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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三儿此语虽有描补鬼见愁之嫌,但比较而言,鬼见愁无疑比易财神温柔体贴多了。
此事翻过去两年有余,李岚再次见到那疆场之上纵横九州横扫六合的周峥,感知世间杰出的别样男子屡屡皆是。易财神的笑容虽极为亲和,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堪破此节,方才终于出了这桃花障,将易财神丢在脑后。
英洛此次领教了易财神厉害之处,回头不免深思一番,此人通晓百事,却是为了各行各业之中潜在的利益。比如战争一途,他虽无意做将军,却有志于大发国难财,足见其人心性城府无一不是奸商潜质!然又实在欣赏他对战争局势的分析,每日里除了督造武器,与诸将制定训练兵士之进度,不得不满腹怨念的去找他商议,回头再与李岚等人制定破敌之策。
某一日在易财神闲暇的间隙,英洛曾戏问道:“大公子如此鼎力相助,不知将来可是惦着圣上封赏?”
此人颜色不变,浑然不觉,反问道:“莫非英将军觉得这五千两的学费太过便宜?还不能定下心来学习?”
英洛几乎要气得当场拂袖而去。……………………………这个人,宰人原来是成心的!是可忍,孰不可忍!……………………想及那五千两不在军费之列的银子,强捺下这口恶气,发恨跟他学习。
一月之后,甘州城外的沙枣树挂着青绿色的沙枣早已转成了红褐色。矮拙的沙枣树之上是焦裂的树皮,好似挂了一层霜样的青绿色叶子,这是西北特有的极度耐旱的树种。瞎木征将红褐色的沙枣一颗颗抛入口中,然后将那褐色的核随口吐得远了,见那城头之上飘动的旌旗,亦沾染了仓惶的颜色。偏偏城头那笔挺的黑色身影,不能弯着腰站在自己面前………………………实在可恨!
此一月,瞎木征发动大大小小不下于十几次的攻城,都被里面的人拼死守住了。甘州城墙之上早已被鲜血浇透,分不清哪是吐蕃人的血哪是汉人的血,相溶一处了。
甘州地处西北腹地,据瞎木征所得情报,城中存粮早已尽绝,却不知这些人是如何活了下来的?
正欲再次下令发动攻城之势时,忽听得灵州一路传令兵急行前来报:“屈忽将军大败,现已回撤!”
瞎木征闻言,无论如何不肯相信,等那传令兵详细解说之后,焦燥之心大起,恨不能立时攻下甘州。
原来当日大周兵士得了挠钩与钩镰枪,苦练半月,排兵布阵,大开城门,竟是迎兵接战了!
屈忽苦守月余,未有战果,一时按捺不住,被灵州军中将军袁光庭引至灵州东马鞍山附近,全面伏击,重创铁甲兵。
英洛当日扮个护卫,跟在袁光庭背后迎敌。袁光庭已知这位英将军乃四品武官,且是周峥之妻主,如何敢让她在战场之上涉险?上得战场之时,竟是拼死护卫英洛,底下众将军皆是不解,不知袁将军为何要护卫这不起眼的小小侍卫?
得夏友妙术,英洛自是易了个普通护卫的面孔,皮肤褐紫,偏两颊有两团红脸蛋,正是西北戈壁之上最平常不过的样子,唯余一双眸子,异常璀璨。
这场大捷说起来,却是仰仗易大公子多多提点,方有今日战果。
英洛虽恨此人赚起钱来六亲不认,着实狠了点,但不得不佩服此人头脑之清明,运筹帷幄,不在周峥之下。
众人清点战场之际,英洛纵马而回,一身血衣闯进了易府。易府诸人虽认得英洛,但如何认识面前这鲜血狼籍的少年?
不等英洛下马,便被团团围住,双方短兵相接,近乎要打起来,却听得易财神身边一位随身侍位匆匆走了出来,大喝停手!
英洛趁势下了马,大步流星而来。旁边众人不由让开条道来,容她径自去了。却知她进得府来,熟门熟路, 也不管吓倒了院中一众侍婢,掀了竹帘进屋,一身血腥气令人闻之欲呕,灵州易府后院一时里兵荒马乱,易大公子出门喝止的那位侍卫见此光景,不由苦笑:如此无法无天之辈,家主也容得她在此撒野?!
那位易家家主,气定神闲,正一笔一画,将一幅横幅书写,那身带煞气女子进去之后,笔尖都不曾颤得一颤,目光不曾轻转,只专注笔下。耳边只闻得那女子清越之声,道:“今日洛初尝大捷,实拜先生所赐,洛特来致谢!”
眼角抬处,只见那女子恭恭敬敬致得一礼,竟是将腰弯成一个角,郑而重之鞠了一躬,从未见过的礼节,却让他从中体察出了诚意。
直起身子之时,却听她再道:“不过,易兄,你与小妹作得这笔好买卖,小妹一定铭记不忘!”说罢,也不再听他答言,竟是长笑掀帘而去,惊得院中诸人面面相窥。
他不由掷了笔,铭记不忘么?
长叹一声,颇为懊恼道:“来人,净手!”长长的横幅之上,笔走蛇龙,写着一句话: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愿将腰下剑,只为斩楼兰。
兰字末笔,歪歪斜斜,正是一败笔,破了通篇雄浑气势。让人读至此字,不由揣想,书写之人此时怕是正心神不稳,后笔难以为继,方才有此败笔。
瞎木征闻得此讯,怒急攻心,下令加紧攻城,只怕大周军队千里援驰,不日便到,数月蓄谋,败于一旦。
屈忽既败,不免走投瞎木征,向西而去。英洛出得易府,不曾停得一刻,翻身上马,领三万余人,星夜兼驰,向着甘州而去。
破得灵州之围之后,她已得探子来报,甘凉二州怕是早已粮绝,危在旦夕。城破之日,为时不远矣。
李岚自是领兵三万,向着凉州进发。二人兵分两路,只望不日收复河陇,以雪前耻。
复 见
瞎木征攻城之际,周峥已经两日夜未眠。放眼看去,金秋的甘州,城内外完全是两番光景。城外秋稼丰硕,收获的日子近在眼前,城内枯树灰屋,由于断粮日久,每一颗树的叶子跟皮都已经被扒光,露出□的树干,城内一切可食的东西都已被瓜分完毕,大街上到处是东倒西歪的饥民饿殍。甚至城内的高门大户,也已在半月前被暴民冲进门去,抢得可食的东西充饥,而转眼沦落成城中贫民的模样。虽守着金银珠宝,然,当此际,米价贵比珠玉,也已经是有价无市。
吐蕃军来势汹汹,架起十几架云梯,拼命攀爬。大周军一波波箭雨仍不能阻挡他们的攻势。瞎目征亲自督战,若有士兵退缩者,身边侍卫上前,便会一刀结果其性命。其余士兵见之,无不胆寒,只有更加死命攀爬。
甘州城四面城墙,形如孤城。城内八千余守兵,连月来作战,已剩不足四千人,都被派往四面城门守城。此际浴血奋战,概因人手不够,吐蕃军攻得一个晚上,竟给攻上城来。
夜色将晓之际,首拨攻进城来的吐蕃军激战中打开城门,将瞎木征十万大军放进城来。却说瞎木征三十万大军,兵分三路,一路前往凉州,一路前往灵州。沿途所遇州府,尽皆沦陷,吐蕃军自会派兵驻守。此次屈忽大败,沿途十万大军,所折七八万,余者不过二三万。凉州一路,还未传来消息,自是不知胜算如何。但瞎木征这一路却是死守甘州,只为取下周峥首级,震慑天朝。
这十万大军虽有所折,不过一二万左右,冲进城来,一路拼杀,竟是沙州屠城的架势。大周军虽已断粮日久,皆面有菜色,然此次城之危难之际,只有拼死血战了。周峥在城楼之上看得清楚,这些吐蕃军进得城来,到处烧杀抢掠,纵火血洗,街市间那些无辜平民,在昏昏沉沉的饥饿之中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皆做了刀下之鬼。一时之间,甘州城火光冲天,周峥胸臆之中悲愤之气抑止不住,长枪所过之处,宛若游龙闪电,枪头寒光所指,鬼哭狼嚎,将阻挡之人毙于枪下,不计其数者众。
瞎木征在城下看得明白,一身黑甲的年轻将军,犹如修罗暗鬼,将身边涌上的吐蕃军士挑过,那人便肠穿肚烂,血洗红缨。他却似马踏连营,万将丛中过如无人之境,端的神勇。
后面涌上的吐蕃兵尽皆心惊胆寒,碍着瞎木征身旁一众护卫的刀光,也只是闭起眼睛上前送死!更有聪明的,早早一步冲进城中,以砍杀平民为要事,离周峥远远的,以保小命!
鏖战之际,周峥身旁将士不断倒下,只余他身周之地,尸积如小山,刀枪不入,水泼不进,一把银枪被他使得出神入化,吐蕃军皆畏缩不前,你推我搡。
英洛一路急驰,所遇吐蕃军残部,皆是拼力一战,将这些游勇之军立毙陌刀之下。随从军士见领军之人虽是美貌绝伦,但心狠手辣,激起了奋勇之心,一路之上倒也顺利。她脸上那紫褐面皮出得城门之际便被揭下,是以现下是本来面目。
这日将到陇西之地,在黄河边短期休整。英洛下得马来,却见将士中间有一人越众而出,奉上一个白色薄胎小瓷瓶,此人面目极为平常,但星目璀璨,见之难忘,不是夏友却是哪个?
她接过那瓷瓶,打开塞子,便有幽香沁人心脾,张口饮下半瓶,只觉疲劳尽消。将瓶子揣进怀中,问道:“衡,你怎么跟来了?”
那张陌生的面孔之上,星眸流泻笑意,静静道:“我说过,会陪着你,不论去哪里!”
英洛上前一步,很快握了一下那双手,轻声道:“自己多加小心!”径自去河边洗把脸,下令赶路。
知道那人就在身后,三万大军之中,无论他藏在哪一处,总会关注着自己,安心了不少。
第二日晚,三万大军方才到达甘州。
甘州城楼之上,一人拄长枪而站,身形笔挺,黑甲被鲜血浸透,面色惨白,只有一双凤目,露出寒光,如夜色之下的孤狼,悲怆而壮美。
他的对面,正是瞎木征,平地之上流星锤多有不便,他亦是一把长枪,身上虽有多处伤痕,只因不在致命之处,倒是精神很足,嘴角轻抿,露出残忍血腥的笑容,道:“周将军,今日本王便要取了你的战魂,以慰我吐蕃三军!闻得你有一位美貌妻主,可惜不能相守,很快便要生死相隔了!不如等你走后,我与大周女帝和谈,将你那妻主讨了来做本王的小妾如何?”
周峥极力将飘忽的不受控制的眼神凝在一处,轻喘一口气,感觉腰间的伤口鲜血正汩汩而流,全身越来越冷,手指轻颤,几乎要连长枪都要握不住了,却尽力吐出两个字:“休想!”金色晚霞将西天铺染成绚丽之色,亦将周峥面上洒上一层金色细辉。
瞎木征见着周峥露了败势,对此人能与自己拼杀一天而未毙命,不由生起了惺惺相惜之感,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对旁边小心守护自己的护卫道:“本王闻得甘州城断粮已久,不如等周将军身亡之后,你二人剖开他的肚子看看,他吃了什么东西?怎么好像是铁打的?”随意指指两位侍卫。
那两侍卫听令,目露噬血光芒,盯着周峥的眼神直如盯着一具死物。
周峥面上浮上冷笑,使力将长枪握紧,目注天际,那里,有一个人,会为了自己的离去而伤心流泪吗?
大周失一周峥容易,但她心中呢?亦如旁人一般容易么?
可惜,这些话,终于没有机会问出口了!→文¤人··书·¤·屋←
眼神渐渐迷濛,听觉似乎出现了偏差,耳内竟听得远处有马蹄声声,吐蕃大军早已进城一天,哪还会有如此声势浩大的马蹄声呢?
不远处对峙的瞎目征忽的笑容凝住,目注天际……………………………那里,正有一队人马疾驰而来,领头的女子银甲生寒,手握陌刀,不过片刻,已近眼前,身后旗兵手执大旗,上书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