历史,想起眼前的这一对璧人,都是史书上不曾提及到的小人物。
人就是这样,活的时候极富生气,但若是用了历史的眼光去看,便全都淡漠成了不曾被描绘的背景。
谢道韫想到了什么,低头去看自己腰间的玉佩,心想,这个男子终究是没有改变过什么的。
是啊,几乎是什么都没有改变。历史仍旧按照它原本的进程发展着,按部就班的如同一台机器,让人感觉到一丝冰冷。若是这样下去,自己是不是还会嫁给王凝之?王凝之是不是还会傻乎乎的死去?桓温是不是还会野心不减?郗超是不是还会抑郁而终?
若说这些是很多年之后的事情,那眼前呢?那个为自己加冕的冉闵呢?若是按照史书记载,他去年秋天便已经死了,但他如今还活着,可是这个状态又能保持多久?
曾经有人走过自己这条路,谢道韫不知道那位前辈有没有改变历史的意愿,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将这种意愿付诸过实践,但不管怎么说,如今的历史并没有因为他而改变。
那么,这又意味着什么呢?会不会是意味着,一切的努力,终究只是徒然?
谢道韫握了握袖子里的拳头,目光有些担忧的望向北边。
如今李兴已经被自己撤回来了,也就是说,今年便无法再为冉闵提供军粮。这样一来,冉闵想要继续战斗,只能寄希望于他手下的那一干大臣,希望他们在去年粮食丰富的情况下,曾做过未雨绸缪的规划。但若是没有的话……
谢道韫揉了揉眉心,不敢再多想什么。
“怎么了?”王凝之看出了谢道韫的不自然,有些担心的问着。
“没事,昨夜睡得不大好。”谢道韫笑了笑,随口敷衍。
“我那里有种熏香,安眠最是好用,你……要不要试试看。”王凝之有些小意的询问。
“嗯,也好。”谢道韫笑着回应。
王凝之觉得自己的心脏有些重的跳动了几下,眼中谢道韫上扬的嘴角,带上了一股阳光的味道。
谢道韫并不知晓王凝之的心思,抬眸时刚好看到几个仆从正在从牛车上拿东西,而且动作极为小心。
“嗯?这是什么?”信步走到一旁,谢道韫看着那锦盒一小包一小包的东西,有些好奇的发问。
“哦小娘子啊”那仆从是谢家的一个小管事,自然认识谢道韫,此时躬身回话道:“这里都是五石散,郎主为了今日宴客备下的。”
“五石散?”谢道韫在心中微微叹气,心想这种东西真的不是禁的了的,即便自己跟安石叔父说过,但效果仍旧有限。看着那些面粉般的东西,谢道韫就想起了前世有些雇主出货的画面。她眨了眨眼睛,有些纯真的笑了笑,问那管事道:“这东西,很贵吧。”
“可不”那管事狠狠的点头,道:“就这一小包就是整整五千钱啊啧啧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好在哪里,吃了之后到底舒服在什么地方。”一面说着,这小管事还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明显很想品尝品尝的模样。
“这里……一共二十包?”谢道韫大略扫了一眼。
“对二十包这可就是十万钱啊我的乖乖足够在会稽城里置办个小宅院了。”小管事继续感慨着。
“韫儿妹子怎么对药石感兴趣?”王凝之此时也笑着插言道:“这东西虽然好,只是,似乎并未听说过有女子服食的……”
“哦,我没有吃它的打算。”谢道韫的回话打断了王凝之,她冲着那小管事甜甜的笑了笑,道:“去跟我安石叔父说一声,就说今日的节目里没有五石散这一项了,请他们自行安排。”
还没等那小管事和王凝之听明白这句话,谢道韫就随手拿过锦盒,很是潇洒的就着开盖的盒子往身旁的溪水中一洒,整整二十包五石散,在半空中完成了小半截的正弦曲线后,叮叮咚咚的落入了溪水中,入水的声音极是悦耳。
在王凝之以及溪畔一干仆从的目瞪口呆之下,那二十包五石散就那样在溪水中起起伏伏,吸足了水后,便奋不顾身的沉入了溪流的最底部。
有那反应快且不知发生了何时的仆从,急忙下水去救,竟还真的被他救出了三包湿了三成的,其他的五石散全部阵亡。
“于、于管事……”仆从如同捧着宝玉一样,颤颤巍巍的双手捧着那三包五石散,递到了那小管事面前。
小管事揉了揉眼睛,看了看那三包五石散,又看了看对面一脸笑意盈盈的谢道韫。
“你反应倒是不慢。”谢道韫拍了拍那下水捞五石散的仆从的肩膀,仆从憨笑了一下,满脸的荣光。
但这份荣光很快就僵在了他的脸上,因为下一刻,谢道韫便又抓起剩余的三包,再次将其扔进了溪流之中。
“好了,就这样。我叔父要是有意见的话,就让他来找我。”
这一抬手便扔了十万贯,谢道韫觉得自己的确很有当败家子的潜质。她心道:“听说有人观钱塘潮时,往水中扔金叶子,还美其名曰白浪飘金。我今天也够装了吧。”
拍手打掉了手上沾染的五石散,谢道韫负手而去,只留下身后一地的惊叹号。
……
……
“说说吧,干嘛把五石散都扔了?”
玩到最后,谢道韫还是被那小管事结结巴巴的供了出来,还被谢安很是客气的“请”了过去。
这事情也都已经入了宾客们的耳,想要隐瞒也隐瞒不住。虽说谁都不会那么无聊的去追究这件事情,但不论是从颜面上还是从道理上,谢安都无法不找谢道韫来问上一问。
见谢道韫一脸平静的模样,就如同方才那打了水漂的十万钱不是她扔的一般,谢安面色依旧自如,只是不由得在心中腹诽:“这丫头,跟他老爹一个模样。”
“不是我扔的。”谢道韫眼巴巴的看着谢安,睁着眼睛说瞎话,“是我没拿住盒子,掉下去的。”
谢安本在喝茶,闻言差点呛到。还好多年来的养气功夫练得不错,否则这一喷,非得把这几年积攒的处乱不惊的好名声全都丢掉。
在内心中翻了个白眼,谢安继续慢慢的问道:“这么说,第二次那三剂也不是扔下去的,也是失手?”
谢道韫偏头想了片刻,然后很是认真的重重点头。
谢安悠然望天,很是感慨于自己侄女的厚脸皮,心想,要是自家菱儿脸皮也厚点该多好。
一旁的宾客听不到这叔侄二人的对话,只是远远的看着二人的表情,却也看不出什么一二来。
“方才在路上,葛师还夸奖你来着,如今有外人在场,你多少给谢家赚些面子。”谢安淡淡的责备着,谢道韫自然是唯唯应下,顺带着看了一眼正在一块石头上高卧,似乎已经睡着了的葛洪。
“听说你在路上帮人逃税来着?”谢安又问。
“那是违法的事情,我当然不会做。”谢道韫回答的痛快且坚定,“我只是免费给那个人写了几个字而已。”
谢安煽动了几下手里的羽毛扇,以掩饰自己的白眼。
一不小心看到了谢安颈上的鸡皮疙瘩,谢道韫眨了眨眼睛,有些好奇的问道:“叔父你不冷么?这天又不热,你扇扇子做什么?”
谢安看了谢道韫一眼,很是从容且淡定的答道:“有朋友拿了一堆扇子来会稽卖,卖不出去,我帮帮忙。”
原来是玩明星效应,谢道韫汗颜。
“说说吧,这五石散的事儿怎么解决。”话题又被绕了回来,谢安淡淡的询问。
“叔父您说吧。”谢道韫挠了挠头。
谢安沉吟,指了指自己身前的书案,道:“那就写篇赋吧,今日在座的宾客都佳作叠出,你也露一手。”
“叔父您这是难为人。”
“要么写一篇赋,要么还公中十万钱。”
“叔父您这是趁火打劫。”
“你看着来。”谢安微笑着冲着宾客们颔首,很是潇洒的扇动了几下羽毛扇,颈上那细密的鸡皮疙瘩又起了一层。
“叔父您回去之后,应该找那个人要代理费。”
“嗯?代理费是何物?”
“用作您着凉感冒后的汤药费。”
谢安不再答话,只是有些刻意的将扇子向谢道韫身边移了移,很是随意的扇动了起来。
感觉到扇过来的凉风,谢道韫身上的内力开始不由自主的运起,为主人驱寒。
“叔父您是故意的。”
“嗯,没错。”谢安从容不迫的承认下来,继续拿出他的杀手锏,道:“写赋还是十万钱,自己选。”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开了门又开了窗
十万钱啊
谢道韫挠了挠头,心想若是放到几天之前,李兴还在粮帮的话,这十万钱的确不是什么难以拿出的数目。
可是这偏生不巧的是,李兴已然在自己的安排下脱离了粮帮,也就意味着自己进钱的路数已经关闭。在这样的情形下在拿出十万钱来,基本上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看了一眼仍在风流倜傥的扇扇子的谢安,谢道韫心想:“想要借我来为谢家造势?不知安石叔父又想做些什么。”
方才理论的很明白,不还钱的话便作赋代替。谢道韫翻了翻脑子里的存货,心中不免有些犹豫。
她并不担心自己写出来的东西会丢谢家的脸,反而有些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写出千古绝唱。问题是这千古绝唱也不能写的太不符合此情此景,如此一来,什么《岳阳楼记》之类的名篇便都被排除在外了。
《兰亭集序》倒是不错,随意的修改几句话,便可成为一片叩问生死的佳作。可问题是今年便是永和九年,谢道韫可不想因为自己的随手一书,便使这个天下第一行书消失不见。前一世没有见过真迹,这世若是还不能得见的话,岂不白白穿越到晋朝一场?
谢道韫能够记得的辞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