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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容容沮丧地叹口气,将热毛巾从他腿上拿开,拇指按在一处穴位,刚一用力,凤静熙立刻脸一白,左手狠狠抓住身下的褥子,却没吭声。
沈容容迟疑了一下,还是狠心按下去。凤静熙身体太弱、伤得又重,虽然他很配合她的治疗,依旧恢复得十分缓慢。大约一个月之后,才能偶尔在阳光温暖的时辰由仆人抱到庭院里坐坐;快两个月的时候,沈容容原本要替他拆掉夹板,在他的腿上来来回回摸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让他再多带几天。结果,凤静熙腿上的夹板打了足足三个月,拆下来的时候,关节几乎都僵硬了,断骨愈合得依旧不理想。沈容容每天替他热敷、活动关节,虽然只有一条腿有知觉,偏那是一条天生残疾的病腿,每每痛得凤静熙一身冷汗,有几次疼痛过剧,还引发了心悸。
而这期间,沈容容开始跟着凤静熙背家谱、学规矩。她和凤静熙都明白,他们不可能在这别苑住一辈子,她早晚得适应现在的这个身份,至少,她不能回去后,连自己的“亲爹”走到自己面前都不认识。然后,她发现凤静熙是个一丝不苟的人,不仅一丝不苟,而且心思缜密,克己自律十分严格。
他用了一个晚上写了皇族、世家的三十四个人,都是她应该认识并经常会遇到的人。不仅有名字、年龄、性格,做过什么值得记住的事情,甚至连这些人爱吃什么菜、喜欢什么风格的戏班子,他也写得一清二楚。工整的灵飞小楷,一个错别字都没有,他用左手写了一叠宣纸,甚至连一滴多余的墨汁都没有落到上面。
第二天早上,沈容容本是从厢房过来换守夜的长平去休息,进门正好看到长平将案几从凤静熙的榻上搬下来,凤静熙靠在床头,已经连躺下的力气都没有。
沈容容气得说不出话来。
凤静熙整整躺了三天才缓过劲来,那天下午,沈容容给他诊过脉,正在桌边调整温补的药方时,他问她:“那三十四个人你记下了?”
沈容容早将那三十二个人背得滚瓜烂熟,便道:“记下了。”
“嗯。”
隔天早上,沈容容又拿到了皇妃、权贵女眷二十五个人的简历。
沈容容大怒,摔了手上拧了一半的帕子:“凤静熙你再不睡觉,我给你下安眠药啦。”
凤静熙脸色一沉,两人对峙了半晌,凤静熙闭上眼睛。那天她不理他,他也不理她。
两天后,晚上吃饭的时候,凤静熙问沈容容:“那二十五个人你记下了?”
沈容容警惕地看他一眼:“你要干什么?”
“如果你记下了,我写沈家的给你。”
沈容容头痛道:“你还要写?你知不知道这几天你的左手连杯子都端不稳?”从他的体力恢复到可以半靠在床头开始,他便再也没有让她喂过他一滴水、一口饭。能自己做的事情,就算再难,他一定自己做。
看凤静熙又不说话了,她也不说话,那天晚上,原本又轮到长平守夜,沈容容让长平去睡觉,自己看着凤静熙。
等天色晚了,她自作主张搬走了他床上的案几,灭了烛火。
第二天开始,凤静熙果然不再熬夜,但他白天书写的时间变长了。
早上吃过饭、用了药之后,他就让长平将案几抬给他。
一个时辰后,沈容容端着药盆进来,让长平收案几。
凤静熙轻轻阻止:“不必。”
“我要帮你的关节热敷、活动。”
“那关节在腿上又不在手上。”
“痛成那样,你怎么写?”
凤静熙慢慢地说:“我可以写。”
沈容容又让长平去搬案几。
凤静熙淡淡看了长平一眼,长平立刻停住脚步,不敢动。
沈容容赌气挥挥手让长平下去。等下活动关节的剧痛,她不信他还能写下去。
他能写。
凤静熙只是写得慢一些,但他在写。
活动关节的时候,沈容容故意比平时多用了一些力气,凤静熙疼得一身冷汗,但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和平时一样,表情温温淡淡的,眉目平和。但她知道他在疼,因为疼得厉害的时候他会放下笔,等剧痛缓和了再继续写。
收了药盆,沈容容在屋外气得跳脚,跟长平抱怨:“驴啊!南墙撞塌了也拉不回头的大倔驴!”
长平反而觉得沈容容大惊小怪:“殿下一直是这样的。”
“什么样?”
长平想了半天,说道:“殿下一贯脾气好,只是决定的事情,谁也没法改变。”
“那不就是头驴子么。”沈容容没好气道。
长平捂着嘴直笑。她虽面对凤静熙的时候显得很谨慎,但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已经很习惯现在这个失去记忆后很和气、没有架子的沈容容,说话也随意了很多,她道:“殿下在您面前已经好多了。”
“哪里好?”沈容容不信。
长平道:“至少殿下肯听您几句。”
沈容容气道:“他哪里听。”
长平说道:“您端给殿下的药,殿下都吃了。您要给殿下治腿,殿下也同意了。”
“他生病了,当然得吃药。受伤了,当然得治疗。”
“以前在宫里的时候,殿下如果不想吃,皇上来也是不吃的。也不同意太医院的太医给他治腿。”
沈容容惊讶:“为什么不同意?”
“不知道。”长平道,忽然想起什么,又道:“以前也不是这样,好像是从三年前殿下那场重病之后。”
沈容容沉默,再傻,她也觉出不对劲来。
长平似乎没注意到沈容容的沉默,继续道:“殿下的性子您也知道,但您给殿下治腿,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殿下从不拒绝。而且,”长平忽然谨慎地看她一眼,低声道:“您打断了殿下的腿,殿下都没有和您计较。”
说道这个,沈容容有苦说不出,只得摸摸鼻子胡乱哼一声糊弄过去就赶快支了长平去准备午膳,自己则又回到凤静熙的房间。
凤静熙还在写,他现在只有一只左手可以动,连靠在迎枕上都十分吃力,但落笔的样子专注而严肃。
虽然看起来淡而安静,骨子里他非常骄傲。
另外,他现在这样辛苦,其实是因为她。
沈容容叹口气,坐到他的身边,同他商量:“凤静熙,你不要写了好不好?”
凤静熙停下笔,抬起头看着她,慢慢地说:“如果我不写,你能去找谁问?”他考虑问题很实际。
沈容容看着凤静熙的眼睛,那一片温雅深邃的如水清辉恍得她一阵失神,她赶紧打起精神,可不能被他左右,说道:“可以你说,我自己写。”
他抿抿唇,沉默了半晌,有些吃力地低声说:“我不口述。”
沈容容怔了怔,看着他睫毛半敛、没有焦距的右眼,想起他半颜麻痹,迟疑了一下,颜面神经麻痹不仅影响他的吞咽,也影响了他的语言功能,凤静熙说话本就吃力,但他总是尽量发音清楚,就更加费力,大约因此,凤静熙平日话极少。但讲话总是比写字要更省力得多。两相权衡取其轻,她还是坚持:“你只说一遍就好,我记录速度非常快。”
凤静熙垂着眼睛不说话。
沈容容继续劝道:“我知道你不爱说话,但照你这样写下去,你还想不想好起来了?”
凤静熙还是不讲话,重新提起笔蘸墨,平和的神情仿佛老僧入定。
沈容容没来由有点烦躁,但还是耐着性子试着说服他:“凤静熙,你这样固执,最后吃苦的还不是你自己?”
凤静熙眉眼未抬,静静地轻声道:“没关系。”
沈容容心里霎时顶了口气,不仅耐心告罄,火气也一下子被撩拨起来,她瞪着凤静熙的侧影半晌,忽然笑了:“那行,我不背了。”
☆、第7章
凤静熙写字的手一顿,他抬起头盯着她,声音不高,慢慢地问:“你说什么?”
沈容容毫不畏惧地迎视他,冷冷道:“我不背了。”
凤静熙脸色变了几变,垂下眼睛,平平静静地说:“随便你。”说完,他一扔笔,果真不写了。
沈容容瞪大眼睛,没想到凤静熙也会发脾气。
“你……我这还不是为你好?”她还不是不想他受罪!
凤静熙不说话。
“你以为就你委屈?我还委屈呢,莫名其妙穿到这破地方,还穿这么个惹祸精身上,为了保住小命,还得收拾她留下的烂摊子,我就高兴?招谁惹谁了我?”
凤静熙表情平静,还是不说话。
沈容容火气更盛,没好气到:“你说话,别老动不动就不言声,最招人烦。”
凤静熙闭着眼睛,半晌,嗓音沙哑地低声道:“我从来都这个样子。”
沈容容冷笑道:“对啊,你是皇亲贵胄嘛,高兴怎么样,就怎么样。”说到这里,她忽然面容一变,厉声道:“你知不知道为了给你治病,我绞尽脑汁?你知不知道为了照顾你,长平已经真正三个多月没有睡过一个整觉。”
他低声道:“你可以不这样,我答应帮你,自不会食言。”
沈容容大怒,口不择言:“帮我?你这样叫帮忙么?拉倒吧!为了帮我,让你再去掉半条命?我怕我脑袋掉得更快!你帮人还是坑人?”
凤静熙紧抿着嘴唇,一语不发,脸色一片死白。
沈容容怒极,完全没有注意到凤静熙的异常,冷笑道:“我现在甚至怀疑,以前那沈容容打折了你的腿,到底是不是你先对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
她的话没说完,凤静熙“哇”地呕出一口鲜血,剧烈地咳嗽起来。沈容容一愣,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用手捂住嘴,几缕鲜血从指缝流出来。
沈容容大惊,捧过手帕,凤静熙又呕出一大口鲜血,点点滴滴染了他雪白的中衣。
沈容容悔得肠青,她又犯了前世的臭脾气,一个不顺心就胡言乱语、口出恶言,每每伤人伤己。
相处的日子不多,但凤静熙是怎样的人,她有眼睛可以看、有耳朵可以听。如果凤静熙真的伤害过原来那个沈容容,身为陪嫁婢女的长平怎么可能从没说过他的一句不是?又怎么可能每次提起以往沈容容对待凤静熙的态度便言语不明、回避再三?他累得连躺下的力气都没有,还不是为了她?又怎么会是她口中阴险的恶人?他这样辛苦,说到底,是为了护她得以在这个世界平安度日。而她甚至对他而言只是一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
手忙脚乱替凤静熙换了染血的中衣,她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凤静熙没说话,靠着迎枕歇了片刻,提起笔又开始写起来。
那天晚上,长平收案几的时候,沈容容在案角看见几道指甲抠出的痕迹。接过凤静熙递给她的绢纸,她粗略数了数,有五六张,这是最少的一次,上面写了沈家十七个人的简历。
沈容容捧着那薄薄的绢纸,心里发抖,凤静熙不是驴,是神驴!固执得简直要顶破天,而且,脾气不小,还气不得。
那天之后,她再不敢惹凤静熙动怒。
但是她开始放慢背书的速度,七天只背十二个人。发现她这样做之后,凤静熙居然只是皱了皱眉,什么都没说,她背得慢了,他便少写一些给她。
早知如此,她折腾那一通图什么啊?
沈容容一边将凤静熙的左腿放平、盖上被子,开始揉他的右腿,一边叹气。
忽然听到凤静熙低声说:“我的腿感觉好了很多,你且歇歇。”
沈容容回神抬头看着凤静熙,他也正看着她,见她抬起头,立刻别开眼睛,但只是那一瞬间,沈容容看到他眼里的担忧。
沈容容愣了一下,心里微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累,只是想起前几天就痛心疾首。”
因为没有知觉,不会像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