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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准备说的时候,曼玲瞪了父亲一眼,忙把他拉到里屋,一边不知道嘀咕些什么。似乎刘中才恼了,只听屋子里传出声音:“放你娘的屁!”
这时候,刘的老婆又出来招呼道:“饭好了,亲家们就在我家吃个饭,两位大爷也就不要回去麻烦了。我家那个粗人脾气本来就不是很好,亲家们就不要和他见识了,只给我一个面子吧。”
海胜几个也怪自己上午的话说得太过滑头了,把人家气成那样,也就不好意思说在吃饭。一个个道:“下午再谈吧。”便起身要走这时刘中才和曼玲走了出来。
见状,刘中才不缓不急地道:“亲家们这就是见怪了,中午在这里吃个饭有什么打紧的,又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招待的。不管怎么讲,今天过去,不能讲明天我们两家人就不用见面吧。亲家们要不在吃饭,下午的话我就真的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
说完便立刻叫曼玲拉住刚走出门槛的兰芳,自己和老婆也死活拉住不让众人走掉。海胜一伙人见再推下去,反显得自己见怪人家了,便只好重新回到桌子边坐下。曼玲又早为众人的茶杯重新换上茶叶。
上午虽说双方到后来都搞得不快活,但刘家的饭菜准备得倒是蛮丰盛的。刘中才夫妻两个只顾着劝菜劝酒的,顾家来的几个人却是没心思吃的。一来上午把人家冒犯了,现在倒反过来受人家恩惠,这已经让人感到不安了;二来事情还没解决,下午还要继续谈,也就不能因为喝酒而误事。只有兰芳不抱这样的心思。
她想着上午刘中才把话说得那么难听,这会子却又一下这样客气起来了,这明摆着就没摆什么好心。心里这样想着,气就不打一处来,便连饭也懒得吃。一个午饭,她只搛了两片藕,倒了些猪脚炖的汤泡了饭,象征性地吃了半碗就放下了筷子。又推道家里的鸡没喂,她又跑到曼玲房间打了个电话给正在家里的良成。
也不知母子两个哪里有那么多的话要讲,兰芳和良成直咕唧了个把小时才走出堂屋。
兰芳本是紧绷着脸的,但出来见了刘家的人,又不得不堆满一脸的笑容。见桌上的碗筷已经收走了,她又端了海胜的茶杯喝了几口,似乎口干得很,一边又坐下来听海胜和刘家人讲话。
只见海胜一边吸了口烟,一边道:“我这个人平时不会讲话,但不管怎么样,这三万五还是要给你的。你一分不要,我们两家以后见面也不尴不尬的啊。”
刘中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语重心长地说着:“亲家你也不能这么想。讲句实在话,本来听到良佳和曼玲分掉,我是很生气的。以后许久又没有见到你家的人到我这里来伸个头,我就越发想你家人是不是欺负我家人少,看不起我家了。这么想着,我心里也就怪罪起来了。今天你们来了,我这气也出了,心也顺畅了。又见到亲家带了这许多东西来,便知道亲家不是看不起我家,我这心里就平衡多了,越想这礼金我是不能要回了。不然以后我们就没法见面了。”
兰芳刚开始给海胜的话给说蒙了,不知道什么意思。这会子听刘中才这么一说,心里也就明白了,便忙笑道:“亲家大哥这么讲就不对了。要是我家小三给了你们家,这钱你就是不给我我也是要向你讨要的。但现在两个人不可能了,你给了我,我也不能收。”
翠芝笑着接口道:“这是自然,你这钱如果不要回去,我家小三就是你家的人了。以后人家见岳家给了我家钱又不要小三,倒认为我家小三不正经,这不是让他以后难做人嘛!”
兰芳又道:“这是其一。其二,我也蛮喜欢你家这姑娘的。人又乖巧、又孝顺。订婚不到一年,她到来婆家看望了七八回了。”翠芝道:“就是,看这孩子,我们也要买些东西表示表示。但现在亲结不成了,我们再买东西就不像了。所以呢,婆家只好给两个钱,孩子爱买什么让他自己去买好了。以前我家小三,你家人不是很贯他的嘛,就不许我家现在贯你家丫头一回?”兰芳又道:“我家人口多,本来就不是很富裕。你家要是不收回这礼金,我今晚回家怎么和人家讲?唉……”
翠芝会意,便接过话头道:“我们山里人日常是听不到很多新闻的,一旦听到了,就有个三言两语的说不完。刚开始还是个话,后来就越讲越离谱了。你不要以为不要礼金不打紧,可想到这在我们山里人耳中是大新闻呢。知事的说我们这亲家大哥人好,不要我家赔偿;不知事的讨人嫌的碎嘴人倒说我们家诈婚哩!”
兰芳一手端着茶,一手向地上扔着刚从嘴里吐出来的瓜子壳,笑道:“可不是这么一句话!就是人家不讲什么,我也要想着亲家是不是瞧不起我们家,故意拿钱给我们晃眼,不然不要钱,干嘛又让我们兴师动众跑下来一趟呢。”
刘中才老婆听了,失声着,一口茶憋不住从鼻孔里喷出来,差点没被呛坏。她一边讨了一块毛巾一边笑着道:“你这妯娌俩一唱一和的,这唱的是哪出戏啊?照你们这一讲,我难道还真要收你们两个钱不成?”
刘中才把手一摆朗声笑道:“可是歪理!今天你们山里只来了你们仨,要传也是亲家们自己传出去呀!既是要给我女儿押腰的钱,这样…………曼玲呀,你婆家要给你钱买衣服传呢,过来接着吧。”
曼玲只是笑,不肯过来。刘中才又拉着站起来的海胜坐下,又将堆在自己面前的一沓钞票重新塞回海胜的荷包里,一板一眼地道:“账也不是这么算的。要算起来,那我也要说一句了:我家曼玲今年在上海上了那么长时间的班,受了你家几个孩子的关照不少。曼玲回来跟我说,小三为了他把工作都给耽误了,以至于被上司分到西部那个苦地方去了。照亲家这么算小,那我今天反倒要给亲家赔钱了。”
翠芝见说,忙抓起钱向曼玲的荷包只一揣,斜眼看着刘中才笑道:“你这叫什么话。婚不成,定礼就要退掉,这是我们乡下的规矩,三舅又不是不晓得…………哎!小孬子,给钱买衣服干什么不要呢!”
见曼玲从荷包中把钱掏回去,翠芝忙用手挡住。
刘中才的老婆刚从楼上下来,见状,她慌忙冲了上来,扯着翠芝的手道:“哟!姑奶奶,这哪成啊?她小孩子有的是钱,你给这么多做什么。只留着买东西给良佳吧……”
兰芳匆忙跑来拦住道:“亲家奶奶,您就别拦着了,只不过是我们一点心意罢了!”四个女人只顾着相互拉扯着,海胜和刘中才几个男人也在一旁口头上相互谦让着。这样一个下午,双方只顾着拉来拉去的,幸亏许家老四口圆,到底让刘家收下了一万块钱。
在刘家吃完晚饭,回家之前,兰芳又特意到了翠芝娘家讨了一封红纸,趁众人不注意,包了五百块钱偷偷塞进了曼玲挂在洗脸架上的羽绒服荷包里。第二天,刘家人发现了,便知道是顾家人给的。又见包了红纸,便知道再送回去就不象话了,只好就这样收了下来。
兰芳只顾着一时的高兴,一回家考量一会就后悔了。白天刚开始她还以为刘中才故意要用这种法子逼着海胜出价,便想将计就计和他拉扯。但到后来,自己的心不知怎么就热了起来,便真心要退还礼金。又见刘家人的确是个实心眼,她就越发感到这钱不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虽说经四外公劝解,到底让他家收了一万,但兰芳心里仍是过意不去,便又留了些才觉得心里舒坦一些。不过此一时,彼一时。
晚上一回家,兰芳便悄悄地和海胜嘀咕开了:“这刘中才家的人也太不厚道了,真就好意思把我们的钱要回去了啊!嘴里只顾讲着不要,谁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曼玲那丫头我平时看她还很好的,没想到也这么坏,一天下来只和她家老头子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她老头说不要钱,她就从旁边劝她爸收一点,就怕我们家反悔不给一毛了。乖乖!这么一来,我家的钱袋子就被他们套牢了。”
海胜见说,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知道兰芳的脾气,便懒得和她嘀哝下去,便帮着儿媳妇一起拔鸭毛,准备过年的东西。
兰芳是个管不住嘴的人,第二天上午去菜园的路上,她便和几个好事的婆娘比划着这事。两下一传,下午素荣也从张家的表姑那里知道了这件事,便不觉把眉头一皱,便回家埋怨了婆婆两句。也不敢向娘家的人提及,她怕娘家人知道再传到刘家人的耳朵里,到时候又要惹出事端。
想了想,她又到翠芝家,翠芝是她的姑姑,但儿子叫三奶奶,她也学着人家跟着下人称呼别人,喊翠芝三奶奶。她道:“三奶!你说玉涛他奶这是做什么,没的只在外头胡说,早晚不惹出争端才怪。我是跟她合不来的,您跟她平时要好,也当劝劝她。”说着便把自己下午从张家表姑那里听出来的话头头尾尾地告诉了自己的姑姑。
翠芝听后,便顿足道:“这个兰芳!”就立刻叫海东过来把年糕给炸了,自己忙跑到海胜家把兰芳叫了下来。妯娌两个关上房门嘀咕了好一阵子后,兰芳也知道了自己理亏,便把此事不再提及。
幸好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那些平时碎嘴的婆娘也没那个闲情想那些污人耳根的事情了,或者说是过年的气氛冲散了人们对其他和过年不相干的事情的记忆。总而言之,谣言还没有正式形成就已经被新年的爆竹给轰散了,这不能不说是兰芳的一件幸事。
春节说是一年的休息时间,但事实上,人们反而觉得比往常要更忙许多分了。因为是过年,海胜和海东两家就并在一个桌子上吃饭。良玉因为还没有另起门户,所以他们夫妻几个更是和父母一起吃喝。
海胜原是有个兄弟的,娶了媳妇没一年就得了痨病死了。幸好还没有儿女拖累,媳妇权氏在家住了两年也就改嫁给一个尹姓的大户。虽说小三和良玉都不在家,两家人在一起倒还可以凑成一桌子人吃饭,也可以热闹起来了。
腊月三十,家里的几个妇女一天就奔波与厨房里外,男人们则忙着干以后两天好干的家务:水缸的水要保两天用,家里的每件东西都要擦得和新的一样,祖宗的坟要上一上……
一天下来,想歇下来是不可能的了。吃过晚饭,海东夫妻、海胜以及良成几个就坐在一起打牌守岁,兰芳和素荣则倒水烧水地忙个不停,期间还要煮上两百个茶叶蛋明天待客。
有了空闲的时间,她们又想着明天要到人家拜年,便又翻箱倒柜地准备拜年时送给亲戚家的礼物。这样忙碌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初二。到了初三,那些没要紧的近一些的亲戚,兰芳就打发几个孩子去跑一跑,远一点的就是海胜的任务,自己在家有事招待客人,没事了就图个清静。
正月初六的中午,兰芳在家清算着各家送来的人情,也就是礼金了…………良成初八订婚,早有许多亲戚忙把人情包来了。
正算着账目时,只听楼上电话铃一阵阵响起来兰芳回头看了下楼梯,便忙将礼钱收拾起来。又想了想,她便把手一拍道:“嚯嚯!算了半天刚算个头绪,电话铃一响就没了!”
兰芳皱着眉头蹭到楼上,一边想着账目,一边抱怨电话太吵。她暴躁地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