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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城看着他,心中说不出来的滋味。
恨,有的,恨他在自己错误的孽情中执迷不悟,恨他生生毁了一个家庭的幸福,恨他终是亲手将一个深爱他的女人逼上了绝路。
可是,更多的却是心痛,为杨氏痛,也为他痛。
他伤害了所有人,也将他自己伤得体无完肤,到头来,他的倾心付出又得到了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痛和悔恨吧。
怔怔将目光从他的脸上掠开,看向那两个跪在地上,自始至终勾着头,一动不动的女子。
千城和珠儿。
自嘲地弯弯唇角,她缓缓走过去,伸出如葱般的手指,轻轻挑起那个千城的下颚,迫使她面朝着自己。
四目相对,那一刻,她震惊了。
她有种自己照镜子的错觉。
太像自己了,就连那眼神都像,想来,染飞和前皇后他们很费了一些心思。
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女子的面颊,摩挲,耳畔突然响起苏墨风的话。
将军低估了我四弟对千城的感情,靠一个皮囊就想糊弄到他,那就不是他了。
胸口震荡,她的手蓦地用力。
“啊—”女子吃痛的惊呼。
众人一怔,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已经被千城捏在手里。
千城再次震惊了。
众人也都震惊了。
因为跪着的两个女人竟然长得一模一样。
原本是两个千城,这人皮面具一揭,就成了两个珠儿。
千城怔愣了一会儿,就明白了过来。
她早该想到的,能易容成她的,定是她身边的人,熟悉她的一举一动,熟悉她的生活习惯。
这便是当初染飞让杨氏将珠儿送到她身边的真正目的。
珠儿假扮的千城,那珠儿又是谁?
她上前一步,伸手将珠儿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
是一张陌生的脸。
她并不认识。
“你是谁?”千城拧眉。
女子捂着发疼的脸,磕头求饶,“奴婢……奴婢曾经是凤栖宫的婢女,奴婢也是被……被六王爷母子所逼,没有办法,求娘娘饶过奴婢!”
凤栖宫?
那是前皇后住的宫殿。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前皇后的人。
这样一切就都明了了,珠儿是染飞的人,自是不会伤害千城,而假珠儿却是前皇后的人,所以,才会假借染飞的名义,去告诉杨氏,苏墨沉要杀染飞,要杀染家军。
人心太可怕了。
千城摇头,缓缓转过身,看向苏墨风,忽然开口,“苏墨沉呢?”
话一出来,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抖。
苏墨风面色一凝,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千城蹙了蹙眉,又转眸看向主座上的文帝和苏墨逸。
“皇上呢?他在哪里?”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铺天盖地一般朝她袭来,将她紧紧地包围,裹得死紧,透不过气来。
依旧没有人理她,文帝沉眸,苏墨逸变了脸色。
全场一片静谧。
“告诉我,苏墨沉人在哪里?”
千城终于嘶吼出声,泼妇一般。
声音的尽头,泪就毫无征兆地流了出来。
身子摇摇欲坠。
“千城……”
苏墨风眸色一痛,上前一步将她扶住,却蓦地被她反手抓住了衣襟,“风哥哥,你从来都不骗我的,告诉我,他在哪里?他到底在哪里?”
千城红着眼睛,殷殷看着苏墨风。
苏墨风心中大痛,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强自忍着,不动声色地撇开视线,故作轻松道:“我说的话,千城信吗?”
“信!只要风哥哥说的,我都信!”
千城拼命点头,泪水滚落,溅在苏墨风的手背上。
灼热、滚烫。
苏墨风只觉得自己的眼角都有了潮意,他摇头,一抹复杂的神色从眸低掠过,“不知道,其实我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逼宫那日以后,他就不见了,或许他有什么事情要去处理,处理完了他就会回来。”
“真的吗?”
千城凝眸看着他,一瞬不瞬,看得苏墨风一阵慌乱,只得点头,“当然是真的,风哥哥几时骗过你?”
“嗯!我信风哥哥!”千城红着眼睛,苦涩黯然地笑,“那我回清华宫了,免得他回来找不到我!”
“好!”痛苦的神色纠结在眸子里,苏墨风垂下眉眼,“我送你回去!”
“嗯!”
千城乖顺地点头,将自己的小手放进苏墨风的手心。
看着两人缓缓离去的背影,苏墨逸重重闭上眼睛,心中痛作一团。
而边上的文帝却是骤然起身,冲到染飞的面前,伸手抄起他的衣领,将跪坐在地上的他直直提了起来,咬牙道:“你的女儿是醒了,可是我的儿子呢?你知不知道,他中了吴生的毒,没有解药,还将自己唯一能活命的续命丹给了你的女儿?你的女儿救活了,可是谁来救他?你作的孽为何要我的儿子来承担?为何?”
文帝眸色猩红,摇晃着染飞,不知摇了多久,才蓦地松手。
染飞重重跌坐在地上,半响,木然的眸子才有了一丝微澜,他抬头看向文帝,“吴生?你说神笔吴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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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清华宫,一豆烛火
千城一袭寝衣坐在烛火下,水眸望着昏黄摇曳的烛光,兀自发着呆。
春兰低叹一声走过去,将一件披风轻轻搭在她的肩上,道:“主子,夜已经深了,你身子还未痊愈,早点歇着吧!”
千城怔怔回神,看了她一眼,摇头,“没事,你先下去歇着吧,我再等等,说不定皇上马上就来了。”
皇上?
春兰眸色一痛,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她多多少少也听说了,宫中传闻,当今天子苏墨沉下落不明。
她会等到他吗?
嘴唇动了动,春兰本打算说话,终是什么都没有说,悄然退了出去。
屋里又只剩下千城一人,夜,静得出奇。
她伸手取下宫灯的灯罩,拿起剪刀将已经烧花的灯芯轻轻剪掉,突然,她想到什么,猛地放下手中的剪刀,往外跑。
冬夜很黑,她的脚下就像踩了风一般,全然不觉得冷,也全然感觉不到胸口的伤。
一口气跑到龙吟宫的窗边,那个一直半开着窗门的窗边。
有烛火闪亮。
她心中一喜,抬眸望进去。
没有!
什么都没有!
空无一人的大殿。
龙椅还在,龙案还在,独独那个无数次坐在龙椅上毒发喘息的男人不在。
他不在。
黯然转身,她一步一步缓慢地往回走。
过来时她的心情有多殷切,此刻她的心情就有多失望。
一阵寒风吹过来,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回到清华宫,又拿起桌上的剪刀将没有剪完的灯芯剪完,灯罩盖上,她静静而坐。
谁知,这一坐就是一夜,等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脖子有些僵,她扭头看了看墙角的沙漏,蓦地起身,抓起衣撑上的衣袍就往身上套。
边套边往外走,差点撞翻了正端着铜盆准备进门的春兰。
“主子这么早要去哪里?”
“金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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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灯火通明
苏墨风端坐在龙椅之上,俯瞰着殿下毕恭毕敬站着的文武百官,凝神听着启奏大臣的禀告。
他本无心政事,可文帝让他先行监国,他也没有办法,如今朝局动荡,他不想造成没必要的恐慌,也不想让一些居心叵测的人有可趁之机,所以,只得硬着头皮上。
对于百官所呈之事,他能做主的便直接做主,拿不定主意的,会去请示文帝再做决断。
今日又有几个大臣联名上书,染飞犯上作乱,作为他的女儿染千城断不可再做皇后,要其废后。
苏墨风心中甚是不悦,就一句话将众人给堵了回去。
“染氏是毅景帝的皇后,要废黜,也得由毅景帝亲自废除,本王无权做此决定。”
某些人只得悻悻作罢。
苏墨风看着提议之人灰败的脸色,竟有几分畅意,唇角弯起,一个抬眸,就看到殿门口那抹娇弱的身影。
千城!
神色一凝,她怎么来了?
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女子已经黯然转身,踉跄离开。
他心中一急,也顾不得还在早朝,连忙沉声打断还在一本正经启禀着的大臣,道:“今日就到这里吧!有事等会儿去上书房找本王,退朝!”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他快步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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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城浑浑噩噩地走着,心中绝望到了极点。
坐在金銮殿龙椅上的人不是他,竟然已经变成了苏墨风。
那说明什么?
江山都易主了,那说明什么?
清晨的太阳洒下来,不强,不知为何竟是刺眼得很。
她茫然四顾,发现自己竟然在宫里都迷路了,这不是回清华宫的路。
脚步顿住,她转身,准备往回走,就看到迎面赶过来的苏墨风。
“千城……”
苏墨风的心颤得厉害,方才看到这个女人黯然离开,他就想追过来,可是追上了,他发现除了喊她的名字,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是不是已经走了?”
女人停在他面前,抬眸看着他。
苏墨风一震,为她那个走字,也为她清冷的表情。
她都知道了什么?
走是什么意思?死了?还是离开了?
他吃不准,所以也不敢兀自回答,只得看着她,不响。
见他沉默,女人撇过视线,抬眸望着远处的天边,再次开口,“他是不是死了?”
苏墨风心口一撞,不意她会问得如此直白。
而且,她的样子,冷静得——可怕。
“千城……”
他痛呼出声。
女人缓缓将落在远处的目光收回,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知道了。”
说完,就越过他的身边往前走。
看着她萧瑟的背影、微乱的脚步、故作的坚强,苏墨风一颗心痛到颤抖。
骤然,对着女人的背影,他喊了出来:
“千城,请相信,四弟他没有走,他一定会回来的……”
女人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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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城来到长乐宫的时候,奶娘正抱着瑾儿在院子里晒太阳。
阳光下,瑾儿笑得灿烂,乌黑的眸子在阳光下像盛满金色的沙子,像极了某一个人笑着的时候,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弯了弯唇,她走了过去,奶娘见到她连忙行礼。
她伸手将瑾儿接过,抱在怀里。
瑾儿见到她,更是雀跃得不行,一双小手扑腾着,咿咿呀呀跟她说着话。
粉嫩粉嫩的模样,让人怜爱至极。
千城只觉得心中某一处柔软得不能再柔软,她轻轻贴上瑾儿的小脸蛋,许久不愿松开。
贴着,贴着,她就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吓坏了边上的奶娘。
“娘娘……”
“我没事!”千城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又抱着瑾儿嘻嘻哈哈逗弄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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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继毅景帝苏墨沉下落不明之后,宫里再出状况。
毅景帝的皇后染氏留下一封信,悄然离开,亦下落不明。
皇宫看似很平静,没有人知道苏墨风寻找皇后染氏的疯狂,就像没有人知道皇后染氏离开时是怎样的心情一样。
帝后双双失踪原本是应该闹得满城风雨、掀起轩然大波的事,愣是被皇室弄得不见多少声响,于是,一些不明真相的大众就怀疑,一切的一切是不是宫廷的一场政变,帝后都死了,被当今坐在金銮殿上的那位三王爷所杀?
毕竟那位帝曾经害三王爷守皇陵,而那位后又曾是三王爷爱而不得的女人。
动机很鲜明。
这些一度成为西苍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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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秋
西山,寒叶庵
一个小尼姑手执扫帚,微微鞠着腰,一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