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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雪成烬-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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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少年似乎没太在意。沉吟了片刻,他目光蓦地一惕:“你就是新继任的开阳祭司?”
“呃,是的。”
“为何来我这里?是你师父派遣你来的?”
“不是的!是我自己……”
“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理由而来,现在都请你立刻回去吧。”
“为什么?”
“因为我这里,不欢迎外人。”
“……”
初怀似乎很讨厌我。隐约的,我有这样一种感觉。
他的眼睛微微透出淡蓝色泽,那让我想起师父曾经跟我描述过的、遥远大陆之外的海水。
就像蓝天,只是更为深邃,更为莫测。
我知道,他的身体里藏有一种强大的破坏力,那种力量,足以倾覆这个人世。
那是破军的力量。
他很讨厌我。每番见我,总是用冰冷的言辞讥讽我,对我从来没有过好脸色……然而不知道为何,后来,在我学懂人世的规则、师父逐渐疏远我后,他却是与我走得最近的人。
我愿意接近他。他身上仿佛有种莫名的魅惑力量,令人忍不住为之神往而又畏怯。
在师父繁忙的日子里,我喜欢接近他。或许是因为……他身上那种异常孤独的气息罢?
宛如我的同类。
“初怀,我师父呢?”
“王今早把他叫去,遴选下一任的玉衡祭司。”
“啊?下一任?那么,玉衡祭司她……”
“是的,她快要死了。”
“她快要死了吗……可是,你为什么一点表情都没有呢?”
“我该有什么样的表情呢?”
“悲伤啊!”
“我为何要悲伤?”
“那是你的同伴呀!”
初怀用不解的目光瞪着我,仿佛听到了一个荒谬至极的笑话。
“同伴是什么?”
“……我不知道。但师父说,我们七位祭司……”
“师父说、师父说,你没有一点自己的思考吗?”
“……初怀,你难道没有同伴吗?”
“没有。”
“……你没有兄弟姐妹?”
“没有。”
“……父母?”
“没有。”
“那你从哪里来?”
“我……不知道。我是个弃儿。”
“弃儿?”
“就是没有人要的孩子、野种。”
那一刻,我的心蓦地凉了下去。
——原来,这个人的身世,竟和我一样: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亦不知自己该向何处去。只是这样迷惘地活着,虽被捧上祭司的高座,然而始终无法觉悟自己的使命;始终……没有自己的方向。
“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吗?”他这样茫然而突兀地问我。
我摇头,答非所问:“可是我有师父。”
“……你很爱他吗?”
“当然。”
“嗬,傻丫头……你知道他为何对你这么好吗?”他的嘴角微微噙起一个有些讥刺的笑容。
“因为,我是他的弟子啊。”
“呵呵,可怜的孩子,看来,你果然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为什么呢?”我忽然隐隐地意识到他知道什么关键的东西。
“因为,你不是人!”他装出一副凶恶的语气,在我耳边低吼,“你只是他以自己死去的妹妹为原型、制造出的一具人偶。”
“啊!”听着这番连做梦也想象不到的话语,我顿时脱口惊呼出声来。
“是的,你只是你师父制作出的一具人偶而已。你师父是那样迷恋着他唯一的妹妹啊,甚至给了他的徒弟一具与她故去妹妹一模一样的脸孔——他们之间,甚至曾有过悖逆伦常的爱情!”
“是你师父的爱,逼死了他的亲妹妹——那个原本承袭了开阳祭司命运的少女!”
“在我们的国家,二十年之内,再也找不出拥有那样命辰的孩子,因此,他再度打破命轮,在特定的天时、地域下,制造出了你——我幽宸国唯一吻合与他故去妹妹相同命辰的少女!”
我无法接受这样的真相,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然而,他残酷而刻薄的话语仍在继续着。那个容貌比女子更为俊美妖异的少年,薄薄的嘴角微微挑起残忍的笑弧,似乎以创伤我的心灵为乐。
“……你有见过吗?在夜晚无人的时候,你师父会趁着你睡去之际、悄悄亲吻你的手指和发丝——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祭司,他是那样迷恋你的身体呢!”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我死死捂住双耳,
90、前传:千年(一)。。。
迅步奔出了他的花园。
他是我的恶魔……是我的恶魔。
********************
91
91、前传:千年(二)。。。
“茱儿,你回来了?”
我回去的时候,师父正径自拨弄着那张无弦琴,神情萧散澹宁,宛若仙庭中人。
可是……我已再无法如从前那般,将他当作我至为敬畏仰慕之人——破军殿里,初怀的话语仍旧清晰地回响在我耳畔,宛如一个不散的梦魇、宛如一个形影不离的诅咒般,不断摧残着师父在我心中那神祗般光辉圣洁的形象。
此夜,我一直努力不使自己睡沉。在师父以为我已熟睡、琴声停顿下去后,我偷偷将双眼睁开一线,就见疏淡的月影下,师父正倚墙而坐,并没有合眼,而是静静端详着我白玉般的手指,有些失神地在想着什么。
——他的目光复杂地纠缠过我手指的纹路,神色里带着某种我从未见过的情绪:迷惘、忧伤……仿佛……在思念着,他挚爱、却永远失去的情人。
我的直觉这样告诉我。然后,不知道为何,我的心里突然也泛起淡淡的哀伤来。
没有头绪,没有因由,没有预端。
我有些恍惚地沉入梦乡。那些日子,我总是反反复复做着这样一个梦——
梦中那个小女孩,她的朱红色眼眸是那样清澈,就如溪底被瀑布冲洗了千年的红宝石,溪水清澈得可以望见溪底沙石下悄悄游动的蝌蚪;她的眉目是那样精致无瑕,她纤细的双足和双手宛如洁白的玉石,那是世间上任何男子梦想中最美好的样子;她那头及踵的银白色长发垂委于他胸前,女孩伏在他膝间,轻声叫他……
哥哥。
那个、与我容貌酷肖的女孩——在我还未诞生、也从未存在过的年纪,曾这样亲昵地伏在他膝间,唤他“哥哥”。
那,只是我的梦。
我看着铜镜里的人。
朱眸银发,裙裳缥缈,卓然出尘——我从前这样喜欢的、镜子里的模样,却是另一个少女留给我的。
一个早已死去多年的少女。他的爱人、和妹妹。
这栋清雅朴素的殿宇,此刻看去,竟是那样的荒芜、颓废、空旷、与苍白。
我在这里住了一年了。而这里留给我的印象,是一个四季都没有温度的、巨大的囚笼。除却师父之外,这里便是一片空旷。
我站在这座空旷的大殿里,刹那间只觉这里的空气沉闷得让我无法喘息。
********************
那一日,我孤身离开了这个我出生的地方——如果,这里姑且可以称之为我的“出生之地”的话。
茫茫然没有方向。
就在十七岁那一年,我进行了一场漫长、漫长的跋涉,走过了这片大陆的许多地方。
我走出罗泊尔沙漠,去了西方的萨安高原、希斯内高原;我登上毗渊山巅,见到了我从未看见过的、毗渊山四季飞雪的景象;我逆着泗水跋涉而上,来到天山——天山的雪与毗渊山有些相似之处,只是更为苍茫、更为荒凉。
……然后,我来到中陆地区。各个国家与部落的人正在开战,我便站在战场之外,看着那些兵刃、那些鲜血、那些杀伐。
那些年,中陆地区,几乎所有的地方都在开战。年轻的少年们还未及成长为男人、娶妻生子,便被征编入军;老人和妇女们携带着羸弱的孩童,一路逃亡,躲避着即将到来的战祸;还有那些没有子女的妻子们,在得听了丈夫战死沙场的消息后,哭号着一头撞死在墙壁上、为丈夫殉情……
那些年,我走过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看过很多事。
然而,我始终没有弄清楚——我,是谁;我,该做什么?
我无法挽救那些无辜的生命,只能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匆匆经过他们,然后,陌路着走远。
直到有一天,一个黑发少年策马经过我身畔,蓦地叫住了我。
“茱儿,你好。”
我很奇怪,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居然会有人知道我的名字。
我停住脚步,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怔怔地抬起头。
正午烈焰的阳光灼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然而我仍是清晰地看见了他的面容。
那是一个姿容绝世的黑发少年,肤色白皙如雪,乌发如瀑般垂下,映着额环之下、那双一蓝一黑的眸子——他的眼睛,宛如黎明前、夙夜交界之时的颜色。
这种介于西域与中陆之间、极有特色的脸孔,我依稀记得,自己曾在何处见过。
究竟是何处呢?——他,会是我的族人吗?
正当我这样想着之际,对方已一把拉住我的手,强行将我拖上马背。
“你——!”面对他如此无礼的举动,我不由脱口惊呼出声,“你要带我上何处?”
“回家。”他淡淡地回应。
“家?”此时,距我离开幽宸国已有一年光景。在那之前的生命里,从未有人在我面前提过这个词——尽管,我曾在书本上看到过它无数次。而此刻,突然有人再度在我耳边吐出这个字,将那份暌违已久的亲切感传达到我耳中,我竟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喃喃着这个温暖的发音,不禁问道:“你是谁?”
“我?”黑发少年回过头来,冲我笑了笑,“你的同伴,玉衡。”
愕然半晌后,我才想起,那位年迈的玉衡祭司已经过世了。而在我走之前,我的师父正被王派出,遴选新一任的玉衡祭司。
——也就是,我眼前这个黑发少年。
“玉衡祭司,我该怎样称呼你?”
“如果我将我的名字告诉你,你就必须当我是朋友了。”
“为什么?”
“因为,除了朋友和长辈之外,别人都称呼我‘殿下’。”
……我突然想起,我为何会觉得他的面容似曾熟悉——我曾在幽宸国的王宫里看见过他。
“你是王子吗?”
“王子?”他有些自嘲地苦笑起来,“不,我只是个杂种,不配继承王族的力量。我的哥哥们都是王子,而我,只是个身上流着不纯粹的王族血液的恶魔。”
“为什么说自己是恶魔呢?”
“嗬,你看到我的眼睛,不感到害怕吗?”
“为什么会害怕呢?你的眼睛很漂亮啊——像是大海与天空,像是黑夜与黎明,像是宇宙和星辰……”
“谢谢你喜欢它们。”黑发少年回过身来看着我,怀着一丝促狭的笑容,“那么,请你亲它们一下吧?”
我骤然愣住了,呆呆看着他。
黑发少年却是扬眉笑了起来,仿佛方才的话语只是一个玩笑一般。
原来是被他戏弄了。我顿时醒悟过来,不禁羞恼道:“莫非王族的人,都是像你这般油嘴滑舌的吗?”
他淡淡叹息一声,没有回答我,目光望着头顶的天穹:“我的父王曾经爱上了一个外族的女人,并且不顾族中圣女与祭司们的反对,强行收留了那个来自中陆的女人,并与她生下了一个血统并不纯粹的儿子……后来那个女人郁郁而终,她唯一的儿子由于母亲血脉的缘故,没有继承王位的资格;并且,由于他生着一双阴阳妖瞳,令世人见之辟易三尺,被圣女预言为‘恶魔之瞳’,传言会给族人带来毁灭的灾难——呵,他的皇叔、哥哥们,没有一个不想杀死他呢。”
那个夜晚,我怔怔看着这个身世离奇的王族少年,听他给我讲述他自己的故事,心里不知掠过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对方唇边那抹自嘲的笑容很快便消失,他有些庆幸地叹了口气:“好在他运气还算不错,在他更大的杀身之祸快要来临之前,老一代玉衡祭司猝然身故,于是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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