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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静熙摆摆手。
沈容容洗了个战斗澡出来,长平已经在罗汉榻上的小几上摆了两碗香糯的糊糊,除了她点的竹笋外,还送了一小碟牛奶煮的玉米和一碟椒盐山药糕。
沈容容迫不及待捏起一块山药糕送到嘴里。
凤静熙替她面前那碗糊糊放了一点桂花蜜,慢慢地搅拌均匀。沈容容感激地看他一眼,埋头呼噜呼噜一口气喝了半碗,就着酒糟笋又吃了两块山药糕,方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来:“饿晕我也。”
凤静熙慢慢地咽下口里的芝麻糊,淡淡地问:“阿毓连午膳都不曾给你吃吗?”
沈容容摇摇头:“他让人送了饭,只是太忙,没顾上吃。”
沈容容喝了芝麻糊,又啃了半截玉米,凤静熙只是喝了芝麻糊,捡了两块笋吃了,见沈容容吃饱了,叫常德与长平进来,伺候着两人漱口,撤下剩下的膳食。
沈容容扶着凤静熙坐到轮椅上,推他到床边,再扶着他上了床,两人肩挨着肩躺下,沈容容把手脚缠到凤静熙身上:“今天死了十几个服徭役的百姓,还有两个人的腿直接被压得断成两节,三个人的手也被压断了。”
凤静熙沉默了一下,轻轻道:“容容,开凿运河是百年之计,凡服徭役修河的百姓,管一日早、午两餐、日工四个半时辰,工三月,休三月。他们是我东昭的百姓,我不会不管他们死活。”
沈容容摸摸凤静熙打了夹板的手腕,白天替他换药的时候,那里肿得厉害。她轻声道:“我只是想说,我想开间医学校。”
☆、第 92 章
她慢慢同他解释:“这件事其实我很早就在想。我告诉你;在我那个时代;中医没落有很大的原因,一个是它和西医治疗理念方式不同,我一直觉得;西医讲究用数据说话,越复杂的病情越依赖仪器分析数据;医疗仪器越精密先进,分析的数据越准确;诊断的正确性越高;用药也是一样,较多用化学合成制剂,但中医讲究望闻问切,有经验的中医;比如我祖父那样的人,从不依赖仪器分析结果,西医比中医更讲究量化,某种程度上学习及发展起来就比中医相对容易,至少入门就容易得多;二则,西医用药大多快速治标,而中医讲究由内而外的调理,所以,中医通常比西医见效慢;第三,我觉得很重要一点,虽然都讲说‘拿手绝技不外传,人家学会我便完’,西医是流程化的模式,中医是个性化模式,则客观上,西医比中医在授业上就更加开放,于是西医发达起来,中医渐渐没落。如今在东昭,虽然没有西医的引入,但如今的大夫也保留着比如传内不传外、传子不传女之类的习惯,用我们的话来说,就是垄断。加上社会地位讲究士农工商,医者甚至不在其列,可见地位之低下,于是大夫少,好大夫更少。如果大夫更多,水平更高,那这次类似的救援就会更快更有效。你看,今天,我做了七个小时的手术,还是有慕容黄芪打下手,如果多几个也会手术的大夫,那我就能早点回来啦。而且我看接骨手术的技术,其实需求还蛮大的,我一个人可满足不了,不如多点人会。”
凤静熙低笑:“你这想法很好,其实之前太学筹建技科的时候,我曾拜访过一些技艺高超的民间能人,他们的确有一部分其实抱着与你相同的心思,只是苦无财力支撑,只是,阻力也同样很大。若推广起来,你得有心理准备,大约会比较招人恨。”不止在杏林,很多行业的手艺人也有这种密不外传的传统。
沈容容也笑:“和慕容黄芪聊这个事情的时候,他也觉得很拉仇恨。只是,他说他不介意跟我一起拉仇恨。”
凤静熙拉着沈容容的手细细摩挲着,沉吟了片刻,慢慢开口道:“不若这样,我最近有意在太学扶持开展技艺类科目的授学,原本也是为了替工部、户部培养一些人才,不若与太医院那里系协调一下,索性在太学里开办医科,除了你与慕容黄芪,还可以请有此志向的太医传道授业。”
据他所知,太医院对沈容容接骨、开腹的手术技术一直十分感兴趣,只是碍着她的身份不好多问。
她是执拗性子的人,做事喜欢有始有终,若有些事情牵绊她,或许,或许……
黑暗中,凤静熙微微失神了片刻,便听到沈容容朗朗的笑声,原本那个沈容容的这具身体,嗓音一贯绵软如蜜,她也极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讲话的时候,妩媚大过娇俏,但如今的沈容容,性子却与那不知消逝何处的女子大为迥异,于是,同样还是绵软如蜜的嗓音,却因为充满了开朗,显得娇俏而朗阔。
沈容容并不知道凤静熙在想什么,她没想到凤静熙竟然那么容易接受她的想法,甚至还主动给她提供帮助,她笑道:“那自然最好,然后我们还可以在民间指定一些医馆作为合作的对象,凡学习的学生,要到这些地方实习积累经验,老师定期在那里巡视、坐诊带学生实践,正好可以让太医们既多一条赚取收入的路,又可以将大把闲置的太医利用起来,老实说,研究牛痘时候,我看太医院那么多明明技术很好的太医,结果天天倒是只围着贵族王侯转,真是觉得暴殄天物。”
说到这里,沈容容忽然觉得好像有点在骂人的嫌疑,她立刻停住,转而道:“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凤静熙,我实在没想到,你这样一个古人,竟然能够接受这些想法。”
黑暗中,凤静熙挑起眉头慢吞吞道:“古人?”
沈容容“咭”地笑出来:“好吧,美人。”她咬着唇,乐不可支,终于唇上被人不动声色啃了一口。
两个人不动声色地PK了一会儿,沈容容软软地喘着气告饶。
凤静熙将她搂在怀里,长长出一口气,忽而低低浅笑起来,他慢慢地补上一句:“总之,你既有心,去做便是,只是有一点,太学不必普通医馆,一旦成了授课业师,你可不能任性说走就走。”
他不想像前一段日子,每天早上看着她离开却不知道她的归期。虽然她每日回来,却让他仿佛随时会失去她。
沈容容撇撇嘴:“我才不任性呢。”
凤静熙轻声说:“你自然不任性,只是脾气大得厉害。”
沈容容在他腰上不轻不重掐了一把,磨着牙道:“你这家伙,就算做了坏事,口头上也不肯吃亏是不是?简直……嗯……”
他忽然狠狠吻住她的嘴唇。
“嗯……喂……”她挣扎,不过不那么坚持。
“……”
“哎你的……手……”她小声惊呼。
“你能不能专心点。”
“可是你……算了,管他呢,来吧!”
☆、第 93 章
沈容容知道凤静熙虽外表看来温和安静;实则性子刚强;做事雷厉风行,只是,她还是没有想到;那晚同他说起有意开课授徒之后,不过一周时间;太学祭酒与太医院使便一通亲自登门同她商量,因筹建医科以及招收学生需要一些时间;可否请她先为太医院的大夫每周进行一次授课。
当时;凤静熙同她在书房里,正教她下棋,见她一脸惊诧,放下手中的棋子;不紧不慢同她解释:“太医院一早盯上了你的本事,只是你是我的妻子,他们不好同你开口。前日我同姜祭酒谈起筹建医科并提起你与慕容黄芪皆有意开讲授课,偏巧何院使找姜祭酒来喝酒,让他听个正着,只是我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迫不及待。”
沈容容恍然,大大方方道:“可以啊,只是,我也有个要求。”
不等姜祭酒开口,何院使迫不及待对她一揖道:“王妃请讲。”
沈容容微笑道:“希望太医院的太医也可以到医科授课。”
何院使忙道:“这个自然,太医院这些年招揽能士愈加困难,医士、医女严重缺乏,若能广开讲堂,我们也可直接从中挑选人才。不知王妃可还有其他要求?”
沈容容笑道:“那便没啦,你们说什么时候开课,我什么时候过去就是。只是……”
“王妃有何难处还请直言,只要下官力所能及,定当全力办妥。”见她面露迟疑之色,何院使不觉心里一紧。
沈容容忙道:“没难处,没难处,我只是有些不解,为何安排一周一次课?”
“这……”没有想到沈容容竟然问的是这个,何院使一怔,下意识看了凤静熙一眼。
沈容容自然没漏过这一幕,便也将目光投向凤静熙。
凤静熙原本在喝茶,闻言将手中的茶盏放下,不紧不慢道:“是我的意思。”
在沈容容疑惑的目光中,凤静熙垂下眼睛,淡淡道:“入冬天冷,等开春再多安排一些吧。”
沈容容看他一眼,无所谓地耸耸肩:“行。”
二人没想到她答应得如此痛快,自是喜不自禁,尤其太医院何院使,连连搓手,一副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样子。
待二人离开,沈容容坐到凤静熙身边,笑嘻嘻道:“凤静熙。”
“嗯?”
“说实话。”
凤静熙慢慢将黑子落到下了一半的棋盘上,漫不经心道:“如今我有伤在身,想你多陪陪我,算是我的私心吧。等开了春,随你同太学商量如何安排授课。”
沈容容没想到他说得这么坦白,反而闹了个大红脸。
凤静熙养伤的日子,平静如水。沈容容除了到太学授课,连自己的会馆都很少去,那里经过这段时间的运行基本已经步上轨道,她便从理事的嬷嬷里,挑了个利落能干的,将会馆交给对方打理,她自己就一心一意陪凤静熙,替他调理身体,陪他读书画画,跟他学下棋。
随着他腕伤渐愈,她有时候也会跑一跑慕容黄芪的医馆。
那里如今成了太学医科第一个民间定点实习的医馆。除了新招的医士学子,同沈容容、慕容黄芪学习医术的太医也会轮流到这里实习,毕竟太医院只对皇家贵族服务,而普通医馆接待的病人多、遇到的病症也多。除了有重症病人,慕容黄芪会紧急来请沈容容,她隔三差五也会过去看看,指导实习的医士,审改医案,也会同其他大夫讨论遇到的疑难杂症。
只是,她大部分时间还是给了凤静熙。
她亲自替他做一日三餐,送他上朝、接他下朝,连他会客,有时她也要在一旁陪着。
原本她有意回避,只是,凤静熙对此格外固执,只要她在府里,必定要她作陪。
沈容容隐隐约约似乎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只是,她的心里隐隐约约也总有那么一股劲别扭着,让她不愿意面对这个原因。
她看着凤静熙右手执笔慢慢地写字,他的腕骨伤口终于愈合,只是隔了这些日子不用,力道弱了很多,手指的灵活性也迟钝了许多,便每天练字来恢复右手的功能。
他的右手腕有旧伤,当年中蛊毒,他的右手整整三年不能动弹、没有知觉,因为保养得不好,受过寒,后来拔除了蛊毒,虽恢复了功能,却落下受寒易痛的毛病,之前天暖尚不明显,入夏之后,每逢阴雨便会麻痛,只是尚不严重,如今经过骨折,似是加重了这种症状,随着天气转冷,常常麻痛不止。她虽替他日日用药热敷,目前看,效果却并不明显。
沈容容看着凤静熙清瘦宁静的侧脸,屋子的暖道早早通了温泉与火龙,他也早早穿上夹棉的衣衫,腿上换了厚实的毛毯,这个人应该是一只飞在九天的鹰,即使不得不禁锢在轮椅里,最虚弱的时候,他半个身子不能动弹,但只要坐着,便是要用重重雪蚕丝束着,他也必定坐得笔直。
这个人,是她的心上人。
她喜欢他、心疼他,可是……
沈容容想到这里,立刻收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