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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怎么了?”谢道韫有些不解的相询。
“那天离得远,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似乎是……”谢玄伸手将自己弄皱的前襟用手捋平,“似乎是,娘亲希望父亲跟林……林姨娘圆房。”这林姨娘三个字,谢玄多少是有些介怀的。
谢道韫皱了眉头,“这是怎么一回事?”
“娘亲说,父亲膝下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而她如今又不能为谢家开枝散叶……”谢玄说着,自己的面色也微红起来,“听娘亲的意思,她似乎是去找过葛师的,不知葛师是否是开了药,还是如何……”
“开药?”谢道韫闻言却唰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娘亲都已经年近四十,这个时候生孩子,对大人对孩子都不好。玄儿你说的若是真的,我一定得去好好劝劝了。”
谢玄听得一脸茫然,根本不明白年纪跟生孩子之间的干系。谢道韫却清楚如今的医学水平,终究是不如千年之后的。女人生孩子便是生死难关,更何况是超龄的孕妇?前世那些高龄产妇生出来的孩子,都不免天生有些缺陷,更何况如今这个年头,一旦孩子有天生的毛病,更加是治不好的。这对大人对孩子都不好的事情,又何必去做?
“阿姐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虽然离得太远没听清,但父亲大人似乎也是不同意的。”谢玄忙出言道:“我只是怕,万一父亲真的还想要给咱们填个弟弟,而娘亲又……不能……,那林姨娘岂不是……”
“这事你别管了,我去问问。”谢道韫摇了摇头,又道:“你乖乖的在这里练字。好不容易路途上停歇一天,你就趁着今天好好熟悉一下,剩着到了华亭之后,舅父要考校你书法,你再拿不出手来。若是真的那样,看父亲、娘亲如何罚你。”
谢玄缩了缩脖子,努了努嘴道:“我的字,怎么说也是安石叔父和逸少公都赞过的,哪有那么不堪,阿姐还把我当小孩子,吓唬我。”
又笑着劝勉了谢玄几句,谢道韫这才离开了书房,想了想,还是先去葛师那里问上一问。
这时离谢道韫出手断人骨头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也不知那男子是否还在葛师房中。刚走到葛师的院子里,谢道韫却是被眼前的阵势唬了一跳,心想这是怎么着?眼前这架势,倒像是后世医院里排队门诊一般。
见小涛子正端着药壶就往门里跑,额头上满是大汗的模样,谢道韫伸手将他叫了过来,指着那长长的一排队伍,问道:“这怎么回事啊?”
自打梁涛一个不小心害死了李兴之后,他一直胆战心惊的害怕着,即便谢道韫口口声声的说这事情与他无关,可他仍旧担心的要死。他想过逃跑,可他也知道,自己是根本逃不出谢家的手心的。退一步说,即使自己逃出去,他也不知该如何生活。
如此,他便继续在谢府中胆战心惊的活着,直到三五个月后,他忽然发觉谢家并没有将自己当成敌人,也没有恶狠狠的要取自己的性命。这才恍然发觉谢道韫之前所言是真的,不免喜极而泣了一番。哭过之后,他伺候起葛师来,倒是比以往更加卖力了。
“呀,小娘子您可来了。”小涛子伸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苦笑着指着那一排长长的队伍道:“您不是让仙翁给那瘫子治病么?结果弄好了、药方也开完了,那陪同而来的村长又眼巴巴的凑过来,说是自己也有些病痛,二十多年了,想要让仙翁瞧瞧。葛仙翁是何等仁心,闻言便准了,摸脉、针灸、开了方子,一副药刚下去,那村长就发觉自己的腿不疼了这可乐坏了那个村长,一路叩拜,称赞仙翁是华佗再世。仙翁扶着他起来,可那村长偏又舔着脸,说自家亲戚也有些常年不治的毛病,想要劳烦葛仙翁……哼要我说,咱们仙翁就是太心善了,你瞧瞧,你瞧瞧,这东拉西扯的,弄了多少人过来?”
小涛子本就大嗓门,再加上这回根本就没有想要避讳着什么,这一嗓子出来,更是让那些排队的人全都听了个一清二楚,“我们葛仙翁虽然厉害,可是也只有两只手啊仙翁年纪大了,这一路上行来本就乏累的厉害,偏偏还心善着给你们开方看病。你们这些人倒好,自己看病就算了,还非得叫上那些个七大姑八大姨的一起来要是把葛仙翁累病了,你们……你们……告诉你们,如今我家小娘子来了,可由不得你们再在这里闹腾了”说罢,他还特意扭过头来,眼巴巴的看着谢道韫,问道:“是吧,小娘子?”
正文 第六章 乡间年少的雕虫小技
依照小涛子的认知,要是眼前这帮没有眼力价的惹火了谢道韫,后者自然可以很潇洒的手臂一挥,说一句滚思密达。
可问题是,谢道韫又不是真的土豪强盗,而且自家人如今住着的地方,又是这些村民们提供的。正所谓那人家的手短,这么一来,实在是不好太过拂了村民们的脸面。
可若是总让葛师这样劳累下去也不是个事儿,谢道韫想了想,还是抬手拍了拍梁涛的肩膀,自己先行走了进去。
刚走进葛师的房间,迎面便是一股药香。葛师正跪坐在案前为一个村民把脉,见谢道韫走进来,冲着她点了点头。周子归正在旁边点了蜡烛,一根根的烘烤着银针消毒。他起身冲着谢道韫行了个礼,平素平静的目光如今却有了些恳求之色。
谢道韫自然知晓他恳求的是什么,冲着他微微颔首。
“师父。”谢道韫先行向着葛师一礼,后者专心摸脉,颔首以应。
知道如今不好上前打搅,谢道韫便先行走到了周子归那边,取了枚银针在烛焰上烘烤着,向着葛师那边扬了扬下巴,轻声问周子归道:“这是第几个了?”
“第八个了。”周子归微微蹙眉,“葛师这些日子面色就不大好,毕竟年纪大了,虽说身子骨还硬朗着,但也终究受不得这种疲累。再说,这看病之事最是耗人心神,师父又什么事情都习惯于做的尽善尽美,对这些村民也不肯应付了事,实在是太累了。”
谢道韫也点了点头,道:“不能再这么看下去,等一会儿这个人出去了,我再去劝劝。”
周子归面色稍霁,点了点头,说了声多谢。
谢道韫轻笑道:“葛师是你师父,也是我师父,这声多谢倒是说得见外了。不过你既然要谢我,有件事情我问你一声,你可得说实话。”
“你说。”周子归轻轻点头。
“我娘亲她……最近过来过?”谢道韫有些含糊的询问。
“是,主母前天晚上来找过师父,想要让葛师帮忙开个方子,看看能不能再得一子。”周子归直言不讳。
谢道韫略微焦急,问道:“那师父怎么回的?真的开了方子了?”
“没开。”周子归觉得自己很少能够看到面有焦急色的谢道韫,微笑道:“即便我这个半路学医的,都知晓这年长生子的害处,更何况是师父他老人家?”
“你说的对,我这担心倒是多余了。”谢道韫放松了下来。对于她来说,亲人的身子安危方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情,可以慢慢说。
“你这是关心则乱。”周子归烘烤好了最后一根银针,将其重新在牛皮袋子里插好,道:“放心吧,师父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主母虽然有些求子心切,但师父那日也跟主母细细说了年长生子对孩子的坏处,这样一来,主母也该打消这个心思了。”
谢道韫点头,却在心中微微苦笑。是啊,娘亲打消了自己生子这个主意,倒是打起林姨娘的主意来了。
“这副方子,每天早晚饮用一次。记住了,这服药与旁的不同,必须要放凉了再喝,才能发挥最好的药效。”葛师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我开的都是常见的药物,当地都会有的。不过话虽如此,你最好还是去药房中抓药,不要自行去摘采,否则一不小心,摘采到一些外形相似但却有毒的药物,那可就是我的不是了。”
“哎仙翁您放心,小人一定听您的吩咐,去药房去开药”那村民不断的行着礼,一脸的尊敬感激之色。他一不小心与一旁的谢道韫、周子归对视了一眼,却只觉得二人眼神不善,不觉打了个寒颤。再去瞧面前这满脸微笑、让人如沐春风的葛仙翁,更觉得仙翁风度不凡,如若谪仙了。
他恨不得再与葛仙翁说上几句话,当然,最后的结果是被谢道韫瞪了出去。
“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不过几个病人罢了,你们师父我虽然年纪大了,倒也没老到那个程度。”还没等谢道韫开口,葛师就笑着摆手道:“我也难得入世行医,不过一次两次,你们又何必阻拦。这些村民也可怜着,怕是不知经历了多少战火离乱的,咱们既然能够帮忙,就多少帮一下。”
“那也不能累了师父您的身子……”谢道韫和周子归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着。
谢道韫又道:“师父,你要是执意如此,这个恶人可就得韫儿去当了。”
“哦?”葛师觉得有趣,笑道:“那你要如何当这个恶人?”
谢道韫耸了耸肩,简洁的道:“打出去。”
葛师愣了愣,旋即笑着摇头,道:“你小时候,我只觉得你比寻常士族女子多了些爽利劲儿,怎么如今看多了战乱,人倒是越来越暴戾了?”
“拳头从来都比言语更有力。”谢道韫想起了什么,微微冷笑着道:“否则的话,那些士大夫善于清谈者,为何不直接跑到战阵前引经据典的与对面将士清谈一番,看看能不能把那些士兵劝退。”
“清谈纵然有些误国,但终究是传扬儒道二家学问的手段,你这言词也太偏激了些。”葛师微微蹙了蹙眉,却又想起了如今这延绵不断的战火,不免又是一声叹息,“只盼何时国富民强,百姓免于战乱之苦,士族不必躲于书海之中。”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谢道韫轻声说着,却又摇了摇头,道:“本是要劝师父不要忙碌的,怎么扯到了这上头?师父,我说的可不是闲话,若是您真的不答应就此罢手,我可是真的会撵人的。”
葛师自然清楚谢道韫说到做到的性子,不免苦笑着摇头道:“你就知道在乎为师的身体,却未曾想过,若是为师就此休憩,心中又会如何作想么?那些病人不尽在外面,也在为师心中的。”
谢道韫被葛师这一番回答弄得无语,好在周子归在一旁道:“若是师父信任徒儿的手段,不如让我先行诊断,遇到棘手难题,实在不行的,再来找师父您参详,如何?”
葛师思虑了一番,终究应了下来,毕竟他也相信自己徒儿如今的手段的。再者,行医这种事情也需要经验,否则便如同纸上谈兵一般,终是无用的空谈。
答应下来之后,葛师便回里室用了午膳,再来前面看了一眼,见周子归应付有度,便也放下心来。如此,葛师方才觉得有些疲惫,回房小憩去了。
周子归在医术方面的确是个天才。在遇到葛师之前,他在医术上的造诣多是从军中学到的,所以最擅长应对的也是治疗外伤一类。而拜葛洪为师后,他才开始了医道的系统学习,时间虽然不多,但也已经是造诣非凡了。
周子归接手这里后,最开始进来几个村民不免觉得有些担心。大夫自然是越老越值钱,可周子归虽然性子沉稳,但毕竟有些面嫩,虽然已经言明他是葛师的弟子,但这些病患们看着他的表情中,多少有些怀疑的神色。
谢道韫在一旁瞧得有趣,有些想知道周子归会如何应对。
却见周子归对人们脸上的怀疑之色视而不见,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