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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岑不假思索地点头,“我希望一辈子都能跟着公子,一辈子都这么开心。”
“记得,永远保留着你的单纯和热情。不管在哪里,也不管跟着谁,你都会开心的。”卫涵告诉了他这么一句好像很容易懂,又好像很难懂的话。
“不管在哪里,不管跟着谁?”搔搔后脑勺,走出房间的时候子岑还在疑惑地重复着这句话。
随后,他亲手伺候卫涵洗漱,然后看着他宽衣上床,替他盖上被子熄灯离开。
公子今晚应该会睡个好觉的。子岑打了个哈欠,也慢慢地朝自己的房间踱去。他也会睡个好觉的。
所以,他永远也不知道这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吱呀”一声,卫涵伸手推开了窗户。稀稀疏疏的雨丝夹着一股一股的凉意扑面而来,只顷刻间,他尚未收回的手就被沾湿了。
“还未入冬呢,寒意竟然就已经这么深了……”他望着仿佛起了一层薄雾的庭院,淡淡一笑,自言自语般地低喃着。
雨丝飘入窗户,窗前书桌上放着的那首词稿被洇湿了,上面的字迹渐渐化开,最终模糊成了一团。
卫涵的手指缓缓从纸上拂过,就这样看着那些字迹从他指尖消散。
“西风借道舞长阶,斑斓还似双飞蝶……”他眼神飘忽地笑笑,低声吟着纸上的句子。
慧娆啊,我是无法陪你长阶共舞的,你可明白?
我……
他重又把手伸出窗外,冰凉的雨丝掠过指尖,沁入肌肤的是难言的寒意。
我只是你无意中迎来的一场冬雪。让你惊喜过、温暖过、亦寒冷过之后,春阳一照,便会消融得了无痕迹了……
眼望着窗外的景色良久,他慢慢地退到了床前,倚着床柱坐下,恍恍惚惚地合上了双眼。
很久很久之后,他知道自己睡着了,并且还做了一个梦。
梦境中,这二十几年来经历过的所有人和事都纷纷繁繁地在眼前一一浮一现——
卫祺、卫蓝铃、族长、卫氏的族人;慧娆、皇上、天远、尘昊、子岑、锦心;魅阴剑的神力、皇上要的长生、那道下令屠族的圣旨、卫祺最后做的那个决定……
“事成之后,你即刻离开,永远不要再回来了——”那是卫祺的声音。
我怎么可能不回来呢?他想笑。我的根在那深谷之中、高山之上、那个叫做“苍云阁”的地方啊……
“你……愿意爱我吗?”那是慧娆的声音。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还能这样漠视你多久。所以,我必须要作出选择了。傻丫头啊,你的幸福不会在我这里,可是为什么,我却渴望着在你身上找到属于我的幸福?
如果、如果……我选择了舍弃我自己,那么……
他闭着眼抓紧胸口,这个念头像句咒语一样解开了内心深处的禁锢,某些东西刹那间汹涌而出,措手不及得几乎让他震惊!
原来……他竟然也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爱上慧娆了。
好吧!那就让感情彻底地释放一次,让自己抛开一切真真实实地去拥有一次吧!
“很好,你知道,现在你面前有几条路可以走吗?”
“第一,利用慧娆,和她成亲之后堂堂正正地进宫,你可以找到你要的东西,完成你要完成的事。”
“至于第二,知道现在你们卫氏一族里是什么状况吗?一将功成万骨枯。不踩着别人的枯骨,就拿你自己的命去填、去赌!”
之后想起来的,竟然全都是尘昊的话。
心里忽然有一种莫名的轻松,轻松得他想笑。尘昊那个人嘴巴虽然硬,却没有他自己以为的那样无情。如果知道了他现在在做的事,一定会骂他白痴的。在尘昊眼里,他一直就是个脑子异常的怪物。现在更证明了,他的话完全没有错。
其实这个选择,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也许,这样做才是最好的。他有了可以任性地去接受慧娆的理由,也铺开了走向使命的那条路……
卫涵啊卫涵,原来,你其实真的很幸运……
意识越来越模糊,他觉得自己好像站在了一个奇异的岔路口,每个路口都有柔和而朦胧的光亮,每个路口都有温柔的声音在召唤着他。他想跑、想跳、想站起来开心地大笑,却又隐隐觉得很累。索性懒懒地原地躺下,舒服地伸展开四肢——头好痛,心口也好痛……
可是,不要紧。痛过就好了。真的,很快就好了……
“……公子?”
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子岑的声音。
“你怎么靠在床边睡着了?我昨晚走的时候你明明还好好地睡在床上的啊?”子岑似乎很疑惑,“怎么窗户也打开了?”他缓缓睁开的眼被一片模糊的白光刺痛了。想要回答子岑的话,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好远好远的地方,远到他自己都听不见。
“公子?”子岑看着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是说了句什么,但那声音却低哑得根本无法听清。
“我……”他一手撑着床柱,想要站起来。但只是身子晃了晃,整个人就完全失去了重量,侧身倒了下去。
“公子!”子岑惊叫一声,连忙伸手去扶他,一触到他的身体立即感觉到一片灸人的火烫,“天哪!天哪!你在发高烧!公子,你究竟怎么了?怎么才一晚上就病成这样了?老天,快点来人帮忙啊!”
随后有些凌乱的脚步声,有人奔进奔出,尘昊似乎也来过。但他什么都听不真切,也看不真切。
等到慧娆接到消息赶到扫叶居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卫涵吃了药,迷迷糊糊地睡在了软榻上。
“公子怎么会说病就病了?”慧娆皱着眉,握了握软榻的锦被下卫涵发烫的手心,又试了试他额头上的温度。语气不见得如何严厉,但也隐隐有些责怪的意味。
“你早知我有旧疾,发作起来自然是说倒就倒,你责怪他做什么?”迷迷糊糊听到这句话,卫涵睁开了眼,倦倦地插了一句。
“身体不舒服就闭着嘴留点精神。你倒还有力气来管这些。”慧娆向后伸出手,锦心把包着碎冰的帕子递到她手上。
“明知道公子的身子不好,平时就该多注意。别非要等到人倒了才来咋咋呼呼。”她一边把帕子覆上卫涵的额头,一边还在数落着子岑,“不然,要你来何用?掌教把你派来的时候没教过你怎么侍候人吗?”
“回公主,是小的不好。小的知错了。”子岑屈膝跪下,显得万分的委屈,“小的知道公子的身子马虎不得,所以一向特别注意的。前几次也见过公子发病,可是吃过药休息一会就会好的。昨晚我亲手伺候公子上床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可今早来的时候就发现公子居然晕倒在地上了……”
“好了。”卫涵低低地打断,“我说了,是我自己身体不好,不关他的事。”一句话说完,像是累了,本来半闭的眼帘缓缓垂了下来。
“好,你是好人,我是恶人。”慧娆缩回手站起来踱开。看到锦心想跟着她走开,立即又斥道,“不懂事的丫头。你和子岑两个人一步也不许离开地守着他。他额上那么烫,那碎冰很容易就会化的。要是化成水浸湿了头发、衣枕,岂不是病上加病?”
“是,笨丫头知道了。”锦心抬头一笑,把身边的一大盆窖藏冰块拣出一块来放进石臼里慢慢捣开,一边吩咐子岑,“你替公子随时擦着汗和水,我来捣冰换帕子。”
慧娆走到书桌前,一跃坐了上去,仔细打量着卫涵的气色,“就你这样的身子,我要是真要你当我的驸马,不是过门没几天就要守寡了?”语气平平的,听不出是在说笑还是真的在担心。
卫涵似乎是想笑。唇角微动,却并没有笑出来。反而是因为发烧而泛起红晕的脸色渐渐变作惊人的苍白,额头上渗出密密的冷汗,一只露出被角的手痉挛地抓住了软榻边沿。
“公子?”子岑看出不对,试着唤了一声。
卫涵不答话,只是死死地咬住了下唇,咬得鲜血迸出,顺着唇角往下淌。
“公子!”这回锦心和子岑同时惊叫一声,都变了脸色。慧娆也猛地从桌上跳下冲了过来。
“卫涵!”慧娆急叫一声,看到他的呼吸越来越艰难,最后紧到极处,突然顿住,然后头一侧就此没了声息。
“锦心,马上叫人传太医!”慧娆终于失了平日的淡定,陡然抬首惊喊。
“公子这病……”老太医三根手指搭在卫涵的腕脉,捻着胡须眉头皱成了一团,“难。”
“他刚才突然晕过去是怎么了?”慧娆这时候已经恢复了常态,只是始终握着卫涵的手没有松开。
“是啊。我也看公子发过几次病,可从来没有这次这么吓人过。”子岑也犹带余悸地点头。
老太医叹了口气,“公子的病在血脉中,先天带来的。之前应该一直有名医延治,所以一直压着。只是最近,突然有极严重的风寒侵体,导致病情急速恶化……”
“难道是昨晚?”子岑诧异又震惊地瞪大眼,“可是昨天公子明明还好好的。”
“这……我也说不清。这风寒侵体应该就是最近的事。他病势本重,这一恶化……唉,这病到了后期发病时不仅会高烧不退,还会剧痛难当,刚才他这就是痛晕过去了。”老太医摇摇头,“公子恐怕时日无多了。”
“是吗?”慧娆坐在软榻前,听到这番话并没有什么表情。她用衣袖细细地拭着卫涵额间的汗,动作很轻,眼神也很特别,“我只知道他身体不好,倒没想过,他还能活多久的问题。”
第7章(2)
“公主——”锦心有点担心地看着她,轻唤了声。
“你看着我干什么?”慧娆把卫涵的手放回被子下,整整衣襟缓缓站起来,“太医开好方子你马上去煎药,不许让别人经手,你心细些,亲手弄好端过来。”
“是。”锦心垂首应道。
又看了看榻上的卫涵,慧娆才转身慢慢走到他的书桌前,一件一件翻拣着他书桌上的东西。
上面有三两本书,摆在当中那本《楚辞》还以一片树叶当书签卡在“九思·疾世”那一章。旁边有一方石砚,石砚右边的笔架上还挂着几支笔。
靠近窗台的地方放着一个白瓷的笔洗,样式简洁,但玲珑可爱。她微微一笑,伸出手去拿起来把玩,却冷不防从里面洒出些水来,滴在了她的衣襟上。
她有点诧异地往笔洗里面看了看,发现底下还盛着极少的一点水。
“子岑,你该打。连笔洗里的水都没倒干净,洒了我一身。”她抖抖衣襟骂道,“啊?”子岑莫名其妙,“怎么会呢?公子每次画完了画我都是洗净了才放回去的,怎么会还有水呢?再说,公子也有六七日没画过画了,就算里面有残水也该干了啊。”
“是吗?”慧娆有些疑惑地皱皱眉,“那大概是……”她放下笔洗,看了看笔洗的放置位置,“下雨的时候从打开的窗户里飘进来的雨水吧……”她伸指去摸了摸靠近窗边的书本。果然,近窗口的一半稍稍有些卷曲起皱,那是湿了以后又被太阳晒干造成的。
她说这句话的声音不大,所以子岑和锦心都没有听到。但话刚说完,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就这样怔在那里。半晌之后,才缓缓转过身,以一种若有所思的眼光看着昏迷中的卫涵。
“你……”唇齿微动,不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也不知道她想要对谁说。但突然,她眼里的光又黯淡下来,没有再说下去,“算了……”她重新转过身,看着窗外的如火如荼的红叶,陷入了沉默。
第二天,毫无意外地,皇上召见。
慧娆的直接反应就是要出面替卫涵挡掉,即便是抗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