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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祁城守门的秦军冻得直缩脖子。英谷是城门小队的队长,不过三十来岁,瘦长的脸,络腮胡修得整整齐齐。天气实在太冷,皮肤只要一暴露在空气中立刻就冻麻木了,他只好将手藏进宽大的衣袖里,原本不离手的铜戈被他抱在怀中。他口中哈着气,望望阴沉沉的天,对着身旁的队友骂骂咧咧道:“这鬼天气,不会是要下雪了吧?”
旁边的副队刘葛头上用布巾扎着歪髻,一边搓手一边跺脚取暖,这样冷的天出入城门的人并不多,他顺着英谷的眼睛望去,天色果然灰蒙蒙,看着压抑得很:“说不好,没准真会下。”
“该死!”英谷翻了翻白眼,“这才几月都下了好几场雪了,再这样下去,这差事没法干了,咱们都得冻死!”
刘葛知道他不过是说说,图个嘴瘾,笑得贼兮兮地撞撞他道:“夜里交完班后,去我那喝一壶,何如?”
英谷一听顿时来了劲,眼冒绿光道:“你那还留着酒,够意思够意思!那就这么说定了。”
这边刚说完,从城外来了两个挑担货郎,一个瘦瘦高高,模样还算周正,另一个却是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二人像是一起的,刘葛觉得那胖子有些可疑,指挥着手下士兵拦下他们盘查。
一见被拦住,那瘦子没说什么,放下扁担很是配合。那胖子很是不乐意,站着不动就咋呼开了:“哎哟我们不过是行脚商人,有什么可查的,他那筐里都是面粉,我这筐里全是大馍。”
那士兵站久了,冻得都不想说了,翻了他一眼继续仔细搜查着。
“哎哟,别翻了,别翻了,我的馍馍都给你翻坏了,都是一层层叠好的,难不成还能藏个兵器不?”
旁边那瘦子听不下去了,这笨蛋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赶紧踢了他一脚,低声唤了一句:“寿春!”算是警醒。
旁边那胖子这才住嘴。原来这二人是狼军士兵,壮实点的是寿春,瘦高的是尹雨,这二人扮成货郎,是想混进祁城。之前狼军已有五个连队拆分成三三两两乔装混入,寿春他们是末批。
那搜查的士兵已经翻检到筐底,寿春眼珠子都快突了出来。尹雨一边斜眼盯着秦军士兵翻检的手,一边用余光瞥着寿春的神情,心中暗骂这家伙外强中干,实在沉不住气,差点坏了事。
尹雨谄笑道:“鄙人不过是卖面路过,天快要下雪了,赶紧进城能多卖些,若是雪下下来受了潮气可不好,请行个方便。”
那兵卒翻了半天,见确实没有异样,回头看了眼队长英谷。英谷瞅了眼二人,努努嘴示意放行,尹雨挑起扁担,拽着寿春,一路冲着两旁的士兵点头哈腰进了城。
两人挑着货物并没有往市集方向走,而是在城中绕了两圈后,直奔一处隐蔽的民宅,一年轻白衣男子和他的黑衣守卫早已候在里面。
“怎么现在才来?”这白衣男子俨然是化妆成蔺相如的赵太后。
“回禀少主,门口遇到盘查,耽误了一会儿。”尹雨躬身低语。
“没惹什么麻烦吧?”
寿春一抬头刚要张嘴把城门遇到的事儿说出来,尹雨知道他啰嗦的毛病犯了,瞥了他一眼赶紧抢道:“一切顺利。”
赵相如没有漏掉他的眼神,笑道:“寿春虽有些鲁莽,不过有你在旁,我自然放心。”
寿春被噎了一句,话没说出来,有点烦躁的挠挠头。尹雨头垂得更低,谦虚道:“少主过奖。”
“今晚你们是主角,‘吃饭’的家伙带了吗?”
寿春赶紧凑过去谄笑道:“少主放心,都在筐底藏着,没人发现。”
“那就好,按照约定时间行动。”
尹雨和寿春见赵相如不再谈笑而是端起脸来说了正事,赶紧正色应“诺。”
之后二人迅速挑起扁担离开小屋,消失在街巷中。
是夜,鹅毛大雪无声落下,交班后的英谷和刘葛喝得烂醉,抱着酒坛子靠着墙打着响鼾。
祁城原是赵国土地,三年前被白起率军夺占后留下七千秦兵驻扎在了这里,一直无事。人不可能长期处于精神紧张的警戒状态,因而这里的守军慢慢放松了警惕,不再像刚夺城时那般谨慎。
祁城位置险要,易守难攻,自从秦军占领后,时常雄踞此处而窥视赵国梗阳、阳邑,令赵国如鲠在喉,十分难受。若是赵国兴兵讨伐,动作太大容易被秦军察觉,事先调兵增援做好防御,那么赵军想拿下祁城就要做好损失惨重的打算。之前赵相如曾反复思量过以何种手段夺下祁城为上策,在视察过狼军后,她觉得这支部队的训练已经成熟,宝剑已经磨好,是时候该出鞘见血试试锋芒了。
祁城不小,内有东南西北四个门,其中东门因为靠近官道又通向邯郸,因而最大最坚固,也是防守的重点,每班有一千人值守,西门次之,夜间也有八百人。南门和北门因为太小,每晚只有三百人值守。而城内还有巡逻兵一千人,分成八支队伍在四门间往来巡视。因为城南房屋众多,巡逻队需要绕行,因而每支巡逻队到达南门会有短暂的间隔时间,也使得南门成为祁城防守最薄弱的一环。这些早被先期抵达的赵相如和狼军侦查得知。
晚上,守夜的城门军士点着火把站岗,既是照明,也是取暖。火苗跳动,偶尔传来哔剥声,显得异常静谧。
突然数十道黑影窜到内城城下,每人手中都握着长短利刃。其中一位领头者低声下着命令,寥寥数息之后,所有人并拆成几队分头行动。
被袭的是南门的岗哨,城内楼梯上两名躲藏的暗哨被最先干掉,一人嘴被捂住,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比雪还冷的刀刃已经割破了他的喉咙,他想叫喊,却只听到自己喉管里血液翻腾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眼睛瞪视着前方,至死也没能看到身后是谁行了凶。另一名暗哨几乎是同时被人堵住了嘴巴,脑袋被人大力扭过,颈椎瞬间断裂,再无气息。
尹雨用匕首割破哨兵喉咙后时,听到了耳边轻微的骨折声,他撇撇嘴,显示他的不以为然:粗人就是粗人,就会使蛮力,白带上新装备的铁匕首了。
想罢,爱惜地在脚下的尸体上擦擦铁匕,果真是吹毛短发的好东西,刚刚自己只稍稍用了点力就已经看到那人的脖颈骨了。他起身后立即冲着在下面守候的狼军战友做了个手势,他们本来有专门训练过夜视,雪夜的白光对他们来说更是如虎添翼。
这边一接到尹雨的示意,几十狼军士兵迅速窜上城墙台阶,为了避免踩在雪地发出声响,他们事先还用布将鞋子包起。雪花仍旧簌簌地飘着,从天而降落在地上,让入侵者留下了一串串脚印,却又在黎明来临前将秘密再次掩盖。
城头守军没有接到任何警示,他们还像往常一样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的说话,打盹的打盹。南门上有一个都尉在,对士兵们的所作所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他看来,这样冷的天气鬼都不会出来,何况带兵不能太过严苛,平日里打仗,士兵们已经被军法束缚得喘不过气来,在这种无关紧要的时候如果因为小事而责罚,自己也将失去士兵们的拥戴。
南门狭小,三百兵卒只有一半在城上,五十人在城门处,还有一百人分散在其他角落。暗哨被解决后,剩下的几个明哨在身手矫健的狼军士兵眼中已经和死人无异了,手起刀落后,南门的所有防备已经暴露在狼军眼前,不堪一击了。
王阿龙实际指挥这次行动。特务连这几年来接受的任务最多,实战经验最丰富,对抗能力最强,已经隐隐跃升在其他连队之上,就连同样身为连长,特务连的王阿龙和步兵营、骑兵营的连长也不是在同等地位的,这常常让另外两个营感到憋屈,这次赵相如志在夺回赵国西北的门户祁城,几个不同兵种参与偷袭的连队因此也存了要比试的心。
王阿龙将手下一部分分去城门处,一部分在城楼处秘密蹲伏,直等城中火光一起,两边立即行动。
二更,城中一民宅突然起火,一直观察的狼军最先发现,城门和城楼随即开始行动。他们像饿狼一般扑向懵然无知的守军,还有些瞌睡的秦兵不明所以,很多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做了刀下鬼。但是大部分都反应过来,来不及呼救赶紧去偷袭者战到一块,兵器相撞的声音在这样寂静的夜显得格外刺耳。
出鞘
在大规模骑兵出现之前,处在战国时期的中原,无论哪一国的军队士兵在短兵器上相比起刀更爱选用剑,原因无他,因为剑能劈砍且能刺,而刀由于本身形状的缘故几乎没有刺的功能,大部分情况下多用劈砍,对力量的要求也更甚。劈砍造成的多数是皮肉伤害,不足以致命,但剑不同,剑的穿刺可以轻易在人身上扎出血洞,即便没有戳中内脏,在那个医疗条件极不发达的年代也足矣致命。
本来剑的优越性能够让它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保持兵器榜上第一的位置,但是一代军事天才武烈太后从刀上发现了制胜的法宝。她根据骑兵的特点将刀重新改良,将其制成弯形,使流体力学原理与马匹的冲击力的组合发挥到极至。骑兵冲击的时候,将弯刀平托,刀刃向前,借助马的速度推劈向敌人身体,由于弯刀有很好的曲度,接触敌人身体瞬间沿刀刃的曲面滑动。所以可以连续的接触敌人身体,切割力也就相应增加。而且在劈到坚硬的铠甲时也不易被震飞脱手。当敌人也是骑兵时,战马交错,它能发挥良好的攻击和防守性能,弧形刃的斩击可以造成严重的破坏,受害者即使不死,也可能丧失作战能力。和步兵对战时,弯曲的剑形可以保证骑兵在施以重击的同时剑柄不会从手中脱出。对跨坐在马上的战士来说,劈砍动作要比不自然的刺杀动作来的容易得多。
继马镫和马鞍之后,弯刀的发明再一次壮大了赵国的军力。而由于制作技术精妙,他国未能掌握核心技术,所以未能像马具一样他国仿制,这也使得赵国骑兵在短短数年内纵横中原,无人可敌。而弯刀,因为形似月牙,被世人称为新月弯刀。
——《远去的骑兵》
不久,巡逻队发现了城中的大火,火势越来越大,很快便吞没了周边的几座民宅。周边的百姓察觉到了异样,纷纷从屋内跑了出来,哭喊着、叫嚷着,于是越来越多的人被惊动,大家慌忙抄出自家所有能盛水的器具,冲到附近的井边打水灭火,嘈杂的声音迅速湮没了南城门发出的微弱声响,再没有人发现这里的异样。
南城门的秦兵很快发现了不妙,自己的兵器在碰到这些人的兵器没几下就断成两截,不得不徒手进行搏斗。本来拿着兵器就打不过对方,现在徒手……结果可想而知。很多人指头甚至胳膊被直接削了下来,惨叫声刚一发出,就被狼军装备的臂弩箭矢射穿了眉心。
这是一场不对等的战斗,双方虽然人数相差无几,但是一面是毫无防备,一面是蓄谋已久、训练有素,高下立见。城南很快又归于平静,除了死亡士兵的尸体,只剩下滚烫的血液慢慢融化了白雪,交织在一处,静静淌在地上。
城中的百姓和巡逻队还在为扑灭陡然出现的大火而奔忙不已,尹雨已经带人悄悄将南城门打开,大队赵军骑兵在夜幕的掩护下摸进了祁城,此部由乐乘率领,所有士兵严格执行了太后对骑兵的偷袭命令:人衔枚,马缚口,马蹄包上麻布,避免发出声响。
狼军接防了城楼,他们中小部分熟悉城内情况的则作为向导带领刚入城的赵军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