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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鸽子!”蓦然涨着一张脸,紧张道,“姑娘房中那只鸽子,它飞回来了。”
我眼睛累得实在有点支持不住,眼皮半掩了下来:“回来就回来了呗,把它抓来就好了。”那只鸽子是当年离开秦自余离开时送的,几个月前我用飞鸽传书给秦自余送了封信,本只是想询问一下锁儿身上失魂咒的事情,却不料回信没复,他本人却亲自跑了都城一趟,还留下一封信。想起那封信里说的那些猜想,我不由得抚了抚额头,脑子里又是一团麻乱,这锁儿到底……
“不是了,”蓦然一张小脸绷着,猛地拉住我的手,把我从床上硬扯了起来,“姑娘自己来看。”
呼啦呼啦,乍一出舱门,我也傻眼了。晴空白日下,是鸽子,却不只一只,确切的说,是成千上万只,那些白色的影子满天乱窜如同飞雪,把午后的阳光也给遮去了大半,我许久才恍然回神,动了动唇,傻道:“怎么回事?”
蓦然在一旁急得直剁脚:“我也不知道啊,从午时开始便有鸽子断断续续飞来,那时姑娘在休息,我也就没有打扰,可是眼看这鸽子越来越多,最后竟然把这舱顶都给盖住了。我这才去叫了姑娘……”
我抬目扫视着这群白鸽,疑惑半响,蓦地发现其中好似有许多不是普通的白鸽,有几只脚上绑有纸卷,我猛然回醒,是秦自余。
“蓦然,星火去哪了?快去把他叫过来,还有燎原。得把这些鸽子抓下来。”
“哦哦,”蓦然脚底生风瞪地下了二楼船舱。我脸色阴沉地看向这群漫天飞舞的鸽子,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如果这其中的那些信鸽都是秦自余送来的,那必是在路上被劫住了。这劫住鸽子的人大概是想知道我和秦自余之间的这些信息传递,才会用此手段。这时估计是觉得不受威胁了,才会把信鸽放了出来。鸟儿是极有灵性的动物,秦自余养出来的更是特例,这除信鸽之外的鸽子,必是受了这些信鸽的影响,跟着一同飞过来的。
星火燎原奔了上来,一看这满天苍茫的阵势,不由也愣了下。我剁了一脚,叫道:“抓鸽子啊,那些脚上绑有纸条的。”星火燎原闻言飞起,穿梭进鸽群中,一手一只擒住几只鸽子。蓦然早就拿来了笼子在一旁候着,一时间人鸟狂飞,船上好不热闹。
我稍稍低眸,眼尖地发现鸽群中加入了一个不速之客,悄悄起身精准地揪住了那个雪白的圆影,伸手进它的嘴里把已经奄奄一息的信鸽拿了出来,敲了一下它的小脑袋道:“这可不是你能玩的,乖乖回去呆着啊!”
到嘴的美食飞了,云犬低低呜咽了一声,委屈地抬起它圆圆的小脑袋,蓝色的眼睛恍若不时闪光的宝石蓝玉,静静看着我,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只好把它抱进怀里,一手抚着它毛茸茸的后背,一手展开手上的卷纸。
“计划不变。”
计划不变?我额际三根黑线,暗暗思付,难道事情已经确定了?“星火燎原,把那些纸条都拆了,看看上面写些什么。”
已解。我接过一张纸条,上书只有二字。
虚言已真。另一张纸条上黑墨如夜。
依次展开那几张纸条,所述大概均是这样的消息。看来这秦自余早有安排,知道必会有人半路劫信,便多准备了几手。我手里紧紧拽着那些条子,一时不知道究竟是该哭还是该笑,竟然是她,我寻之多年的人竟然是她,原来终究是我虑错了。本来深陷在冰中的心,此时却突然如同被塞入了一团火般热烈,忽冷忽热的感觉搅得我生疼。
我抬目向远山望去,视线沿着高山蜿蜒而上,直达云霄。“蓦然,今儿早上你说过我们这是到哪了?”
蓦然见我神情诧异,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得老实回答:“这是快到湘水城了,就是这贷船此次下江南要送样布到的地方。”
我眉挑远山:“招呼星火,我们改道去江佐城,抄近路回邰州。”
蓦然一愣:“姑娘这……这湘水城就快到了啊。你这次下江南不就是要……”
“不是。”我淡淡回答。
“嗯?”蓦然一脸疑惑。
“秦先生留在都城的那一封信便是约我三个月后邰州一见,我本来也是想等着办完凤萧声的事再去的,只是……”我看向邰州的方向,心里又乱了起来,“现在我等不了了。”再也等不了了,有些事情,我得亲自去问清楚,问清楚,马上!
斜阳入暮,天边的夜色逐渐侵袭上大地,本应是秋雨绵绵的季节,但近日来江佐城境内却没下过雨,马车道上黄沙漫天,拉起一阵阵蔽人视线的帷幕。感业寺香火鼎盛,就算是暮色十分,依然不乏求神拜佛之人。山底的小和尚刚送走了一批求神的信徒,揉了揉辛苦了一天的臂膀,转头便要填饱肚子去。眼看这天边的最后一丝光亮便要消失,却突然从大路的另一头传来了达达的马蹄声,这么晚了,还有人才来参拜?小和尚疑惑道,不由抬眸望去。
星火一拉缰绳,拉着黑马回身过来:“姑娘,这天黑路不好走,不如就在这感业寺内休息一夜,明日起早再赶路。”
感业寺?我仰头望向深藏在一片黑沉暮色中的寺庙,心下一片酸涩,又来到这里了。上次到这里,仿佛还是昨天的事儿。时光从来不会等人,任我百般挽留,它还是匆匆地过了。
我跳下马,抬头道:“就在这儿过夜吧。”
蓦然跟着跳下马,仰头看向山上那依稀可见的雄伟身影:“这感业寺是什么地方啊?”
我微微勾唇,淡笑道:“这感业寺是有朝祈有名的大寺院,求姻缘特灵的哟。你喜欢谁就去跟观音娘娘说一声就好,保你嫁得好人家。”
蓦然嗔了一声:“姑娘又开人家玩笑。”
“让你跟着燎原守在船上你偏不要,你看,这就是硬要跟来的后果。”我浅笑说完,牵马抬步上了石阶。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心头好像在这阶上,撞上了什么……
那一日,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他在车下淡淡对我笑:“丫头,我们要在这里停留许久,你也下来吧,跟我到处转转。”
他牵着我的手微微扬唇:“这是朝祈国最出名的感业寺,香火鼎盛,寺庙里栽满了桃花,现在应该正是桃花盛开的日子,我想你应该没来过,就带你来看看。”
景虽在,昨日休。人虽在,心却空。记忆中的那人,明媚的侧脸,淡若春风的笑,白白皙如玉的手指,那从手心里传来的幸福,如今却只能存在我最美丽的梦境和回忆中,化为心中清晰无比的痛。
这痛,天下无解。
“三位施主,夜来寒寺,所为何事?”
我压下心里的苦楚,抬眸望去,对着那个小和尚浅笑开口:“夜色渐深,我和我的家人想在寺中借住一宿,不知可否?”
“三位请跟我来。”小和尚低头避开我的视线,平声开口。
“那便多有打扰了。”我谦谦一笑,带着星火蓦然走入了感业寺。
“姑娘……姑娘。”
“呃?”我从沉思中惊醒,回眸看向蓦然,“有事?”
蓦然叹了一口气,无奈摇头:“姑娘,你从来到这寺里一直都是这样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怎么了吗?”
是吗?心不在焉?我淡笑摇头,避开蓦然的话,视线再度转向窗外,轻声道:“蓦然,很晚了,你先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姑娘……”
“嗯?”我回头,疑惑道,“还有事?”
“那个,那个……”蓦然犹豫了一会,“这寺里的老方丈请你在桃花亭中一见。”
哦?我心头一阵疑惑,刚刚来到这寺中,除了那个小和尚之外压根没见几个人,怎么这老方丈会有事找我?我起身披上一件外衣,抬步就要出门去。蓦然却一把拉住我,怯怯道:“姑娘,你真的要去?”
“当然了。总不能不给人面子对不对?”我挑眉道。
蓦然咬了咬唇:“姑娘……小心点……要不让星火陪你?”
我愣了愣,扑地笑出了声,轻点了下蓦然的小脑袋:“说我心不在焉,说你还差不多,今天说话奇奇怪怪的。”
蓦然撇嘴,委屈道:“蓦然担心姑娘嘛!”
“好好好,我知道蓦然最喜欢姑娘我了,”我笑嘻嘻地开口,摸了摸蓦然的头,“这感业寺是有名的大寺,这老方丈也必定是德高望重之人,不会有事的。”
我打开房门,走进一片秋风萧瑟中。
虽不是阳春三月,这桃花也不是开得最旺,但秋风荡漾之处,却自有一股灵动抚人之美。感业寺后院里,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柱,绿色的参天古木,全都沐浴在深沉的夜色之中。
这座千年古寺,长年人流络绎不绝,以致使石板许多地方都凹了下去,宛如夏季夜空数不清的星斗。山寺桃花,算是这感业寺出名的一景了,而这桃花亭,便位于这一片俏丽桃花林之中。
绕过几道嶙峋小路,我在一个小和尚的牵引之下来到了桃花亭,亭中早已静坐着一个黄袍僧人,背脊挺直,正襟危坐。我迈上石阶,有礼开口:“老方丈,小女子有礼了。”
黄袍僧人转过身来,花白胡子,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夏姑娘不必多礼。”
嗯?这方丈知道我的名字?我仔细地陪端祥了一下这和尚,在脑海中搜寻许久,仍是确定自己与他素未谋面。我心中顿时一阵不解:“方丈如何知小女子姓氏?”
“姑娘可看到这桃林了?”老方丈表情不变,淡笑着避而不回我的问题。
我疑惑地扫视了一下周围,桃林茂盛,桃花虽未开,却依然泛着勃勃生机,我转眸回道:“看到了。”
“姑娘觉得如何?”
我沉思片刻,心中猛然一动,浅笑开口:“桃花开而未开之时,最美。”
老和尚看着我,眼中一片高深,淡笑不语。
“方丈,”我有点坐不住了,“您找宜家,就只是要问这个问题吗?”
“姑娘已经明了,又何必再问?”
明了?什么时候?我诧异抬眸:“……宜家……不明。”
老和尚微微颔首,脸上还是一片淡然而高深的笑:“姑娘可曾记得太和十九年春日,您在这寺庙中桃林下,曾经与一个老师父有过一面之缘?”
“记得,那老师父还曾为宜家算过一卦,”我顿了顿,又问,“方丈,难道……是那个老师父让您来见我?”
“姑娘一点即通,也难怪崇怀师兄他念叨着让老纳一定要见你一面了。”老和尚轻抚长须,淡笑回答。
我不禁诧异起来,我与那年的老和尚也不过是萍水相逢,一卦之缘,我也未曾告诉过他我的全名,他又如何得知?又为何知道我一定会再来感业寺,我心中突地冒起一个猜想,莫非,莫非这世间真有那样未卜先知的奇人?
老方丈轻拢长须,仿佛看出了我心中所想:“姑娘不必惊奇,我这崇怀师兄的确有着常人没有的能力,他能知晓姑娘的姓名,也能知晓今时今日姑娘一定会来。”
我心下一愣,看来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暗自思付,蓦地眼前一亮,若是能找到他,或许能预知十九的下落,甚至能……
我心念已动,脱口而出:“敢问那位老师父如今何在?”
“崇怀师兄他自不喜被人束缚,很久以前便离开了这感业寺,远游去了,已经多年杳无音讯。”
一阵失望涌上心头,难道这真是缘份?老方丈见我一脸失落惆怅,淡声笑起来:“姑娘不必担心,这崇怀师兄让我今时今朝在此等你,便是有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