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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脚扑腾了一下,终于在河面浮出半个脑袋。
“你这个混蛋你要……”董青璇没骂完后面半句话便咕噜噜着又沉到了水里。
在水中,董青璇看到了四散漂浮的水泡和轻飘飘的发丝,刚刚一记冒头,她看到那个像青蛙一般蹲在岸边冷眼看着水面的男人。
依稀记得傲哥是怎样将陈掌柜丢入河中,原来他丢起人来是压根不会手软。
“救,救命!”她呛了很多口污水了,现在鼻子嗓子都被压得难受,“我不会游水……救命……”
这大动静已经引得还未去干活的乞丐们纷纷围上,在看着河中那个扑腾的女子之余,他们也讶异于傲哥能够如此冷静地蹲在岸边,那个女人,她难道不是傲哥的女人吗?
“傲哥……要出人命了,我去救……”有几个乞丐对着傲哥道,傲哥目无表情地回看了一眼,一拦手就把他们挡到了后面。
“不会游泳,那我现在教你,闭气不要乱动,等待身体浮上来,接着手脚平放着扑打。”傲哥仍旧蹲着,对着河里头挣扎的人大声道。
董青璇能听清傲哥的声音,但此刻她只愤恨得想要将那个男人也拖到水里来,这种场景,是教游水的好时候吗?
四面八方全是水,董青璇的嗓子已经开始发痛了,这河水平日看着那么浅,如今这脚却怎样也够不到底面,谁能来救她……刘易轩不可能在这儿,娘早就去了,爹也去了,饼伯,饼伯……在下一次上浮时,董青璇看到了全身被架住在傲哥身后大喊的饼伯。
“手脚放平,扑打,闭气,放平,扑打。”傲哥的声音慢悠悠传来。
董青璇觉得自己快要死去了,而身体却不自觉照着那个最后的指使做,下沉的身体开始上浮,拍打水面后虽然歪歪斜斜,但竟能跟着自己的意志开始前后移动了。
河面并不宽,当董青璇快要划到岸边时,傲哥下巴一别,乞丐们便七手八脚把她拖了上来。
“小姐”饼伯高呼着扑上去的时候,浑身湿漉漉的董青璇已经在河岸中央猛烈咳嗽了。
等到她咳完了,傲哥才走了上去。
“现在这世上还有什么可怕的事吗。”他俯视着董青璇,蹲身将送来的巾帕盖到她头上。
一如两人相遇时那样,傲哥的眼神从未变过,只是这一次董青璇没有将巾帕从头上丢掉。
是的,傲哥说的不错,今早不想出门的确是因为刘易轩,因为昨晚刘易轩对她说了那么多话,因为他看到了自己行乞丢脸的模样,她不敢回到那条街,那条随时会遇见刘易轩的街道。
但刚刚那一通鬼门关徘徊,之前郁结在心中的事也瞬间不见了。
“你是不是还想告诉我,不论在怎样的情况下都只能依靠自己,只有拼尽全力才能生存下来,怎样的事情都无所畏惧。”
傲哥一手托着下巴,凝了董青璇一会儿,把手盖在她头上的巾帕上胡乱揉了几下,起身便走。
“谢谢,还有……”
傲哥已经迈着外八字远去了,董青璇叹了口气,这最重要的最后一句话他没能听见。
她原本想说,如果要让她明白那些道理,还是宁愿听傲哥亘长的说教为好,这样刺激搏命的事儿,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
“申医师你是不是早跟傲哥说了什么。”那一头草坡上,庄雪朴问。
“傲哥是早知道啦,我申通医术天下无双,人在水里沉了一刻钟都不会有任何不妥的啦。”申通背了背篓,边得意洋洋,“这方法在医书看来之前我就知道了,知道我为什么知道吗,我五岁那年呀……”
庄雪朴含笑不语,申通唠叨时,他只负责倾听便是,回头看那片土黄色的河岸上,那个女孩已经站了起来,被一片黄土与泥沙滚遍全身,看着却是比刚进丐帮时合眼了许多,想必在傲哥的帮助下,她会逐渐懂得更多的事吧。
正文 第十九章
只要进了洛阳城,在主城道上不过几步便能看到耸立在众楼之间的高楼,这是修缮扩建后的宝月阁,连带着左右两片店门全都漆上金漆,那高悬在每层楼层屋檐上的玉托银把灯笼只要风一过便一齐摇曳。这在阳光下闪耀不已的楼层让人惊叹不已。
全洛阳的人都知道这儿有家宝月阁,有传闻说,别说偷一个宝月阁的灯笼,就算挖一块那个阁楼的砖头拿去卖都能保上好几年的吃穿了。
当年首富董进在宝月阁坠楼时大家对这家店的老板还有些意见,只是这宝月阁里的金银首饰不但精制绝伦又价格公道,跑堂的小厮与端茶的女侍各个都长得人模人样,室内布置又是雅致非凡,单是往阁里一走就是个享受,刘老板更是一身倜傥,在店内行走时不瞩目都难,许多小姐为了能常见到他,拼了命地光顾宝月阁,今天是玲珑翡翠簪,明日是双龙戏珠镯,宝月阁的生意不好都难。
所以现在,宝月阁便是洛阳城第一大银楼,宝月阁老板刘易轩自然就是洛阳城首富。
“老板,米铺的陈掌柜有事商谈。”七层雅阁之上,刘易轩才提起笔,便有小厮来报。
“陈掌柜?”刘易轩往宣纸上落了笔,宣纸与他的衣袖都是雪白的,笔尖碰到纸面的刹那,漆黑的墨便往外漾了开来。
“让他上来。”
米铺的陈中上来后便从怀中掏了个红色锦盒,本想将锦盒摆到案桌上,见着刘易轩在作画又怕不便,左右兜转了几下,悻悻地交给了一旁候着的小厮。
“刘老板,许久不见,这点薄礼还望笑纳。”
“陈掌柜多礼了。”刘易轩正收了一笔,偏头对陈中一笑。
陈中见对方收了礼,也稍微有些心安起来,他的肚子比从前一点都没少,眼见着夏天就要过去,正是开胃的好季节,对此他也不抱有什么妄想。
“呦,这是树吗?画得怪好看的。”陈中点了几步,伸头看看刘易轩身下的纸。
“是洞穴。”刘易轩轻语。
“对,洞穴,洞穴。”
“陈掌柜这回来,有何贵干?”刘易轩搁了笔,抬头便见陈掌柜已经捧了一碗小厮端上的茶坐在离他案桌有段距离的地方喝着。
“我这回来是像问问刘老板,您这儿有没有董家小姐的行踪?”
陈掌柜虽然态度恭敬,语气间却不由得流出愤恨来,记得那天那个小妞居然带了人将他丢进河里,他气不过下了重金去官府立了案,画着那妞画像的纸张倒是贴得到处都是,上回好不容易又差点抓住,现在却是又没了影子。
刘易轩摇头,微笑:“董家与我再无瓜葛,又怎会有什么消息。”
陈掌柜原本想,这刘老板应该也是恨得董家打紧的,这回来找同盟军,却似乎没得到什么热情的回应,他再喝了口茶,将茶杯放到桌上。
“那么多时日也没有捉到董家小姐,我觉得里头有蹊跷,或者说,是董家丫头有了贵人相助。”陈老板道,“两次我都见到同一个乞丐,高高壮壮的,一副吓人的模样,我觉得……”
陈中龇着口黄牙,身体越探越前,刘易轩开始俯身收拾画卷。
“对董家小姐的事,易轩是全然不知,怕是帮不了陈掌柜。”
俨然是一副送客的模样,陈掌柜忙接着道:“那个男人虽然是个乞丐,但当时呼啦啦就围上来一群的乞丐,真的吓死人了,我怕那个董家丫头如果靠上什么有势力的人……不,就算是那些穷要饭的,那些人又脏又臭又不怕死……”
“陈掌柜,昨夜我房内有一只蚊虫,扰得我大半夜没睡,现在想歇息了。”刘易轩卷好了画,深呼吸了一下,歉意一笑。
“小四,送客。”
陈掌柜肥胖的身躯被宝月阁的小厮们半推半送出宝月阁大门后,刘易轩也跟着下了楼。
“以后若不是客人,与宝月阁也没有生意往来的人,就说我不在。”到门前时他对了守门的小厮吩咐,小厮点头,几个正在大厅列柜上挑选饰物的姑娘们巧着看到了刘老板的真身,便开始不自在地抚发整裙来。
刘易轩对她们欠了身便出了门。
左穿右行绕过几条弄堂,不一会儿便在家酒肆的街角瞧见了一名乞丐。
刚过晌午,正是人最为发困的时候,那个乞丐缩着小小的身子靠在稻草堆上一动不动,被乱发遮着其实远看是不清楚那人是男是女,眼是睁着还是闭着,酒肆旁种着许多大槐树,茂密的树冠与纷乱的蝉鸣让那片绿荫下面更有了休憩的气氛。
有路人从那个乞丐面前过去了,那乞丐还是一动不动。
手下的人办事的效率还是很高,既然知道当年的大小姐成了乞丐,又在洛阳城里行乞,即使白兔滚上一团的泥土,要找寻那也并不是难事。
刘易轩在远处看了一会儿,也没见那乞丐起身,那件行乞的灰衣褂子很宽大,人一套在里头,便什么身形都看不到了,他眯着眼又等待了一会儿,董青璇却还睡着。
刘易轩走到那个乞丐面前。
虽然有树荫遮着,毕竟还是在外头,挡不住的光线让那张脸上密上一层汗,除去表层的秽物与乱糟糟的头发,那张熟悉的脸还是没有一点改变的,这女人安静的时候看上去要舒服许多,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甩过来巴掌而已。
董青璇觉得鼻尖有些痒,她咕哝了一句,旁边的蝉叫得厉害,这天也太热了,好不容易打个盹,便依稀觉得背后已经完全湿完了。
她勉强睁了眼,强光下却现出一个白色的轮廓来。
这人好面熟……连腰间挂的玉都很熟悉,她动了动身子,突然醒悟了过来。
刘易轩就站在面前,他单膝折了蹲下,右手便优雅地放在盖住膝盖的白衣上。
“你醒了。”
这情景本该再熟悉不过,只是董青璇身下窸窸窣窣的稻草堆时刻提醒着她现在究竟是怎样的情形,董青璇往后退了退,立刻警觉起来。
面前的男人一动不动,只笑眯眯地看着她。
他究竟想做什么,昨晚的见面本已让她心神不定,早晨傲哥的教育也让她认清了许多事情,对于暴露在阳光下暴露在他面前她已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地方,董青璇只是不解,刘易轩蹲在她面前是要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董青璇屏息道。
刘易轩还是原来那副面容,他的的白袍举起来了,在白袂飘过间,只听咣当一声响。
一枚铜板落入了董青璇的碗口,咕噜噜滚了几下,便叠在原本的铜币最上方。那枚铜板是从刘易轩的手中落下的。
董青璇感到自己的呼吸开始急促了,刘易轩依旧蹲在她面前,上扬的唇角连带着雾蒙蒙的眼睛都煞是好看。
这就是他的目的,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来侮辱她。
“是不是很想杀了我?”刘易轩笑。
那枚铜板实在扎眼得很,那么强烈的阳光下看着就像金子般闪着让人不得不注目的光芒,董青璇挪了挪身子,将那缺口的碗挪到自己面前。
她看了看那枚铜币,又看看刘易轩。
“谢谢大爷。”董青璇将碗中的铜板全都倒进一块花边布,再将花布收好。
刘易轩的的唇平持了下来,双眼却仍旧含着笑意。
他再看眼董青璇后便起身抖了抖白衣往回走。
“等等!”后面有声音叫住了他。
“谢你,是因为你是我们的客人,河虎帮有规矩,拿了客人的施舍,就该说谢谢。”董青璇也站了起来,她吸了口气。
“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让你后悔今天施舍过我这枚东西!”
槐树的大叶子们开始呼呼作响了,刘易轩的白袍也随之飘动起来,他回头看了看站在墙角的那个矮小的乞丐,背着手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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