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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家家户户的人们都欢笑到很晚,此刻仍是沉浸在梦乡里。
路上没有人。
只有早起的鸟儿和一身红衣的如歌。
走着走着,如歌渐渐觉得有些饿了,因为怕吵醒雪,她什么东西也没有吃,这会儿胃里空空得难受。她看向路边,平日里卖包子馒头的张家大娘还没有出摊儿。呵,是啊,过年了,张家大娘也该歇歇了。
她继续往前走。
忽然,她的鼻子皱了皱,什么味道,好香啊。四下望了望,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她苦笑,八成是饿昏了产生的幻觉。起步又走,那股食物的香气又飘过来,勾得她肚中饥虫咕噜噜直叫。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清晨的风中懒洋洋笑着:
“好吃的烧饼啊,又香又酥的烧饼,雪记烧饼铺名满天下的美人儿烧饼。”
如歌惊怔,仰头看去。
路边的大树上,一个白衣耀眼的人笑盈盈悠坐树梢,手里拿着两只烧饼,眨着眼睛对她笑。
晨曦透过枝叶晕红他的笑颜。
一只白色羽毛的小鸟“扑喇喇”飞到他的肩头。
雪笑道:
“要不要尝尝?热腾腾新出炉的酥烧饼。”
如歌怔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雪从树梢飘落,笑得可爱:“我在等你啊。知道你要很早起身,恐怕来不及吃东西,于是我就做了烧饼给你吃。而且,我没有吵醒你对不对?睡得还好吗?”
如歌再也说不出话。
雪把烧饼放进她手里:“来,尝一尝我做的烧饼好不好吃,”他得意地笑,“说不定比你做的还好吃呢。”
如歌呆呆吃着烧饼,却一点味道也吃不出来。
雪接过她手中的包袱,搂住她的肩膀慢慢走在村庄路上:“傻丫头,下次不要不吃饭就赶路,时间长了胃会难过的。如果懒得做饭,可以让我做啊。”
如歌咬住嘴唇:
“好,我知道了。你不用送我了,回去吧。”
雪扭过头来凝视她。
如歌的背脊挺得笔直,手指捏紧烧饼。
白色小鸟拍拍翅膀飞向晨光中。
雪的笑容象晨光一样透明:“我要和你一起走。”
“不要。”
“昨晚我答应过永远也不离开你。”
“……”如歌望向他,“雪,我要你好好地活着。”
雪吃惊道:“难道和你在一起就会死吗?”他笑着拥紧她,“放心,人家可是仙人啊,仙人怎么会死呢?”
“是你封印了我的记忆,对不对?”如歌道。
雪咳嗽一声:“呃,当时你受伤很重,而且……我怕薰衣的背叛会让你承受不了……所以……”
“我不是想听你的解释,”如歌打断他,“你对我下的封印,为什么这样短的时间就失去了力量?”
雪笑得尴尬:“臭丫头,那是你体内的能量越来越强大的缘故。”
“是吗?”如歌拉起他的手,沉声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只是跌了一跤,你的手却会淤伤到这样严重?”
他左手的淤伤,被手腕处晶莹的肌肤映衬得益发乌黑淤紫。
“笨啊,那是我用来骗你心疼的。”雪轻轻笑着。
“那如今我已经心疼过了,你让骗我的淤伤消退掉吧。”如歌凝注他。
“呵,臭丫头……”他叹息,为什么她会如此冰雪细心啊。是的,这次强行破冰而出,他的功力只剩下以往的两成不到。
“雪,我不希望再次看到你‘消失’,”如歌轻声道,“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去做,或许会很危险,或许会有很多困难,可是,那些都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如果有一天,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了,会回到这里找你的。”
“你要为你父亲报仇?”
“是。”
“你要去找玉自寒?”
“是。”如歌心里一阵发紧,她记得当时在樟树林外看到了玉师兄,在她被薰衣刺杀的那一刻,她仿佛也看到林中有个艳红如血的影子……
“你能够活着回来找我吗?”雪静静地问。
清晨的风微微扬起如歌鲜红的衣裳,她的下巴倔强,眼珠乌黑,眼底似有燃烧的火焰。
她对他说道:“我会努力活着,我并不想死。”
雪笑了:
“没有我,你如何可以活着完成这些事情呢?”
如歌没有一丝笑容:
“如果活着的代价是伤害到你,那么,就让我死掉好了。”
当初,为了解除玉师兄身上的寒咒,却牺牲了雪。眼睁睁看着雪在自己怀里消失,那种痛苦只有在夜夜的噩梦中才敢被碰触。
雪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满是闪耀的泪光:
“笨丫头,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是仙人啊,是不会死的,永远也不会离开你,永远永远都会留在你的身边。哪怕你厌烦我了,想要赶我走,我都会死赖着不离开。”
如歌苦笑:“我不相信你。”她已经被他骗了很多很多次。
雪举起手掌,仰望蓝天:
“若是我此次谎骗烈如歌,便让我生生世世转世轮回都得不到她的任何一丝眷恋。”
“你——”
雪屏息地望着她:“可以相信我了吗?”
如歌柔肠百转,真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望着她,雪笑了。
那笑容灿烂得令满天晨曦失却了光芒。
“你答应了啊,以后再也不能抛下我偷偷溜走!否则……否则……就罚你生生世世都暗恋我!”
第十章
品花楼。
天下第一楼。
为什么来品花楼,如歌曾经多次追问雪。可是雪总是轻笑着,只说在那里她可以见到一个人,也只有在那里她才会见到他。待她追问是否玉自寒时,雪却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在品花楼,如歌与花大娘、昔日的姐妹们重逢,自然有一番热闹光景。谈笑中,她方才知道风细细已然从良,嫁给一个商贾做续弦,听说日子过得还算顺心。凤凰姑娘也嫁了人,做了郑大将军的第九房妾,只是她嫁过去后一直未怀上身孕,大太太泼辣善妒,将军又喜新厌旧,生活得并不如意。
真是恍如隔世啊。
淡淡月光下,如歌倚着后花园雪阁的雕花木栏,轻声感叹。
记得她当时初入品花楼,是那样天真烂漫,为了留住战枫的心,她想要知道众名花是用何等绝技来猎获世间男子的喜欢。在这里,她见到了远寻而来的玉自寒,遇到了风华绝代的雪……
然而,不过大半年的时间,已物是人非。
发生了这样多的变故,她也再不是原本那个心心念着只有战枫的小丫头了。
月明星稀。
花园中的夜风柔柔吹动如歌的发梢,一袭红衣被月光照耀得温柔如水,她的双瞳乌黑明亮,仰首凝望新月,眼底满是坚毅和淡然。
月华皎洁。
她唇边的微笑亦皎洁。
无论有多少乌云,无论多么狂烈的风雨,月亮终究还是会将光辉洒满人间的。那么,有什么可以打倒她呢?
即使,她最近听到了一些非常古怪纷乱的事情。
在她和雪隐居山村的这段时日里,江湖中爆出一个骇人传言!
据传,烈明镜并非为江南霹雳门所暗杀,而是被他的亲传大弟子战枫趁其练功不备时,自后心一刀毙命的!战枫为掩盖杀师丑闻,将一切嫁祸给江南霹雳门。但烈明镜的女儿烈如歌并不相信战枫,一心想要调查清楚父亲死亡真相,并为此深夜潜出被战枫所控制的烈火山庄。然而,烈如歌在离庄途中却被战枫阻杀身亡。
此传闻令武林惊骇!
江湖群豪纷纷向烈火山庄打探传言的真实性。
可是,烈火山庄的态度暧昧含糊,只宣称战枫不在庄内,至于是否杀害了烈明镜父女仍在调查中。同时,烈火山庄却悬赏天下,凡能够“请”战枫回庄者,必赏黄金千两!
顿时,天下哗然!
清雅曼妙的琴声自雪阁飘扬而出,在夜色里象一缕淡淡的花香,染着月光的轻盈,萦绕入如歌的心底。
“丫头,月亮有什么好看的,怎比得上人家的琴曲美妙呢?快进来啊,听听我新作的这首曲子。”
如歌依自仰望夜空中的弯月。
战枫……
如果真的是战枫……
她的目光很淡静,唇角渐渐凝成一抹坚毅。
不过,她心里最牵挂疼痛的,不是战枫。
而是玉自寒。
樟树林外一别,她那般消失在玉自寒眼前……
还有林中的那抹红影,她一直不安,不晓得那血红的人影是不是暗夜罗,如果真的是暗夜罗,会不会伤害到落单的玉自寒……
想到这里,她的心抽紧翻绞。
脸色也变得雪白起来。
一只晶莹的手落在她的肩上,呵气轻笑道:“喂,竟然不理我啊,当心我一生气也不理你了。”
如歌看着雪,第二十七次问他:
“为什么要留在品花楼?”
“因为只有在这里你才能见到应该见到的人啊。”同前面二十六次一样的回答。
“会见到谁?”
“呵呵,见到你就知道了。”
“可是,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十二天,这十二天,原本可以做很多事情。”
“傻丫头,相信我好了,我是仙人啊。”
如歌瞪着他。
雪笑得一脸无辜。
“最多再留三天,我一定要离开品花楼。”如歌对他说。
雪轻轻掐算一下手指,展眉笑道:“好啊,过了这三天,你无论要去哪里我都跟着你。”
如歌不再说话。
雪搂住她的肩头,望着月色满园,笑颜如花道:“春天快要来了呢,夜风已经没有刺骨的寒意。呵,快看,”他手指花园中静僻的一角,懒洋洋舒展的枝条,点点嫩黄的花朵,“迎春花已经开了。”
“春天……”如歌望着悄悄绽放的迎春花发怔,或许春天真的就要来了吧,这一冬实在漫长得寒彻入骨。当百花开满大地,希望一切都能焕发勃勃生机。
雪偏头瞅着出神的如歌,忽然问道:
“春天来了,你可有什么打算?”
她想了想,摇摇头。她想要找到玉自寒,想要为父亲报仇,想要重振烈火山庄,但是,这些都跟春天无关。
“真的什么打算都没有吗?”
“没有。”
“你再好生想想。”
“……没有。”
“死丫头,你忘记了曾经答应过我什么?”雪薄怒道。
如歌疑惑地望住他。
月光下,雪的白衣闪耀着圣华般的光芒,他绝美的脸庞有些嗔怨,莹莹泪光在眼底飞旋。
如歌道:“怎么了?”
雪的泪光如星芒:“你忘记了吗?你曾经答应过,如果我不死,那么你就会……”
……
…………
雪透明得象是一根手指头就可以穿过去。
他的笑容空灵如雪花。
金灿灿的万千光华……
穿透他的身体……
……
“如果喜欢你,而你又要死去。那不如从没有喜欢过你。”
……
“我答应你,如果你不死,我就会很努力很努力地去爱你。”
……
雪象是睡着了,在如歌的怀里,安静得像个孩子。
他的脑袋枕着她的胳膊。
他的分量极轻,她抱着他,就如抱着一团光芒。
…………
……
月光淡淡如雾。
星光闪烁。
如歌静静凝视雪:“我没有忘记,我会努力试着去爱你。”
雪屏息,晶莹滑落的泪水染湿他幸福的笑容。
“会多么努力?”
“会很努力很努力。”
“万一,你无论怎样努力都不会爱上我呢?”哀伤刺痛雪的心底。
如歌微笑道:“春天是蕴满希望的季节。在春天,百花绽放万物复苏,有什么事情是绝对不可能的呢?”
月明星稀。
花园僻静的角落里盛开着黄色的迎春花。
丝竹欢闹之声自大堂飘来。
酒香。
菜香。
美人香。
此刻的品花楼简直就是不知人间忧愁的天界。
雪和如歌并肩站在雕花悬廊,一个白衣如雪,一个红衣似火,相对凝视,目光流转,月华笼罩中,竟似一双如画的仙人。
不知过了多久。
渐渐地,花园中来了三三两两的宾客,与楼中姑娘在假山处、小亭里嬉笑玩闹。想必是大堂中的歌舞已经散去了吧。
悬廊上。
雪揽住如歌的肩膀:“咱们进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