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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子斌?贺文绮?”郗超抖了抖长袖,用着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道:“有趣!有趣!”
唇边浅笑,大袖翩然,郗超对身后小童道了一声“走吧”,便风度翩翩的迈进了谢氏族学的大门。
梧桐叶落雁初归,族学门口的那两株梧桐在渐渐浓重的秋意中抖了抖,抛下几片秋叶来。
旧时王谢堂前燕 第三十一章 试看族学奢靡风
士族子弟,士族子弟。说白了,这都是一群爷啊!
不说别的,就看那一个个在学堂中的做派,就足以令谢道韫前世所见过的所有的富二代甘拜下风!
人还没坐下,旁边的仆从就赶忙从包袱里拽出一个棉布做的厚垫子来,笑呵呵的放在薄薄的竹席之上。此物何用?君不见那正常的竹席又冷又硬,若是自家小郎君在其上跪坐的时间久了,岂不是要喊累的么?
这还不算什么。等人双袖一拢,跪坐下去之后,仆从在左面奉茶,书童便在右面磨墨!各位不要惊诧,这茶具、砚台什么的,还真不是族学中准备的,诸君还请自备!虽说这些个东西特别沉,尤其是那茶具还容易碎,但是若是在上学、放学途中遇到了那不开眼的歹人,还可以当做是砖头拿来砸人不是?再说了,这些东西又不用各位小郎君自己拿!甩手给仆从、书童们,自己两袖清风的傲然独步就是!
这还不算完!那仆从所背的包袱里,还有好些个好东西那!比如说一些锦盒所装的点心吃食、小郎君中午要用的饭菜,都背负在其中!虽说族学中午休息的时间,足够各位小郎君们回到自家院子里吃饭,但是却没有几个愿意回去的!因为这路程实在是远了些,而且这为了一顿饭而步履匆匆的,也忒没有士族风度不是?还好族学这边体谅各位学子,特意在学堂的侧室开了一间厢房,里面也是锅灶齐全,权当厨房功用!每到快近学堂中午休学的时候,各位小郎君们的仆从们便又开始辛勤劳碌了!捧着已经为小郎君们准备好的吃食,屁颠屁颠的去热饭!说起来,也真有那讲究的,嫌弃这公用的锅灶太脏,吩咐仆从从自家自带一口锅来!
得!这小郎君来上学,跟随而来的笔墨纸砚、米粮炊具倒是齐全!要是众人不幸遇到了地震之类的天灾……别说!就算这谢氏族学成了孤岛,有了这些个东西,还真够大家活上一段时日的!而且还有笔墨纸砚不是!没准儿谁就能扯出一东晋版的《鲁滨逊漂流记》来……
得得!扯远了!扯远了!
谢道韫晃了晃脑袋,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袋里赶了出去。努力的让自己在这样的情形下保持淡定……
不过,如此奢靡程度……哎!真真是开了眼界了啊!
“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一段吟咏之声从厅堂的另一侧传来,这声音是真真切切的洛生咏,只是微微有些含糊不清,带了几分大舌头的感觉。
众学子寻声望去,却见一傅粉熏香、带了满身的绫罗挂件儿的少年,正抓着自家书童的手不肯放。看那少年有些涣散的目光,以及满身的熏香都挡不住的酒气,不消说,这厮定是喝多了!旦瞧那少年人眼中的情意绵绵,再瞧那眉清目秀的书童尴尬的模样,谢道韫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中国历史上,好男风的时代很多,这魏晋南北朝的男风便是极盛的。君不闻周小史、韩子高,以及那凤凰于飞的慕容冲,皆是这时的人物。而世家大族、官宦权贵们,若是不在家中养上百十个娈童,那待客饮宴都是拿不出手的!
一念至此,谢道韫不由得在心中算计。此时,西晋的周小史已经消失无踪,距离南北朝的韩子高出生恐怕还有二百余年,而那西燕的慕容冲……虽然自己记不得他准确的出生年份,但恐怕如今也是没有出生的人物吧!
男风!男风!
谢道韫微微撇了撇嘴,虽然她对“鸳鸳相抱何时了,鸯在一旁看热闹”的举动并没有什么抵触之心,但若是自己的亲人也好上这口的话……
“喂!”谢道韫捅了捅坐在自己身边的小谢玄,拿出长姐的架势,教育道:“你以后可不行这样啊!”
“啊?什么这样?”谢玄先是一怔,之后陡然明白了什么,被谢道韫的这句话弄了个满面通红,一时间吱吱呜呜的说不出话来。
“这么大点的小屁孩,竟然还知道害羞了!嘿!”谢道韫没有多做调侃,而是一理衣袖,回头整理起自己的书卷来。
谢道韫并没有看到,在她回过头去之后,红着脸的小谢玄偷偷瞄了那眉清目秀的书童好几眼,目中流露出几丝欣羡的神情来。(注一)
其实在整个书堂中,吸引人目光的不单单是那个醉酒的少年,还有不少人的目光正汇聚于谢道韫和郗超的身上。更有那不拘礼法的,已是在边上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了一番。
他们三人都坐在右后方的角落中,其中不愿引起旁人注意的心思不言自明。
郗超和谢道韫都不是好事之人,郗超但凡遇到旁人询问的目光时,便微笑颔首权作招呼。而谢道韫却是连应承都懒得应承,打了个哈欠后,懒洋洋的给自己磨墨,侧头向谢玄询问今日的课程。
“哦!哦!若是上午安石叔父来的话,就什么书都不必准备了!因为安石叔父都是即兴而讲,或老庄周易、或儒学佛经!若是安石叔父不来的话,就是像往常一样授课了!上午讲老庄,下午讲洛生咏。”谢玄答道。
哎!安石叔父就是不同凡响啊!管他是玄学、儒学、佛学,竟是随手即来!学贯三家啊!
谢道韫在心中感慨了一番,便从自己的书箱中翻出了《老子》和《庄子》,准备在授课之前稍微看上一看。如今的书自然不是书简,而是多用帛书,偶尔也有用纸书的。只是现在的纸张实在不怎么好,看起来极为别扭。不论是帛书还是纸书,并没有像后世那样订装在一起,而是用书轴固定,若是不打开,看起来倒像是一幅幅的画卷一般。
谢道韫看着自己手上泛黄的书卷,不由得第一百次后悔于自己前世没有学习过太多的化学知识,否则若是在这里弄出个现代造纸术来,岂不是泽被后世的大功劳?最起码,咱自己看着也舒服不是!
“玄弟早啊!咦?不知这位是……”
还没等谢道韫静下心来看书,就听得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回头一看,可不正是一脸高傲之气的谢朗嘛!
——
注一:不是影子诋毁谢玄,史书中有记载,谢玄小时候真的有BL倾向!还是被谢安扮过来的!亲们要是不信的话,可以去查《晋书·谢玄传》!嗯嗯!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奖励很悲催的用完了(摊手~),要等到下个月才会再有了!但是精华还有!大家的评论,影子还是会给加精的!
旧时王谢堂前燕 第三十二章 长恨此身非我有
感谢寂寞-冬季童鞋的再次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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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真真算得上是冤家路窄!虽说谢道韫早就想到过在族学中会遇到谢朗,但也一直没有想到什么太好的对付他的方法。只能寄希望于他谢朗眼拙,看不出贺子斌和谢道韫的关系就是!
转头就看到了老熟人,谢道韫不由得心中微紧,但以她前世特工的经验来讲,处理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容易了!她从容起身,面带微笑的向着谢朗行了个平辈礼,道:“小弟贺子斌,前来投奔姨母郗氏,故而在这里求学!”
谢玄微微笑了笑,只是手心有汗,面色有些僵硬。
还好谢朗这些年被长辈们宠溺惯了,难免染上了眼高于顶的性子。他听得谢道韫自报家门,是贺氏子弟,在心中就不免将他看轻了几分。只是瞥见他的面容时微微一怔,旋即听说他是郗氏的亲戚,便也释然了。
“哦!怪不得看着面善!说起来倒也是亲戚!”谢朗拿腔拿调的说了几句,便也懒得再和贺子斌多费唇舌,而是转到了郗超那里,笑道:“嘉宾兄少年英才,如今我们在同一屋檐下求学,后日也是一段佳话啊!”
他这话说狂傲,似乎认定了自己日后会名扬天下一般。
郗超但笑不语,没有接谢朗的话茬。
谢朗不由得神色一僵。他对郗超本就存了几分嫉妒之心,如今见他不搭话,更是觉得此人狂傲非常,浑然不将自己放在眼中!但就算心中再怎么生气,身为士族子弟也没有怒形于色的道理!他无意间刚好瞥见一旁的“贺子斌”,不由得跟自己旁边的一个谢家子弟笑道:“说起来,咱们谢家也就是家大业大!随便养上百十个闲人也不是难事!若是换成那没落的一等士族和名声不显的二等士族,怕是连锅中的米粮都要粒粒计算了吧!”
郗家本也是一等士族,但是自郗超的祖父郗鉴过世后,郗家便再也没有能在朝中位居高官的子弟了。所谓家族郡望,一是靠祖先的声明,二是要依附于现世的权势。毕竟不论是什么时候,人在人情在这句话,都是不假的!
谢朗口口声声“没落的一等士族”,所指的,便是他们郗家的日渐衰败了。而那句“二等士族”所指的,自然是“贺子斌”的贺家。只可惜,谢道韫毕竟不是真的贺家人,即便他谢朗再怎么出言贬低,也和谢道韫没有分毫干系!故而她只是一笑而过。
而郗超却也是个能隐忍的,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一言不发,权作没有听到。
谢朗这一招黑虎掏心使得狠辣,奈何对方二人均是不接招,他能有什么办法?
站在原地磨了半天牙,谢朗愣是一句话没憋出来,冷哼一声,甩袖去了。
郗超的座位在谢道韫的左前方,二人对视一眼,均是微微一笑。只有谢玄在那里挠了挠头,不免有些尴尬的对郗超小声道:“超表哥你别见怪!我那谢朗哥哥只是脾气大了些,其实人品还是好的!之所以对嘉宾兄你这样,多多少少是因为我阿姐和我……”
“哦?”郗超微微挑眉,扫了一眼神色淡然的贺子斌,问道:“和你阿姐有什么干系?”
“呃……”谢玄偷瞄了贺子斌一眼,见后者没有什么表示,便将日前谢道韫赢下秋水笛、拳打谢柳之的故事讲了。
对于先前的一个故事,郗超还听得连连赞叹,口称谢道韫的确当得起“芝兰玉树”四字。而听到后一个故事,郗超却是有些哭笑不得的意味,强忍了笑意,却是不知该作何评论了。
待得谢玄比比划划的讲完了,贺子斌在一旁清咳一声,一脸肃然,正经八百的道:“玄儿,有些事情多说无益!不利于家族和谐!嗯!要和谐!知道么?”
谢玄哑然欲笑,却被贺子斌一个目光给瞪了回去,憋了个脸色通红。半晌才缓过气来,面色上变化万千的答了个“是”字。
郗超还好,听完贺子斌那一派和谐宣言之后,急忙转过身去,背对着那姐弟二人,做伏案写字状,只是细看之下可以瞧见肩膀的微微抖动……
贺子斌只觉得自己满脸的黑线,再次看向谢玄的目光也算得上是杀气凛然了。
谢玄干咽了一口吐沫,咧嘴一笑……
正当谢玄寻么着,是不是要借助尿遁逃过阿姐的制裁时,授课的先生大步迈进了学堂,缓解了这一场危机。
贺子斌的目光移走,谢玄“咻——”了一声,偷偷的用袖子擦去额头上的汗。郗超回复了那一派云淡风轻的神色,只是面色有些不自然的红晕残留。
谢安没有来给子弟们上课,想来是不知在何处喝茶偷懒。给诸位小郎君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