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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怎么办呢?”
我说。
“哦。我就拿些纸和笔,画他们的样子。所以——”
Calvin敲敲摩天轮的格子玻璃窗,“这就是我为什么后来画的漫画那么好了。”
“吖!你画的那还叫漫画?拜托,不要逼我从摩天轮上跳下去。”
我故意皱着脸说。
“胡说,我的漫画可是拿过金奖的诶!”
Calvin郁闷地朝我吼,不甘不忿的样子有点不太像平时的他。
我终于哈哈大笑起来。
我很想真正地笑,那种纯粹的笑。
在Calvin面前,我很想自己是透明的,单纯的。
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
不知道为什么,除了VV,没有任何人能让我在他们面前放下森严的防备。哪怕是Calvin。
“笑什么你!”
Calvin不满地吼回来,脸上带着隐忍的笑意。
“哈——哈——哈——”
我故意拖长声音念了三个“哈”字。
现在的七七,就应该笑声爽朗,明媚可人,不是么?
我笑着笑着突然停了下来。Calvin沉默着。
定定地看着我。
“怎么啦?没见过美女呀?”
我开玩笑地对Calvin做个鬼脸。
Calvin仍然不说话,眼睛中漫起薄薄的水雾。
“七七,我觉得你变了。”
很久很久之后,再也没有看到过Calvin的这种眼神。
仿佛能听见忧伤从他身上流淌下来的声音。
我没出声,漫天漫地的苍凉充斥了整个身体,关节发出疼痛的呻吟。
我是变了。
我不再是之前的梨七七。属于少女最纯白的记忆从此变成一张泛黄的旧照。
就在我决定一个人面对那些冰冷的器械,严肃的医生面孔,刺骨的疼痛时,我就不再是之前拥有世界骄傲的梨七七。
而是在端午节遁了形的白娘子。
狼狈。不堪。可怜。
摩天轮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大概是年久失修?或者,这是摩天轮在说话?
不过很快我就被自己这种矫情的想法恶心到了。
摩天轮在说话——又不是烂俗言情剧啊,梨七七可不能变成脑残小女生啊。不会为这一点点屁事就搞成泪美人。
其实——我一直认为,根本没有什么“泪美人”。
流着泪的人是不会好看的。
哭泣是这个世界上女人最难看的表情。
微笑旖旎,才最适合女子。
梨七七。
至少在别人面前,我还是那个骄傲的公主梨七七。
不可以再让自己丑一回了。
“哎!不要讲这么艰深的话啦!”
我继续笑了起来,重新将目光投向地面。
地面所有的景物都变成细小的痕迹,游乐场变成一个小小的方块。
我已经可以看见更远更高的地方。
连绵的远山。漂浮的白云。广袤的大地。平展的地平线。
摩天轮已经越来越高,当最后一个摩天轮格子在我们前面荡下去的时候,我们到了最顶端。
这个时候,那些站在地上的人们一定会看得到,我们的白色格子停在巨大摩天轮的最上面。
最接近蓝天的地方。
我拿出手机,找到MUSIC栏,选中第一首歌,把音量调到最大,按下OK播放键。
一声安静的钢琴声弥漫在小小的摩天轮里,忧伤而凉凉的钢琴声过后,一个女孩子安静地唱了起来:
一整个城市的灯都闭上眼摩天轮独自转
一整个秋天的黄叶都掉完你独自撑着伞
两杯咖啡压着两张旧照片白拖鞋红地毯
两只金鱼游弋方寸天地间黑夜长白昼短
我习惯对你写信为你送药替你拍照
随你登上摩天轮飘摇
也习惯独自排队独自买票独自骄傲
独自环绕操场慢慢跑
我习惯学你说话学你微笑学你奔跑
学你在阳台种满花草
也习惯独自旅行独自背包独自懊恼
独自画你背影的素描
寂寞是心跳一声一声喧闹
你在那儿不知道
三个秋天过去我就变勇敢摩天轮又三圈
三年光阴覆盖山脉变海岸浮云暖芦苇浅
四季上演飞鸟飞过换日线天高远请许愿
四面来风记忆记得那一年你轻轻闭上眼
我习惯陪你悲伤陪你沉默陪你无聊
陪你面对光阴如刻刀
也习惯因你沮丧因你紧张因你自豪
因为你骄傲得不得了
我习惯陪你等车陪你听歌陪你舞蹈
陪你挑选朴素的花草
也习惯因你伤心因你暗淡因你闪耀
因为你心跳得不得了
回忆是素描一张一张烧掉
你在哪儿不知道
心在哪儿不重要
女孩子静静地唱着,像一只孤单的夜莺。
站在夕阳下的树干上,望着远方。
我没说话,Calvin也没说话。我们彼此都沉默着。
仿佛约定好了一样。
歌放完了,我重新摁键,找到另首歌,《夏雪》。
一直摁着左键,没有停留。删进垃圾箱。
从这趟摩天轮走下去之后,我的世界,将远离天空,永远不会再降寒冷刺骨的雪花。
如果,我的眼睛有着足够的视力能看得远一些,再远一些,甚至隔过时间,看到很久的以后的话。
如果我发现手从晴空万里的蓝天边缘轻轻拉起,会发现贴在后面的只是一张灰暗的阴雨天的话。
如果我知道那些波光粼粼的平静湖面下面翻腾着怎样汹涌的暗流的话。
如果我知道,我轻微地一个点点头,会为自己的生活引进多么不可预料的庞大和繁复的麻烦,以至于彻底打乱了所有事物原本正常的排列顺序的话。
那么,在这个漆黑的夏夜,因为自己的失误翻倒在学校操场的矮墙旁边,脚扭得痛到话都说不出的狼狈时刻,一双看起来那么真诚的手伸在自己眼前,我会命令自己忽视掉,不听,不看,不想。
礼貌地说声“谢谢”,装着没事的样子站起来走自己的路。
哪怕扭伤的脚生出多剧烈的疼痛,甚至痛得要掉出眼泪,也绝不要和那个轻轻地问出“你还好吧?”的人有任何瓜葛。
绝对。不要。和你。
有任何瓜葛。
可事实是,当我认定眼前这个听见自己声音跑过来的男生是可以信任的,就一直放任自己信任了下去。
直到那些信任毁灭。
——摘自梨七七BLOG
CHAPTER03
壹
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
全世界的人都以为我梨七七这颗完美的种子生长在肥沃的土壤中,长成甜蜜圆润的柑橘。
而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一颗永远长不大又苦又涩的青橘。
因为同样的种子扎进了贫瘠悲渴的土地之中。
从小,我就被推进各种学习班。
钢琴。舞蹈。游泳。外语。网球。
每天比现在的当红歌手踩通告还要忙。
好在父母给了我一个好脑子,聪明得让老师惊讶。学什么会什么,轻而易举就能拿出优秀成绩的我,从来都是被老师拿出来津津乐道的学生。
每个人都夸我,除了梨左峰和南燕枚。
梨左峰是没时间,忙得一星期都很少见到人。更不可能看到我的小小成绩。
南燕枚看我的眼光,从来是挑剔苛刻无比。我在她面前,永远有深深的自卑感,抬不起头。
可是在人前,我永远被南燕枚打扮成一个公主,然后迎接所有大人们的羡慕眼光。
“哎呀,七七越长越漂亮了!”
“这次少儿杯歌咏比赛我在电视上看见你家七七了,真灵的小姑娘!”
或者,“这丫头,前途无可限量啊。”
所有大人们说这些的时候,南燕枚总是会比平时更像一个女皇,挺胸抬头,优雅微笑。
然后在一踏进家门,就把我丢给保姆,自己踩着细跟的高跟鞋笃笃笃笃走出门去。
直到下次再有大人聚集的场合,我再被拎出来,打扮一番,推到人前。
慢慢我明白了,在南燕枚那里,我就是一个工具。
可以给南燕枚带来荣耀的工具。
性质跟她手指上华贵的凤尾钻戒一样。
可以炫耀人前。
所以,当有一次南燕枚的同事聚会,南燕枚用尽各种方法哄我,要给我套上漂亮的公主裙,我死活不肯下床,然后南燕枚劈脸给了我一个耳光。
那时候我刚刚看过《简?爱》,看到小小的简在要被刻薄冷酷的姑妈送往学校之前的一天,走到姑妈面前,凶狠地说:“我恨你,恨你们每个人。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当时我觉得,简是一个多么勇敢的人。
所以,在南燕枚给了我一个响亮的巴掌后,我没哭,只是愣愣地盯着她,捂着脸清晰无比地说:
“我恨你。”
当时我看到南燕枚眼中的震惊和恐惧。
像简的姑妈一样,露出惶惶然的神色,像对着一个成年的敌人。
她大概想不到她那个平时像天使一样的女儿会说出这种话来。
这是童年时候很小的一件事。
却一直在记忆中扎根生长,快要长成参天大树。
阴冷的枝叶繁茂,遮天蔽日。
直到硕北极出现,似乎在阴森的枝叶罅隙间透出一束阳光。
温暖的,和煦的,像要融化整个心。
硕北极在校园里人气很旺,但是常常独来独往。
耳朵上挂着白色的耳机,双手插兜站在学校看台上望天的样子一度让我很着迷。
说不出为什么,大概就是VV常说的:
人天生就是贱。
越是跟自己有距离的,越是得不到的,就越疯狂想要得到。
但是看硕北极也就是偷偷看一看而已,就算在校园里遇见,仍然是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骄傲还是应该有的。
心里想是心里想,对着人的外在,不可以有一点掉了架子。
就算是自己这么注意的人。
所以当一次在校园食堂打饭被挤在一大帮人中间时,一只手把我的饭盒轻轻拿走,然后对方俯身对我说:
“我已经打好饭了,可以跟你一起吃吗?”
我抬起头,在那么多脑袋中间看见硕北极的黑眼睛。
相信我,那一刻,我心里想的是:
“你终于来找我了。”
但是依然摆足了公主的架子,微笑着摇摇头走开。
我知道后背粘着硕北极失望的目光。
可是,我也知道,他还会来找我。
果然,在一次晚上我偷偷从寝室溜出来到校门外买吃的,又一次想要爬过操场后面的矮墙。
偷偷把旁边凉亭里的圆木凳搬来垫脚想要跳过去。
结果站的圆木凳摇晃两下,我失去平衡,向一边倒去。
然后就是夜空中我“啊”的一声尖叫。
贰
当时,我觉得自己要死了。
左脚踝马上传来尖利的疼痛,让我似乎隔着鞋子看到里面骨骼“咔嚓”错了位的样子。
试着挪一挪脚,削光了锯齿成为利刃切进骨肉的钝痛让我抱着脚又叫了一声。眼泪夺眶而出。
远处一个身影移了过来。
“喂,你还好吧?”
影子简短地询问。
男生的声音。
“你看我像很好的样子吗?”我狠狠地甩回去一句。可脚踝的疼痛让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嘴里发出“嘶嘶”的抽气声。
当时我也没想一想,大半夜的,万一是巡夜的老师怎么办?
可是,仿佛自然而然地知道,这个人可以放心信任。
“为什么蹲在地上啊?找钱吗?”
影子挪过来一点点。又是一句小心翼翼的问句。
……
“你说话呀……失语了?难道是个哑子?”
又一句。
我真是被雷得不轻。
努力要说出口的话在剧烈疼痛的支配下变成几声模糊的哭腔。
“你真的没事吧?”
“我……脚、脚……啊吁……嘶……”
我咬紧牙关蹦出几个字。双手护着脚踝处的关节,没说完又是断断续续的抽气声加呜咽。
影子再靠近一点,突然在空中垮掉了半截,与坐在地上的我维持一条水平视线。
接着一团强光在我与影子中间的黑暗亮了起来。
是对方手机屏幕,微微荧蓝色的光,让面前的影子瞬间有了具象的轮廓。
心里哪个角落突然被无声地照亮了。
那些深蓝色的脸部线条像是突然之间被放大,投射在宽大的影剧院屏幕上。
发梢,眉毛,眼睑涂成一片,侧脸的阴影渐变隐没进四周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