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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明珠可慌了神,时疫最是难医治,一半靠医,一半却靠命。又兼时疫是传染病,这院里接触过乐薇的人俱都要隔离。府里也要跟这院隔离开来,挑选侍疾的人也是个问题。乐薇从宫里带出来的小丫头芝兰倒是个忠心的,当时就跟明珠磕了头,表示无论如何要侍候在主子身边。其余那些下人,虽然摄于明珠平时的威严,不敢口出抱怨,但看那些神色,都是很不情愿留在这里。明珠自己当年在关外就得过时疫,因此倒不怕。
他是个专办大事的人,当下当机立断,将院里不愿留下侍候的人打发出去,又满府里找着几个得过时疫的进来侍候。内里只留下芝兰。安排妥当后,便命封院,只进不出。每日除太医进出诊病,一律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乐薇平时身体很好,寻常感冒发烧通常都不用吃药,蒙上头沉沉一觉,病就好大半,因此她也没料到自己一病竟然这么严重。而且她也大大高估了这所谓御医的治病水平,几幅药下去,都不见好,反而有更沉重的架势。乐薇自己估摸着,她连鹤顶红都毒不死,这病也要不了她的命,可这么七荤八素的,实在难受。开始她还耐心的配合那太医治,眼见得治来治去都没用,乐薇也不耐烦起来,拒绝再让那医生治,她心里想的是,反正我死不了,这医生也治不好,何苦再喝那些苦药,拖下去不定什么时候自己便好了。
太医撵走了,院里人本少,病中更加清净。乐薇迷迷糊糊的睡着,忽然觉得床前有人看她。勉强睁起眼,却看见了容若清秀的眉眼,心里一惊,竟然坐了起来:“容若,你怎么来了?快出去,要是传染给你,怎么得了?”
“放心,我是染过时疫的。父亲只是为避嫌疑,一直不让我进来。”容若镇定的说着,那笃定的语气让乐薇无法怀疑。
“可是……”
“没什么可是了。你看你病得这样子了,还讲究那么多干嘛?我也略通医道,既然你不让太医治,不如我来给你治?”容若如春风一样又柔又暖的话语吹进心里,乐薇骤然觉得一阵安定。这么些日子来,在病里,终日就缠绵在这床榻之上,睁眼闭眼,都是芝兰在跟前侍候。无数次她想起二十一世纪北京西单的那个家,以前最讨厌的妈妈的唠叨现在回想起来都那么的温馨,又那么的遥远不可再得,越发觉得眼下自己的凄凉。不是没想过玄烨,只是他在那深宫之中,自己生病他未必都知道,何况现在他们俩名分未定,以他万乘之尊,怎好来看她?
于是今日容若的出现,无疑给了寒冬中的她一阵难言的温暖,在这一刻,她觉得容若成了她的亲人,跟西单家里的亲人一样,都是可以真正给她温暖依靠的人。乐薇眼眶一热,泪水就淌了出来,这些时日来的委屈,一股脑都倾泻了出来,也不知什么时候,她就趴在了容若肩头,停也停不住地放肆的哭泣。哭她的孤单凄惶,哭对玄烨的万般思念,哭如今想见不能见甚至连提也无法提的无奈。
容若什么话也没有说,他知道她现在的苦,病倒不算什么,最苦不过相思苦,他已经深有体会。容若轻轻的拍着乐薇,一边也注意回避着与她肌肤相触,他没有多话,只是任她在自己肩上宣泄。郁结于心,不得发泄,病怎么能好?所以容若此举,其实是从医道着想,先发出她心里郁结的热毒,散开了心结,方好对症下药。太医只管治病不治心,乐薇怎么能好得起来?
然而就在乐薇抽抽噎噎的哭声中,闺房的门却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被门外西下的夕阳投影进来,越发拉的老长。乐薇惊恐的抬头,还带着泪的目光懵懵懂懂的撞上脸色铁青的玄烨。
“皇上!”容若也没有料到皇上居然这时候来了,眼前的情形想不让人误会都难,忙开口解释:“请容臣解释!”
“纳兰容若!”康熙阴沉的目光透着杀人般的寒芒,他的声音又低又粗,甚至有一丝暗哑,像是拼命克制着不要咆哮起来:“滚出去!”
容若张了张口,看着康熙的神色,又看了一眼乐薇,知道自己此时说什么也无益,只好遵旨,躬身道:“喳。”轻轻退出房门,随手带上。却不敢离开,又不敢站得太近有偷听嫌疑,只好立在院中。焦急的听着里面的动静,他打定了主意,要是康熙怒火发到乐薇身上,要治她的罪,他拼着命不要,也要冲进去说清楚。
阴鸷的目光含着压抑的怒火扫向了病榻上的乐薇,可是映入眼帘的那憔悴的病容,孱弱的病体,和被泪水染花的红妆,还有那双怔怔的盯着自己的眸子,虽然病魔让它不再明亮如往昔,甚至它的主人只能奋力的维持着将它睁开那么一丝缝隙,他却分明感受到了那里面浩瀚的情绪,是惊喜,是期盼,是久旱逢甘霖般的雀跃!她一直在想他,她在思念他!是如此强烈,强烈到不需要她发一言,他就已经完全的感受到。玄烨愤怒的心一下子就被融化了,迅速的被心疼怜惜还有同样浓重的相思填满,他快步到了榻前,一把将瘦得只有骨头的乐薇揽进他宽阔怀里,不懂得如何安慰人的他只有恨恨的骂起了明珠:“明珠这个狗奴才是怎么办事的?好好儿的一个人,交给他弄成这样子!我决饶不了他!”
一边摩挲着乐薇有些暗沉的发丝,一边掏出随身的手巾替她揩干脸上的泪和花掉的妆。乐薇心里此刻满是喜悦,连玄烨初进门误会她和容若的关键情节都忘掉了,一门心思都在眼前的玄烨身上,她紧紧的圈着他,似怕他突然就会抽身走掉。她将脸埋在他的胸前,嘴角扬起幸福的笑。她日思夜想的玄烨啊,无时或忘的爱人,此刻已经在她眼前,如梦一般的不真实。
听着玄烨发狠的说要处置明珠的话,乐薇才有了一丝清明:“别——明相待我已经很尽心。就是容若,也只是一门心思要替我治病。他连时疫……”这时乐薇才突然想起,自己染的是时疫,是要传染的!忙一把推开了玄烨,也不知病中的她哪里来那么大力气:“快走!你不该来的!我染的是时疫,传给了你,如何是好!”
玄烨皱了眉,又心疼又有些气恼:“容若可以不怕传染守护着你,我倒不可以?难道你觉得我对你的心尚不及容若?”乐薇摇头:“不,玄烨!你其实知道的,我对你的心谁也分不去分毫!你更知道,我是死不了的,只不过难受些罢了,过阵子总会好的。你是一国之君,干系太大,别为我犯险。你这样让我……”说着手扶着床沿,好一阵咳,玄烨心下难忍,又过去扶,却又被乐薇推开了:“你别这样……你这样让我于心何安?玄烨,你该体会我爱你的心,便如同你对我的一样!”
玄烨一怔,心绪复杂的看着乐薇,知道再拗不过她去。只好叹息了一声,道:“你不肯让太医治病,我已经知道了。我带了汤若望来,他们西洋人对治这样的病很有一套方法,我亲眼见过他治愈时疫病人。我知道你亲近西学,想来你必定不反感西医治病。”乐薇说了方才那一大串话,有些精神不济,开不了口,只歪在榻上扯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
玄烨心里又是一酸,都病成这样了,还在为他着想,怕他担心,故意做出这样轻松的样子。向门外招了招手,身着传教士服装的汤若望便进来,肩上挎着个药箱子。玄烨对他说道:“病人在那里,务必要用心的治。治好了,朕修所大教堂送你,要治不好,你们这帮西洋教士,统统滚回去吧,再也不许回来!”汤若望大惊失色,对他们这些远道重洋来传教的教士来说,死并不可怕,那不过是回归主的怀抱,去见上帝了。可怕的是大清皇帝撵他们出去,不让他们传教。因此听见康熙这样说,汤若望顿时明白,这个病榻上的女子对他而言是十分重要,不容有失。又知眼前这个青年皇帝向来说一不二,跟他请求是没有用的,只有打起全副精神,拿出看家本领来治好眼前这个病人。
玄烨说完了话,看了乐薇一眼,知道她是断不肯让自己再靠近的,却也不打算走,寻了个椅子坐下了,看汤若望治病。乐薇看着汤若望从药箱里拿出体温计,听诊器这些在当时的清王朝来说十分稀罕奇怪的物件,但对乐薇而言是十分熟悉的东西,一样样来给乐薇测过。量过体温,测了脉搏,听了心肺音。汤若望开口道:“小姐,你患的是急性肺炎,因为拖延久了,炎症有些严重。我得给你用些抗生素,要打针的。有一点痛,忍忍就好了。”
乐薇听了点点头,这西洋人的说法比太医说的那一套简单易懂多了。其实她自己也大概知道是个什么病,因为这在现代也不过是常见病,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只是在不会用抗生素的清朝,这个病就不知道要了多少人的命。
汤若望见眼前的这位官家小姐对他的一切要求很恰当的配合,而且听见说打针也一点不奇怪,甚至连一个问题也没有,不禁感到十分诧异。不由多看了乐薇两眼。他来中国已久,也曾经给不少中国人治过病,而每次他都要花费大量的唇舌来给他的病人解释他治病的方式。尤其是打针,很多中国人尤其是身份贵重的中国人闻之色变,宁肯死也不肯打针的都不在少数,男子尚且如此,更不要说闺阁中的妇人了。如眼前这位这般淡定的病人,他还真是头回遇见。不经意间,汤若望已经重重的舒了口气,病人肯配合,治愈的希望就大了许多。而且经过他方才的诊断,眼前这位小姐的病虽然看起来严重,但远没有到不能治的地步。只要坚持打上几针消炎药,再吃点退烧药,烧退了,炎症消了,病自然也就好了。汤若望信心大增,配药的手法顿时顺畅了许多,旁边的玄烨暗自点头,他看透人心的本事自小练就,早就从这洋教士前后的神情变化中料定乐薇的病不难治,心顿时放下一大半。
乐薇却见着这洋教士不住的偷偷瞄自己,虽然精神不济,却突然起了童心,想逗一下这古板的传教士,突然开口道:“Excuse me; what's your English name”汤若望正在从药箱里拿药,闻言几乎一跳,瞪大着他那双棕色的深眼:“Oh; My God!You can speak English?”乐薇调皮一笑:“Only a little。”汤若望瞠目结舌,语无伦次的对着康熙道:“皇上……您太让我惊奇了,您的贵客竟然会说我们大不列颠语……”玄烨第一次听见乐薇说英文,也有些新奇,但却知道她的底细,因此笑说:“她也就是会那么几句,还不是跟你们这些洋教士学的?快用药吧!”又对乐薇道:“看病的都跟个猴儿似的了,还有闲心取闹!别耽误先生用药。”
因见乐薇开了汤若望这样一个玩笑,精神倒似乎好了些,玄烨悬着的心又放下一些儿,连带着声音也柔和下来,似乎连他自己都忘了进门时看见二人相拥而泣的刺目场景。
汤若望备好了针药,要给乐薇打针。乐薇看向玄烨,颇一阵踌躇。按着这时候的礼法,女子的肌肤是不能让除了丈夫外的别的男人看见的,可是打针不可避免要露出肌肤来,这……
玄烨见她看着自己,目光中露着疑惑,知她心里所想,温言道:“你放心,我还不至于迂腐至此!汤若望是我带来的,自然早料到这里。我先出去,治完了再进来瞧你。”说着又满含深情的看了乐薇一眼,眼神中含着鼓励,像是家长给害怕打针的孩子打气一般,果然就迈开长腿出了房间。
乐薇放下了心,但想也不用想,这时候断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