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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伤口慢慢愈合,给她看病的苏老大夫来了几次,连呼幸运,说如此热天,幸好换药及时,料理得法,不曾溃烂脓肿。
这一个月中,罗暮雪只来了两次,每次都是一言不发,在她床前默默看着她。
陆芜菱也没有反应,她也不说话,也不看他,也不哭闹,只是静静躺着。
他便会看她一会儿,还是默默离去。
他第一次来时。陆芜菱虽表面平静,实则被子下面浑身都在瑟瑟发抖。好在他很快就离开了。
第二次来时,她好了一点,但是他走近她床边,低头看她时,她还是浑身僵硬。
好在他这次也没有停留很久。
一个月之后,罗暮雪却突然被晋升,升为明威将军,一下子升了两级,跳到了从四品。
晋升令上没有任何理由,只说其忠勇才干具备,堪当大用云云,连大皇子和程家都搞不懂为什么,若说四皇子动了手脚,却看不出能对他们有何好处。
大家只能感慨圣心难测。
不管如何,表面看升职总是好事,罗暮雪在应对一干同僚们祝贺之余,免不了便要设宴请客庆贺。
于是,罗府便要面临开府以来第一次大型会宴。
这对于没有女主人的罗府内务,不仅仅是考验,几乎是灾难。
这一切,陆芜菱同样不知道。
她只是在某一天夜里突然醒来,发现罗暮雪便俯在她身上,她身上凉飕飕的,上衣俱被解开,只余下肚兜,一瞬间吓得浑身僵直。
罗暮雪发现她睁眼,却冷冷说:“我只是在给你换药。”
作者有话要说:更晚了,见谅,呵呵
、19夜探
彼时已过三更,陆芜菱年纪小,素来睡得香,今夜也不知怎么了,很容易便被惊醒。
一开始朦朦胧胧,只觉得满室幽黄的灯光摇曳,有些异样。
然后才发现了身上俯着的男人。
她僵硬着身子,涨红了脸。
罗暮雪冷冰冰说了句“我只是在给你换药”,她突然松懈下来。
虽然他让她恐惧和逃避,时时尴尬为难,虽然他强迫她,但是却没有欺骗过她。
所以他一说,她直觉就相信了。
竟真的松弛了身体。
他很认真给她抹药,药抹在已经结痂的伤口,消除了痕痒,些微有些清凉。
他低着头,英俊的面容在灯下显得格外严肃,嘴唇抿得紧紧的。既没有看她,也没有看她伤口以下部分。
双眸那样幽深的黑,衬着锋锐笔挺的鼻梁,薄薄的唇,有一种锐利如刀的动人。
陆芜菱甚至有些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
他的气息也是那样陌生,在自己十四年的生命中,没有接触过这样纯粹男人的,近距离的存在。又恐惧又……异样。
罗暮雪的神色虽然严厉,手法却颇为轻柔。
太温柔了以至于她更加放松了点,一种委屈和疲倦的感觉随着这放松慢慢袭来,让她有几分想要落泪,但是面前男子非亲非故,更是对她深有所图,又岂能在他面前示弱?
她慢慢垂了眼帘,任凭他施为。
待要回复以前那样平静回击的状态,她又有些犯憷,怕他再发作。
一时间,除了由得他,也并无别的办法。
且她其实并不尖酸刻薄,也不是不知感恩之辈。并不喜欢总是满身刺,总是与人针锋相对。
此刻如此疲倦,她不欲再如此。
“痛不痛?”他沉静低声问。
声音并不温柔。
她却听出了温柔的意味。
毫无预警,她鼻子一酸,连忙闭眼,却来不及止住一滴泪凝在睫毛上。
她因此不敢睁开眼。
粗糙的手指轻轻抹掉了她那滴眼泪。
然而那滴泪擦掉之后,接二连三,争先恐后,又沁出几滴。
他一一擦掉,她紧闭双眼,睫毛震颤,泪珠却涌出不断。
她死死闭着眼,似乎这样就能把眼泪憋回去,可眼睑鼻头,都慢慢泛红起来。
罗暮雪心发软,隐隐作痛,铁血剑骨的男儿,一瞬间也是柔肠百结。
恨不能将她搂在怀中。
他几乎要脱口而出,别哭,我并不欲伤害你。你若不愿,我不再逼你便是。
只是张开嘴,他终究还是抿起。
他怕他说了,她便会明白自己的心。
他怕她一边鄙薄着自己,一边还要依仗自己的爱同自己周旋。
他怕自己在恶霸之外,还要充当傻瓜。
可随着她眼泪越涌越多,他不由自主便想到了她的年幼,无助,恐惧,委屈,忍不住想把她抱在怀中,好容易控制住没动手,憋了半天涩声道:“再哭我就要抱你了。”
陆芜菱慌忙睁开眼睛,澄澈如同刚刚被雨冲洗过的天空。
带着慌张和强自抑制悲伤的眼神,令人心怜。
最后罗暮雪终究对她心软了,冷着脸说:“你知道我近日府中设宴吧?你同着端木嬷嬷把此事料理好,若是能让我觉得还有些用处,便暂时不用你当姨娘了。”
陆芜菱眨了眨眼睛,把他的话消化了一遍。
以她的聪慧,自然知道罗暮雪这话最多也不过是缓兵之计,心中却还是忍不住升起些微希冀来。
罗暮雪看出她的希冀,一边心中有些酸涩一边又有些心软,面上却半点不显,依然冷着脸。
陆芜菱睫毛轻扇了几下,低声说:“若是我做好了,大人如何安置我?”
罗暮雪一哽:“便如你所愿,让你在书房伺候。”
陆芜菱声音又柔了几分,带着明显的欣悦:“大人说话可算数?”
罗暮雪冷冷“哼”了一声。
陆芜菱便忍不住带了些轻快笑意。
罗暮雪看她这样,便不由得想起新看到的词“笑靥如花”,心中又爱又恨,忍不住捏住她脸颊,狠狠捏了一把。
陆芜菱没想到他会做这等事,不由怔住,有些不解又有些羞恼。
罗暮雪看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更觉得她可爱,想伸手摸摸她脑袋,又觉得不妥。
和她在一起,怎样做似乎都是错。
想着便烦躁起来,起身道:“你先养伤吧,宴席还需得一旬,你这样子,别说操持,便是自个儿照应好自个儿也难。”
陆芜菱微微一笑,道:“大人不必担心。”
罗暮雪走了,陆芜菱怔怔望着闪跃着火焰的烛火。
她虽然还是怕罗暮雪,却不恨他了。
轻轻抚摸了一下锁骨处的伤药,指头沾了一层透明的药膏,带着清凉药香。
陆芜菱虽然年幼孤傲,却是敏锐善感的。
她感觉出端木嬷嬷她们说得没错。
罗暮雪人还是好的。
他定是时常来给自己上药的罢。所以伤口才料理得这般好。
这背后的体贴深意……
只可惜这世上的事,人人俱有自己的立场。
不是因为他人还好,英俊勇武,暗中还算顾惜她,她便能改变自己的坚持,去满足他的愿望,委身相侍,做个自己不愿为之的以色事人之辈。
就好似他也许怜惜自己,却只肯说“暂时”不用自己做姬妾了。
就好似坑害了父亲的人,也未必有多么憎恨父亲,可惜为了所谋,也只好下此狠手。
利之所向,欲之所导。世间之事,概莫如此。
真是说不出的无奈和……疲倦。
陆芜菱慢慢阖上眼,慢慢又睡着。
明天便是新的一日,且慢慢应付罢。
还能活着的时候,便尽量做些自己还能做的事情。
第二日醒来时,似是下了一场雨,院子里的绿叶俱叫雨水洗去了灰尘,一片片翠绿更甚过晶莹碧绿的翡翠,晚谢的几朵白兰花也似是白玉般,澄澈莹润。
空气仿佛水洗般清新,燥热还没有上来,令人的心情也随之一振。
可惜陆芜菱还要过几天才可以获准起来。
中午来送饭的不是锦鲤,是一个十二三岁的粗使小丫鬟,长得有些粗壮,脸色也很古怪。
陆芜菱一怔,问:“锦鲤呢?”
小丫鬟没好气说:“端木嬷嬷跌伤了,锦鲤姐姐去照顾她了,荷花姐姐命我给你送饭,快些吃吧,吃完我收拾掉,还一堆事情要做呢!”
端木嬷嬷居然跌伤了?
陆芜菱略微惊讶。
往日锦鲤从来都给她样样摆好,端茶递水,她动弹不得时还一勺勺喂给她,和以前她的丫鬟伺候她无异。
这小丫鬟却显然无此打算。
甚至叉着腰站在那,一副嫌烦的样子。
陆芜菱觉得人家是没必要伺候自己,默默自己打开食盒。
又是惊讶了一下。
盒子里不是以往的标准配置,温好的补汤,容易克化的一两样点心,粥品,两三样小菜……
盒子里是一大碗粗粝的糙米饭,上头浇了几根青菜。
除此再无其它。
陆芜菱默默不语,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是冷的。她面不改色,默默吃掉了其上几根菜并小半碗难以下咽的糙米,放下筷子,安静说:“我饱了,有劳姑娘。”
小丫鬟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这可是你自己不吃完,非我苛待你!”
说完气哼哼收拾完碗筷走了。
果然下午的药也无人煎来。
晚上照旧是这么一碗冷饭几根青菜,陆芜菱照旧这般安静吃了。
如此两日,锦鲤才在某个下午匆匆而至,看不曾有人替她煎药,气道:“我禀告大人去!”
陆芜菱止住她,微笑说:“都快要好了,这般苦的药,不喝正好。”
锦鲤又诉了几句苦,道是端木嬷嬷伤得不轻,几个月定是下不来床了,府里一团糟云云,便有小丫鬟来找她,她又匆匆去了。
、20帐
三日后,陆芜菱被苏老大夫宣布正式痊愈,可以下床活动了。
当天晚上,罗暮雪来找她,陆芜菱本来担心他又叫自己去值夜,照她想,这个值夜是最要不得的祸端,便是他白日再怎么坚韧自持的人,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灯前花下,也容易生些不该有的想法。
好在罗暮雪的自尊心尚在她预计之上,竟绝口不提值夜了,只是坐下同她说了一番话:
“端木嬷嬷跌折了腿,现在府中内务一团糟,我也无空理会,不知你可能一肩承担起来?”
陆芜菱沉吟不语。
罗暮雪皱眉道:“我知你不喜这些俗务,若是料理不来,倒也不必勉强,我自去寻别的法子,毕竟当日和你约定不过一场酒宴,如今却是要料理几个月。”照他想,陆芜菱这般女子,生就光风霁月,草木清华,必不喜欢搀和内宅阴私,亦无亲母教她当家御下之术,恐怕于此道是既无兴趣,亦不擅长。
可陆芜菱却着实是个自小聪慧的孩子,虽然没人教她,虽然她无甚兴趣,这些年耳闻目睹贾氏和姐姐陆芜蘅的明争暗斗,贾氏和青姨娘的此消彼长,却未尝没有些领悟。
且她除诗文之外,于九宫算术之道,也颇为精通。
只是觉得这些事繁杂琐屑,又不免得罪人,需衡量值不值得为了罗暮雪这般出力而已。
听了罗暮雪这番话,却觉得人家比自己所想还是君子些的,何况目前情势,让自己尽量显得越有用似乎便越好些。
于是她便点点头:“如此我便勉力一试,只是芜菱素来不曾当过家,资质愚鲁,若是闹出什么岔子,还请大人担待。”
罗暮雪听了,冷浸漆黑的双眸便有些笑意闪过,面上却板了脸,冷道:“岔子却是不许出的!做好了你就给我管家伺候笔墨,做不好便立时乖乖做我的姨娘。”
陆芜菱脸上微红,好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有红着脸扭过脸去,或是低下头,这些忸怩小女儿态,容易勾起男人的心思,须尽量避免。
但她也没能平静与他对视,终究将眼神闪躲了。
心里却是暗暗着恼。
罗暮雪看到的便是她白玉般面庞渐渐染上薄晕,虽然倔强梗着脖子,却不由自主垂下眼帘,小姑娘偏做出端庄矜持令人不敢轻辱的模样,带着点可爱,又有点可人怜的样子。
一时心中柔情荡漾。
连目光也柔了许多。
“明天去找端木嬷嬷要对牌,顺便把帐也接过来。若是有下人不服管教的,该打该卖也由得你,不必问我。”
罗暮雪声音虽然年轻清越,语调却低沉平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