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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相如装作十分惊讶,颇为客气的语气对郭开道:“哦?竟有此事?不知爱卿如何得知廉颇收受秦人贿赂一事?”
郭开赶忙恭敬道:“也是听得前线有人这样说,微臣就这样揣测了。”
赵相如粲然一笑道:“是吗?”郭开看见太后展颜,不知是何意,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头也越发低了下去。
“你既身为文臣,又久居邯郸城,现在邯郸被围困日久,纵使老妇与长平联系亦有阻碍,不知爱卿有何办法,竟能与廉颇军中之人联络?”
赵相如这话问得犀利而不留情面,郭开顿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与廉颇有私仇,又收受了邯郸城内秦人细作的重金,要向太后进谗,抹黑廉颇,将他换掉吧。
郭开说不出话来,但是赵相如却是如连珠炮般源源不断抛出疑问:“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让出摩天岭防线固然可惜,但廉颇退守长平也一定不会毫无理由,老妇虽不知是何原因,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又有何证据断言是廉颇受人贿赂?”
“邯郸正在危亡之际,众人都是上下一心,廉颇与数十万将士正御敌于外,你现在无凭无据,只以莫须有就想抹杀前线将士浴血奋战之功,是何居心?”
“你不过是个中大夫,竟然越俎代庖,干涉信平君所做军事决定,离间我君臣之情,是何居心?”
赵相如的声音一句比一句严厉,到最后几乎是怒斥,饱含威严和震怒的女声在大殿上回荡,大臣们纷纷缩了脖子,垂头等待太后最后的处置决定。
“来人!”果然,赵相如在声讨完郭开后,开始召唤禁卫。
郭开见势不妙,赶忙跪下磕头不止,请求太后饶恕。
两名佩剑卫士听到召唤,迅速冲入殿中,听候命令。
“把这个挑拨离间,无事生非的奸佞小人给我拿下!”
“诺!”乌衣卫士表情肃杀,对太后的命令没有丝毫迟疑,二人冲上前,将还在磕头求饶的郭开擒住,等待发落。
赵相如环视四周,看着已经畏畏缩缩,但是口服心不服的贵族们,决定杀鸡儆猴,郭开与赵郝关系匪浅,趁此机会好好调查一番,也许能把这根横亘在朝中的硬骨头给连根拔起。
“带下去,着狼军王阿龙仔细审问,务必查出他与污蔑信平君的原因,与秦人的关系。”赵相如这几句话说得极为狠辣,她也领兵在前线指挥作战,深知带兵武将最担心自己在前方浴血奋战建立的战功被后方的文臣几句轻飘飘的谗言给一笔抹杀。这也是自古文武两方的矛盾焦点所在。
文臣是国君近臣,天子以文治国,内政需要他们辅佐,而诸侯国间相互攻伐,想要壮大自然离不开武将。不同的使命决定了他们分属于不同的利益集团,在武将们看来,文臣不过是一群靠拍君王马屁而平步青云的无用之徒,自己出生入死,都将脑袋拴在腰带上卖命挣来的功勋甚至还比不过几个耍嘴皮子的文臣,自然会对这些人大为不满。
而文臣们觉得用兵不祥,武将又十分粗鄙,自恃清高,不愿与他们结交。久而久之,这两大利益集团的隔阂和矛盾越来越深。
原本在惠文王时期,因为先王无甚野心,对外用兵不多,武将总被文臣盖过。现在好了,太后当权,她对外征伐的意图十分明显,一旦要打仗,武将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轮到他们对文臣不屑一顾。好不容易翻身得解放的武将们大多是睚眦必报之辈,总是毫不保留地将这些年受的窝囊气变本加利报复回去。太后为了不伤及自己身利益,将仇液、范雎、楼云等手下的文臣约束起来,因而这些人跟武将倒是没起过什么矛盾,大部分还是老派的贵族,以赵郝、赵胜、郭开等一干亲贵为首,每每他们和武将们闹起来,太后始终都站在武将这边。
贵族文臣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他们知道太后的居心,巴不得他们被压制住,于是他们只能抱住赵王义这条大腿,避免自己在太后的打压下完全覆灭,时不时弄点小事情膈应一下武将们。
于是双方你来我往,没消停过,却也没闹出什么大动静。只是这一次,郭开自以为抓住了廉颇的把柄,告上一状,纵是太后没能把廉颇怎么样,但也会在她心中埋下一根怀疑的钉子,虽不会立即致命,但是时间久了,难免会生锈感染,到时候就会置人于死地。
赵相如一眼就看穿了郭开的心思,春秋战国时期因为离间计而被君王抛弃的将领简直数不胜数,战国名将白起、乐毅、廉颇、乐乘、李牧,无一不是栽在这“离间”二字上,让人又唏嘘又惋惜。
郭开一听说让狼军的王阿龙来审问,吓得差点尿了出来,王阿龙是什么人物他还能不知道?在一群赵国贵族口中,他与庞澈并称“魍魉”,他们一个是太后的影子,一个如鬼魂般出没,常令亲贵们感到心惊胆颤。要让王阿龙来审问他,郭开觉得自己还不如咬舌自尽来得痛快些。
郭开不明白太后为何如此武断,竟对他的进言有如此大的反应,他只能求助地望向旁边地赵王,一边努力挣扎以减慢自己被卫士拖离大殿的速度,一边对赵王高声喊道;“大王,微臣并无过错!大王,请听微臣一言呐,廉颇手握重兵,王室被困邯郸,他难免在此关头起了异心,大王不可不防!”
赵王义听到这,对着身旁刚刚还怒气冲冲地太后小心道:“母后,依寡人看,郭开所言虽未有实据,但也并非完全都是虚妄之言,太后何不念在他也算是忠谏之臣,网开一面?”
赵义这样说已算是在求情,没有肯定郭开说的话,但也表示这样的揣测并无不可。
赵相如听完怒不可遏道:“大王好生昏聩,前方将士奋勇杀敌,而朝中却还有人妄加责难,意图抹黑,这样的事情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岂不是让将士们寒心?!
说完,她从窄袖中抽出两卷布帛,扔到赵王身前的铜案上,厉声道:“这是廉颇三个月前在中阳时写下的,派了亲信快马送来给老妇,大王自己念念!”
赵义没想到一向对自己十分温和的母后会突然这样不给面子,一时脸色僵在那,不知所措。
赵相如也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了,面上神色稍有松弛,口气缓了几缓才道:“大王,国家正在风雨飘摇中,唯有同心同德,才能渡过难关。廉颇手书,字字恳切,你让缪贤来念,也让诸位大臣们都听听。”
赵王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也道:“母后说得对,是寡人的疏失。”
缪贤赶忙躬身上前接过布帛,展开念道:“燕贼南驱,流连赵境,为患非轻。欲悉起各处官军民壮,入护王廷。王师击于内,臣兵击于外,使贼有腹背受敌之虞,首尾不救之患。忠臣切已,敢忘报国之心;成败在天,不负为臣之节。”
缪贤念到这便停下了,赵相如接道:“这封是信平君的请战书,燕兵来犯,邯郸告危时,他不敢抗令,写下手书表其御敌之决心,后老妇拒绝了他的东撤之意,让他南进阻击秦军,他又写了第二份手书。”
赵相如说到这,示意缪贤念第二封布帛。
“邯郸士卒新选,今日之计,可以养锐,不可浪战;可以用智,不可斗勇。兵法知彼知己,可守则守。其列人、肥城、邺城、巨鹿、柏人一带,皆坚壁清野,王师分据,犄角安营。以逸待劳,以主待客,勿求侥幸,务在万全。此谓不战而屈人兵,善之善者也。”
“这一封手书中,信平君告诫守城务必求稳,你们今日所见之防御,信中多有提到,这样言辞恳切的将领,难道你们也要怀疑吗?!”
众人都说不敢,赵王也面露愧悔。赵相如冷冷瞪着阶下还要为自己辩解的郭开道:“跳梁者休要多言,带下去!”
两名卫士拖着郭开离开了大殿。
“大王,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切勿听信了小人的谗言,而使忠贞之臣蒙冤。”赵相如语重心长道。
赵王闻言点头道:“寡人受教。”
第二日清晨,邯郸被大雾笼罩,尤其是在郊外,荒寂的四野都沉静在白茫茫的大雾中,三丈之外的人、物已无法看清。白虎门外箭塔上的燕军士兵正准备照例朝城□击时,突然听得城楼上一阵响彻天际的擂鼓声,然后就从浓雾中射来无数散乱的箭矢。
燕军们吓得一个激灵,以为赵军开始反攻了,赶忙取出弓箭准备还击。不过让他们庆幸的是,大概因为位置相对较低,守军向上射出的箭矢都没什么力道,无法对箭塔上的燕军造成致命的伤害,有很多甚至还没射到箭塔就开始往下落了。
燕军立即予以还击,他们虽然因为大雾的遮挡看不清城头有多少守军,但可以想见,现在城上一定站满了赵军的弓兵,他们只需要摸个大概方向,然后万箭齐发,这些守军都会完蛋。
事实也和他们想的一样,他们射过一轮箭雨后,似乎再没有赵军的箭矢出现,不过为了给守军造成强大的心理攻势,燕军决定继续放箭,把白虎门杀个片甲不留。
数十轮箭雨后,燕军射出了数万支箭矢,赵军那边早没了动静,燕人纷纷猜疑赵军是不是都已被射成了刺猬。此时,太阳已经升起,浓雾渐渐散开,城头的情况渐渐清晰起来,一名燕军看着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城头竟然密密麻麻站满了士兵!
“快!射击!”燕军惊得不知如何是好,根本来不及想这些士兵是从哪冒出来的,手忙脚乱了一阵后,抬弓便射。
等到他们所有人都把箭囊里的箭矢射完后突然发现,城头那些“人”就好似刀枪不入般依然矗立在那,岿然不动,有些“人”身上似乎还插着数十根箭。
燕军士兵想不通,这边的赵军乐开了花,城头上那些根本不是士兵,不过是些经过伪装的稻草人!赵奢只让他们趁着浓雾先行攻击箭塔上的燕军,引诱他们还击,而所有燕军的箭矢都歪歪斜斜地插入了草人的身体。
“将军,成了!”许历十分高兴,现在各门箭矢紧张,现在敌人白送了这么些精良的武器,可真是雪中送炭。
赵奢浅笑,命人对城外燕军喊话。
“对面的燕人听着!今晨送来的箭我们笑纳了,多谢!”城楼上爆发出阵阵哄笑,燕人这才知道自己被人耍了,恼羞成怒,还想射箭,可惜已无剩余的箭矢。
就在此时,从对面城楼上突然射出无数带火的箭枝。
燕人对于直面射来的火箭毫无准备,他们纷纷弯腰低头躲避着,而大部分箭矢却是朝着箭塔下方而去。
乱窜的火苗迅速点燃了箭塔的底座,而木头制成的攻城器具迅速为大火提供了最优良的燃烧物,于是数十座箭塔迅速成了一片火海,而火势渐渐向上蔓延,在上方平台的燕军弓兵根本无法灭火。逃下塔楼的木梯早被大火吞噬,他们只能站在原地被火慢慢炙烤。很多人渐渐受不住高温,绝望着从十丈高的塔上纵身跃下,直接摔成了肉饼。其他人看着跳楼的惨死,剩下的人再不敢一股脑儿往下跳,都挤到还没被火烧到的地方暂时躲避。
但是火势太大,烧得很快,不一会儿所有的箭塔都被大火整个吞没,冲天的火光伴随着滚滚浓烟,燕军的惨叫声不断传出,炙烤的人肉味隔着一里外都能闻到,城楼上的赵军能清晰的看见很多满身是火的敌军士兵从箭塔塔台上冲了出来,从高空摔落,火光在空中划出了一个长长的弧线。
没过多久,塔楼上已没了人声,只有被大火烧干的木头还在劈啪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