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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逸风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盯着博霖,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手指捏着那张纸,几乎捏得皱了。
“小孩子,无心的。”
秋茵觉得气氛有点尴尬,赶紧将古逸风手里的画拽了出来,塞给了博霖。
“打什么军阀,妈不是告诉你了吗?军阀不都是坏人。”秋茵想解围,谁知博霖很倔犟,仍旧坚持他的想法。
“军阀都是坏人。”
博霖虽然坚持,却觉得父亲的脸色不对,嘴憋了一下,眼睛有些红了,他从小就崇拜父亲古逸风,经常骄傲地说他的父亲是个名学者,很有学问,安城没有一个教书先生比他的父亲还博学的,现在他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会让父亲如此不悦。
“继续画吧。”古逸风脸上的愠怒渐渐散去了,他摸了一下博霖的脑袋,将儿子楼在了怀中,指着画里的大炮,说这样大炮是打不出炮弹的,可以稍稍改动一下,博霖一看眼睛立刻睁大了,认真地改了起来。
“慢慢来,博霖现在还不能接受,但早晚有一天他会明白的,他的父亲是个好人。”秋茵倚在了古逸风的肩头,晓得他的心里并不好受,记得秋茵曾经读过的一本书中这样写道:我宁可死了,也不能做他们那些军阀官僚的玩物!这是来自《青春之歌》,军阀已经被后人当作祸患之物。
“我想放下这杆枪并不容易。”
古逸风轻声地说,然后伸出手,温热的掌心从秋茵的头上滑下,指尖落在了她的耳际,这丝温柔触动着秋茵的心弦,让她更加坚定了一个信念,就算他放不下这杆枪,她也跟着他,一辈子做他的女人。
“那就拿起来,我和你并肩作战。”秋茵笑着,她的丈夫不是胆小之人,夏二小姐又怎能害怕?
火车隆隆地朝前开着,博霖也累了,吃了食物后,躺着睡了,秋茵抱着星月,靠在古逸风的胸膛前,却毫无睡意,眼睛雪亮地看着车窗之外,天色已经黑了,这是一个有月亮,却不太明亮的夜晚,不知道宝藏运送得怎么样了。
古逸风一直端坐在那里,听到秋茵提及宝藏的运送,眸光之中瞬间浸了哀痛。
“怎么了?”秋茵觉得古逸风的神色不对,关切地问着。
“没什么。”古逸风吸了一下鼻子,怜惜地抚摸着秋茵的面颊,让她乖乖地睡觉,说前面的路还很远,不睡觉怎么可以,他的手渐渐垂下,搂住了她的手臂,紧紧的,带着些许的力量。
虽然古逸风没说为什么会难过,但秋茵从他的表情中也猜到了,这次返回东北,一些兄弟再也回不去了,他们可能将性命留在了北上的途中,她和古逸风这样安坐在这里,其他的地方早已枪林弹雨。
事实正是如此,就在秋茵紧靠在古逸风怀中,难以安睡时,另一条火车线上,东北军占有的专列火车已经遭到了袁德凯军队的伏击了,他们很快劫持了火车,但搜遍了整列火车的车厢,也没有发现一块大洋。
虽然没有劫持到宝藏,可袁德凯没有气馁,他让另一路人埋伏了东北军的卡车车队,期待宝藏在卡车上,这次袁德凯的军队遭到了东北军的重火力对抗,双方对抗了整整一个晚上,袁德凯损失惨重,东北军也伤亡不少,天快亮的时候,东北军突然放弃了抵抗,悄然撤退,留下了七八辆卡车,袁德凯叫人搜了卡车,卡车里确实有箱子,不过箱子里装的不是宝藏,而是稻草。
两条线路的运送都是假的,袁德凯没有丝毫收获,暴跳如雷。
前往东北的道路上,古逸风越野车也遭到了保皇派的阻截,士兵们拼死护卫,东北军司令的牛鼻子汽车当场炸毁,熊熊烈火几乎照亮了夜空,假扮古逸风的刘副官也死于这场战火之中,为古逸风回到凤城争取了时间,烈士的微笑映着冲天的火光,照亮夜空犹如白昼,为了民族大义,他们走在了前面。
袁德凯虽然没有拦截到夏家的宝藏,但看着烧成了黑乎乎框架的牛鼻子汽车,不觉仰天大笑了起来。
“古逸风终于死了,死了。”
“车里有三具尸体,不但烧焦了,也炸得肢离破散,分不清男女,夏二小姐应该已经烧死了。”士兵跑过来禀报。
袁德凯听了士兵的汇报,笑声突然停止了,脸上的褶子还残留在那里,表情僵持着,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士兵,眸中已闪现了点点泪光,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好像突然之间失语了,曾经遇到夏二小姐的点点滴滴充目而来,她的笑,她的坚韧,她的自在,都葬送在了大火之中,古逸风就算死了,仍不是寂寞的,他虽然活着,却感受内心凄凉的空虚。
士兵不明白袁大少爷这是什么表情,是不是三具尸体少了,司机,古逸风夫妇,应该还有两个孩子的,他想了一下,解释着没有看到孩子尸体的原因。
“他们的孩子都还小,刚才爆炸很厉害,可能炸碎了,辨别不出来了,要不,我再叫人找找?”士兵试探着。
“不用了。”
袁德凯的眼睛大睁了一下,泪光慢慢消失了,他慢慢转过身,背对了汽车的残骸,挥了挥手。
“将尸体都埋了,然后去安城。”
“是。”士兵转身离开了,吩咐人抓紧时间处理汽车残骸里的尸体。
袁德凯走回了自己的车边,拉开了车门,独自一人坐在了车里,低着头沉静了许久之后,发出了低低的啜泣之声,肩头剧烈地颤动着,知道她已经死了,他该感到高兴才是,可他竟然高兴不起来,听到她的死讯,心痛得难受,好像被钢刀刺穿了一般。
“为什么不跟着我,我有什么不好,现在你该明白,他根本保护不了你,可什么都晚了,晚了……”
袁德凯苦笑着,他不能不承认,无论仇怨都多深,夏秋茵都是他唯一爱过的女人,再不会有女人能这样迷惑他的心,让他想惯一辈子。
士兵处理了尸体之后,袁德凯去了安城,带的人早已损失了大半,却没得到宝藏,他心里怎能平衡,于是怒气匆匆地闯入了夏家大宅,夏邑军见大舅子来了,忙迎了出来,袁德凯披头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我叫你看着宝藏,现在宝藏在哪里?”
夏邑军热脸贴了冷屁股,捂着面颊半天才说出话来。
“宝藏?不是被古逸风挖走了吗?”
“挖走了?那么多的东西,他能吞到肚子里吗?我把他的人都炸死了,却没见一块金条掉出来。”袁德凯质问着。
“古,古逸风死了?”夏邑军的眼睛眨巴了一下,妹妹秋茵和古逸风在一起,若是古逸风死了,那么妹妹……他虽然没敢问秋茵的状况,可也猜出来了,秋茵必然也被袁德凯炸死了,想到这个,他的心中一抽,有些不自在了。
“宝藏到底在哪里挖出来的?”袁德凯追问。
“我们家的墓,墓地,可我去了,什么都没找到,这不,正在审问管家。”
夏邑军讲述着,他起床之后,就听说夏家的墓地去了人,所以带人随后去了墓地,虽然夏邑军升官之后很张扬,但夏家的祖坟他还真不敢动,他叫人在墓地的周边挖了一天,一无所获,只能又回到了夏家大宅。
夏邑军本要放弃的,但家里老爷车轮胎上一些泥土引起了夏邑军的怀疑,他逼问周伯车是不是去过墓地,周伯嘴巴很严,说他没开车,也不知道谁开车了。
夏邑军一生气,将周伯关了柴房,让周伯好好想想,想通了就告诉他,夏邑军回去睡了一夜之后,打算再去审问周伯的时候,袁德凯就突然出现了,他只好出来迎接了。
“他搬走那么多东西,会没留下蛛丝马迹,你真是没用,现在宝藏不在古逸风的火车上,卡车上也没有,古逸风也死了,难道他能带到天上去吗?我想,宝藏应该还在安城。”袁德凯十分肯定。
“还在安城?”
夏邑军的眼睛翻了一下,若宝藏还在安城,应该还在墓地,但袁德凯就在眼前,他没胆私藏那批东西,只要老实交代。
“我们夏家的管家周伯和我妹妹来往甚密,我想,他可能知道。”夏邑军悄声说。
“打也给我打出来。”袁德凯冷笑了一声。
“我这就去,如果他还不肯说,我就毙了他。”
夏邑军掏出了枪,说他要崩了这个老不死的,一直以来,这个老管家有什么都去给妹妹汇报,当他是透明的,实在可恶。
柴房里,周伯被捆得结实,夏邑军走进来后,直接将枪顶在了他的头上。
“信不信我一枪打死你,你天天围着我妹妹转,会什么都不知道,快说!”夏邑军怒吼着。
“我一把年纪了,还能活几年,想杀就杀好了。”
周伯的嘴巴紧闭,什么都不说,他的心里很清楚,大少爷越晚发现密室越好,这样二小姐就能走得更远一些,宝藏也就更加安全。
“他妈的!”夏邑军扣动了扳机,气恼万分,真要开枪打周伯了,就在此时,柴房的门外,丫头扶着二太太惊慌地走了进来,二太太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又看了看周伯,唇瓣都颤抖了。
“邑军,你疯了,快放下枪,周伯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杀他,老天不会容你的。”二太太难以相信,儿子会拿着枪指着老管家,虽然她平时和管家的矛盾也不少,可周伯为了夏家尽心尽力,她都看在眼里,岂能让儿子做这种恶事。
“娘,他知道宝藏在哪里?他和秋茵串通好了,要霸占我们夏家的保藏。”夏邑军声嘶力竭地喊着,枪一直将周伯的头按在了墙壁上,问他说不说,不说真的开枪了。
一直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的袁德凯突然冷笑了起来,说想让一个忠实的管家开口一点都不难,说完他掏出了手枪,一把揪住了二太太的衣襟,将枪对准了她的太阳穴。
二太太吓得一声尖叫,哪里会想到袁德凯敢将枪指着她的头,好歹她也是袁三小姐的婆婆,袁德凯这是要疯了。
夏邑军有点懵了,他惊慌地将周伯放开了,睁着一双惊恐的眸子看着夏邑军。
“袁德凯,她是我娘,你快放开她。”
“你娘?好像也是夏沐天的二姨太吧,生了这样不争气的儿子,还不如早点去见夏沐天,我送你一程!”
袁德凯哪里管这是谁的娘,只要这个老管家不开口,他第一个就杀了这个二姨太,然后是大姨太,只要得到宝藏,他不惜将夏家的人统统杀个干净,索性夏秋茵已经死了,他已经没有什么可在乎的了。
夏邑军的脸色苍白,呼吸不畅,他摇着头,眼珠子几乎从眼眶中冲出来了,他一直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很能干,升官之后,光祖耀祖,让娘在很多人面前都有光彩,可现在他娘就在人家的枪口下,他却无能为力,也只有现在,他才明白,袁家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他连条狗都不如。
可夏邑军还是没想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他只怪自己没有找到更加强大的靠山,觉得沮丧,渺茫,之前的努力都是白费的,也许他需要重新开始,但这个靠山绝对不是袁明义这条老狐狸。
袁三小姐也没有想到大哥会这么做,她一把抓住了大哥的手臂。
“哥,你怎么样了,干嘛拿枪对着我婆婆,别胡闹了。”
“我没胡闹,如果这个老头不说,我就把夏家的几个女人都杀了,反正杀一个和杀两个没什么区别。”
“可她是我婆婆,你混蛋!”袁三小姐打着大哥的手臂,就算她不喜欢夏邑军,也是夏邑军的人了,这辈子也认命了,刚打算和夏邑军好好过日子,大哥却用枪指着婆婆的头,万一将婆婆打死了,她还怎么在夏家立足,夏邑军又会怎么对待她?
“我说,我什么都说,你放了二太太,她跟这件事没关系,除了我和二小姐,其他人都不知道。”周伯终于松口了,他自己可以死,却不能让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