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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一天神叨叨跟个半仙儿似的。”时蕾和丛家吃一份炒面,盘子边堆满了杨毅挑出来的青菜。
“谁背后讲究我将来生孩子变成小王八。”她咬着筷子下恶咒。
“于一对这片儿挺熟啊,他家以前在东城时候住这吗?”
“我们以前来过,他家住林溪。”杨毅夹起一块牛肉扔进嘴里嚼两嚼就咽,噎得直骂,“这他妈牛肉都没炖烂。”
“你慢点儿吃。”丛家看得心惊,“囫囵个儿往下咽,咋没噎死你呢!”
“你恨我呀?”她笑得找揍。
“她爱你。”
“趁早收回吧。这段感情不会有结果的。”
“你看她一天就这死样,于一早晚气中风。”
“真歹毒。”她不痛不痒,“你俩都不吃了啊?”伸长筷子夹过她们吃剩的火腿肠。
“谁像你一天跟馕食包似的。干吃也不见长肉也不见长个儿,不知道都吃谁肚子里去了。”
“她挑食,没见一口青菜不吃吗?我老姑拿她血招没有。”
“跟于一吃饭他也不说板着你点儿?”
“他爱吃青菜全吃走了,我都让着他。”
“人家于一那么高,你一天跟个小嘎豆子似的也不嫌愁得慌。”
“我削你啊。”
“吃饱没有?晚上吃多睡不着觉,吃点儿得了。”
“玩晚点儿消化了再回家,反正明天不上课。”她不听,吃够算。
“杨毅你吃这些东西够我消化到明天的。”
“你个吃猫食儿的跟我们堂堂人类能一样吗?”
“我看出来了小丫,你要再不长个儿将来就得往横了窜。”
“横着要能长到一米七我也认了。”她看得很开。吃饱出门走了没两步才捂着圆鼓鼓的肚皮发愁。“早知道把校服带出来好了,T恤太紧了,肚子腆腆着,这出回去季风肯定得笑话我。”
“你那是胃!”丛家哭笑不得,“你吃太多了。”
“没事儿进去蹦会儿迪就好了。”
“你现在蹦迪不岔气儿才怪。”
“杨毅你会跳舞吗?跳栏我倒见过。”
“那叫跨栏,也不是马还跳栏!我就瞎蹦哒,反正闪灯咔咔闪也看不清跳啥样,自我感觉良好就行呗。”
“那于一会跳吗?”
“他会跳大神我相信。”
“那嘴啊~~一天谁都损。”
“嘿,他本来就不会跳。不过我真见过人家跳得好的。上次跟于一在这儿看见一个女的,跳恰恰,跳得贼狂,把领舞的都震住了。估计是学过的。那些跳恰恰的就是这样前后踩拍子进几步退几步,”她边说边绕到她们面前走给两个看,“你看人家跳的好像全身都动,也学不上来那个劲儿,反正跳得可活了,跟电视里跳国标的那些……哎哟!”她惨叫一声,因为在倒退着走路,快到拐弯的时候被突然冲过来的人重重撞上后腰。
这一下撞得不轻,险些把她刚吃下去的面条给撞出来。不等她回头骂人,丛家和时蕾已经叫着她的名字扑过来,面色惊恐地拉开她。她被这么一拉扯,胃更不舒服了,回头一看撞自己的那个人,竟然是个浑身红乎乎的血人。彻底忍不住了,蹲在路边一顿狂哎。
那个血人——真是一个血人。衣服碎得一条一条,血肉模糊地粘在身上,完全看不出本来的模样。几道又长又深的伤口齐刷刷地一看就是刀伤,汩汩地往外冒血。这种流量的失血导致他的体力迅速衰竭,跟人相撞之后就倒在地上半天没了动静。
“快走!”时蕾等杨毅一止住吐就拉着她和丛家逃离。
杨毅半弯着腰摆摆手。“等等,我看看。”她强忍着反胃的冲动接近血人。
“你啥热闹都敢看!”时蕾不理她,强行把她拖走。
“不是,这人……”这人的轮廓她看着眼熟的很。
“杨毅!”丛家气得大叫。
这个名字似乎传进了血人的耳朵,他微微动了下身子。杨毅没有错过他的反应,推开她们走过去。“你认识我是吗?”
他挣扎着想抬起手。“小妹妹……”
混出来的命
几不可闻的声音,听在杨毅耳中却格外震憾。“你……”她吞了吞口水,蹲下去扳过他身子,那个被血上了色的光溜溜的脑袋,强撑意识而时张时合的狡猾狐狸眼……“老崽子!?”她失声尖叫,果然是他。“怎么……怎么回事儿?你让人……家家快打个车。”
“别……”老崽子捂着腹部最长的那道口子,徒劳地阻止血液的流失,“你跟锹、锹说……我栽了……”
“他就在这儿了,家家去叫于一!”她扭头大喊,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你别说话别动弹,他就在这儿呢,你自己跟他说。”
“不哭……呵,”他的脸被泪水冲得露出一条条本来肤色,间杂着血迹,看起来更触目惊心。“我现在,说,话……抢不过你……”
他伤到了肺腔,一说话,血从口鼻中往外冒。杨毅顾不得别的,扶起他的头用手擦掉那些血怕呛进他嘴里,。“你别吐啊,别说话了,留点劲儿。家家打车了没……于一!你快看老崽子……”
“你靠边儿!”他蹲在她身边慢慢接过老崽子,托着他的头不让吐出来的血倒流回气管。老崽子已经没力气睁眼睛,于一握住他一只手,“我小锹。”
老崽子的手指微微勾动。
“谁干的?”
“还问什么啊?送医院啊快点,你没见他全身都是血吗?他让人砍了……”
后追过来的翅膀扯过杨毅回头对季风喊:“给她们几个先领那边去。”一手掏出手机拨了110,一手紧紧勒住她的腰不让她去于一和老崽子那边。
“干什么,那是我认识的。你别拽我季风,那是老崽子!你忘了啊……哎呀你拽我干什么!”她胡乱挣扎,被季风硬行拖远,“翅膀你看于一干嘛呢?不赶紧给人送医院在那唠什么啊……你闪开,扯着我干什么?我让你放开你听见没有!……”
她边哭边喊,季风和时蕾两个人按着她不让她靠前。她喊着喊着又弯腰吐起来,胃里的东西早就吐光了,她呕得上不来气儿。时蕾和丛家轻轻拍着她的背,季风脱下被她扯裂的T恤擦去她身上的污秽还有沾到的血。
“季风你去看于一啊,别让他说了……老崽子得送医院……”她又是干呕又是歇斯底里地喊,嗓子都哑得变了调,不停地让人拦车去医院。
翅膀从于一那边走过来,绷着脸向季风摇摇头。
“那人死了吗?”时蕾小声问。
“肯定不行了。”
“翅膀你别他妈跟这儿废话,赶紧和于一把人抬医院去你听着没有……”
“是啊,抓紧送医院也许还有救。”丛家被杨毅的模样吓到了,也在旁边直抹眼泪。
“他那身伤全是活的,不先打止血针动一下立马就得过去。110马上到了,有大夫来。”翅膀耐心地说,抚着杨毅的短发让她平静,“咱不能随便动他,那样是要他命。知道不?”
杨毅听着他的话,整个脑子都麻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你现在别吵于一,先跟四儿回家行吗?……你送她们仨先回去,一个一个都送到家了,完了给我打电话。”
“我跟时蕾去杨毅家住吧。”丛家过来挽住杨毅,“季风你和翅膀留这儿,我看于一眼神儿不对劲。”老崽子的人和事她都听杨毅说过,于一发狠的模样她也见过。一会儿别再出点啥事儿翅膀一人捂扎不住他。
季风点点头。“你们到家了打电话回来。”望向那边,于一蹲地上,双手都是血,胳膊搭在膝盖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平躺在面前的老崽子。有路人发现拐角处的异常,驻足观看的人越来越多。
警车的声音近了。
杨毅望着天花板,好半天才眨一下眼。她一眨眼,老崽子全身是血的模样就浮现,一眨眼,就看见他躺在黑暗中,刀口的血滴滴哒哒,像鬼一样说话。
“小妹妹,我老崽子栽了。”
“小妹妹你说话慢点,我现在抢不过你。”
“小妹妹你跟锹儿说让他给我出头。”
……老崽子死了吗?
丛家和时蕾在床上一边一个把她夹在中间,无比担心地看着她呆怔的表情。
杨毅让丛家把台灯关了,说:“睡觉吧。”
语调平和。她们俩哄她不要多想,明天起来问季风就能有信儿,渐渐睡着了。
老崽子大概是死了。翅膀说不行了,翅膀那双眼睛独得很,看事儿很准。而且如果老崽子有救,于一也会先送他去医院而不是急着问凶手。
人死了变成鬼吗?
能不能托个梦什么的再来见她一下,上次给她讲的段子还没完呢。老崽子是个搞笑的家伙,人家出来混的都讲自己怎么怎么牛逼,他专挑自己受熊的事儿念叨。年轻的时候收拾人家学生的零花钱,结果让人家给收拾了,追着揍得跟大力水手似的。跟雷哥手下一个小手佛爷学捅天窗,第一次出手就捅炸了,在公共汽车上让人干得满脑袋包。
他说“我从小就浮精神,光知道耍嘴,假把式一个,要不哪能挨那些揍”。
杨毅问他干嘛对二涛的事儿那么上心啊?
“老崽子从小爹不管娘不要,连个大名都没有,要不是涛子妈她们这些邻居压根活不到这么大。涛子妈那比自个儿妈还像妈呢,要不是为了她可得管二涛那个傻狍子……”
窗外一阵摩托车响,在夜里格外清晰。杨毅轻手轻脚地爬下床。于一来了。几点了?
于一摩托才站稳,就见穿着棉布睡衣的人推开大门走出来。“回去穿件衣服。”他熄了火,“我等你。”
“不冷。”她走过去坐到后座上,鼻子一皱,贴近他的背闻了闻,“你身上有点腥。”
“嗯,”他拧过身子看她。“你老实在家待着,我这就得回去找我爸了。”
“我睡不着,带我出去转一圈儿吧。”
“你去多穿件衣服。”
摩托车行至江滨,于一说下来走走。
“我腿软。”
“害怕了吗?”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死了?”
“早就不行了。在口福街让人围住,他那小体格子能逃到东二来算是命长的了。”
“口福街!”那不是老崽子自己的地盘吗?
“你想是谁下的杀手?”
“韩高赖……”因为于老歪让他使人去盯韩高赖贩毒给警察报信儿,现在肯定是东窗事发韩高赖要灭口了。
“雷管。”
“……为什么!”
“不知道。”于一烦燥地搓搓脸,“估计是他耍花枪的事让雷管发现了。这大半年都忙着考高中,我爸也不让我黑白地出去混,他们的事儿我听得囫囵半片的。”
杨毅想起于一说过老崽子是公安局放出来的线人。
“前阵子我跟韩高赖耍钱的时候他提过雷管放人跨线到他地头上,说的就是老崽子。那阵儿三百窝里乱套,韩高赖是没倒出手来收拾他。我爸就说他早晚要折,拿钱让他上外地干买卖去他没要,说等过了这阵的。等等等!他妈的这是等死呢他!这个傻逼他要早走了能死到大街上吗……”
“雷管能让人逮起来吗?”
“抓不到他头上。”
“你以前见过死人吗?”
“问那些没用的。”
“我受刺激了。”
“看出来了。”
“你没受刺激吗?你刚才骂人跟黑社会一样。”
“我靠,我打人的时候也没见你说我像黑社会。”
“你打人的时候我也有点害怕。”她从没说过这样的话,“以后咱不打人了。”
“别瞎琢磨~我要走这条道等不到现在。”他知道这个小脑袋又在胡思乱想什么,跨下车子俯身看着她的脸说:“你要保证不惹事,我就不打仗。”
她傻乎乎地看他。
“不信?”
“不是。我保证不了。”
“死崽子。”他不知道该哭该笑,伸手把她捞进怀里。
“怎么能替老崽子讨个说法呢?”她里闷声闷气地问。
他没什么反应,只是问:“你是说把雷管整死?”
“你别说这话说这么顺嘴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