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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颂斯听了她的话,面色一黯,眼神幽深,抬眸凝望眼前那抹他看不见的魂魄。
片刻之后,他走回桌前,继续完成那封要写给妹妹师傅的信函。
如今知晓她是魂魄离体,那么只要将她的魂魄重新引回体内,她一定能再清醒过来,届时她便会想起他是谁。
因此写完信后,他命人快马加鞭将信送去道观。
数日后辛云道姑风尘仆仆地赶来,她细眉长目,面容清雅端正,年约四旬。
崔家兄妹屏息站在床榻边,看着她施法要引陶乐的魂魄归位。
念完一串咒语,辛云道姑扬手一挥,嘴里喊道:“魂魄归位!”
陶乐却不但没有回到卢缌妮的身体里,还向后弹飞翻滚了数圈才落地。
见师傅竟也无法引魂入体,崔润莲低呼一声,“啊,怎么会如此?”
一旁看不出陶乐身影的崔颂斯急切地开口询问““润莲,情况怎么样了,成功了吗?”
她这次用朱砂画了张符咒,贴在卢缌妮的额心,再慎重地拿出引魂铃,手比出指诀,口诵咒语,再次施法引魂归位。
陶乐感觉自己被一道引力拉着向前,但在碰触到卢缌妮的肉体那一瞬,她再次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整个弹飞。
这次她觉得自己全身震荡得差点要散开,好半晌才平息下来。
“如何?”崔颂斯急问结果。
“还是送不回去。”崔润莲摇头说。
辛云道姑脸色有些苍白,“四公子,请恕贫道无能为力。”
“师傅,以您的修为,为何会无法将嫂子的魂魄引回她体内?”崔润莲不解地问,她以为有师傅出面,一定能成功,没想到竟然也失败了。
辛云道姑解释,“这具肉体有股力量在排斥少夫人的魂魄,也许是因为少夫人并非这具身躯的真正主人,才会导致这种情形。”
沉吟了下她再说:“当初或许是因为雷击的力量而崔少夫人的魂魄穿越千年时空,附在卢家小姐的身上,按理说,她的魂魄既然离了体,本该回归自个儿的身躯,但不知为何竟还留在此处?”
她一来崔家,便看出眼前的魂魄并非卢缌妮的,之后才从徒弟那里听说陶乐离奇的来历。
“师傅,没有其他办法可想了吗?”崔润莲担忧地问。
略做思考,辛云道姑说道:“有一人也许有办法将她的魂魄重新引回体内。”
“是谁?”崔颂斯急问。
辛云道姑吐出四个字,“白笙道长。”
“我已派人去寻他了。”先前有人来说曾在泉州见过白笙道长,问明详细情况后,要那边的人寻找道长的下落。
“最好尽快请来他,生魂与死灵不同,若出了窍后,久久无法回到肉体内,只怕时日一久,便将会魂飞魄散、神魂俱灭。”
听见此话,崔颂斯整个心往下一沉。
辛云道姑此行虽然不能为陶乐引魂入体,但临走前她施法为崔颂斯开了眼,让他终于能看见陶乐的魂魄。
第一眼看见陶乐的魂魄时,崔颂斯怔了瞬,“这就是你真正的模样吗?”
陶乐很紧张,直勾勾地看着他,她看得见他的嘴在动,却听不见他的声音。
一旁的崔润莲连忙说:“大哥,你要用灵识跟嫂子交谈,她才能听得见你说的话。”
辛云道姑在旁加以说明,“便是用意念与她对话,你努力将你想要表达的意思转化为念力投射出去,她便能听见。”
崔颂斯依辛云道姑所言,用意念将自个儿的意思传达给她。
陶乐终于听见了她说了什么,她羞赧地低头望了望自己丰腴的身子,“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胖不好看?”
“不,你很美。”他那双微微上挑带着丝邪肆的眼瞳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她。
她羞涩一笑,她不记得自己与他之间的事,但看着崔颂斯的俊颜,她的心却不禁怦怦怦狂跳着,这种脸红心跳的感觉,依稀曾经经历过。
崔润莲见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也不再说话,她不禁想开口催促他们,辛云道姑见了一把将徒儿给拽出寝房,不让徒儿去打扰他们。
片刻,崔颂斯面露心疼地问:“你这几天一直徘徊在这寝房里吗?”孤孤单单的谁也看不见她,一定很难受。
“嗯。”
“是我不好,累你受伤,遭受这样的苦。”他自责。思及她为了救自己而推开他的那一瞬间,他胸口便隐隐作痛。
他情愿那柄飞刀是射在他身上,也不愿她受一分一毫的伤。
保护不了挚爱的妻子,只能眼睁睁看见她在他眼前受重伤,面临着这种处境,让他万分憎恨自己的无能。
“这件事不能怪你,你也不愿发生这种事。”她连忙安慰他。看出他露出这样内疚自责的神情,她很不忍心,她不记得以前的事,却觉得他应该是个高傲自负的人,不适合流露出这种表情。
他上前想拥抱她,但他的手臂直接穿过了她的身子。
他懊恼地推开一步,舒开手臂,小心翼翼环住她,尽量不去碰触到她的身子。
她静静地呆在他怀里,虽然他们无法碰触到对方,可是她感觉得出来,眼前这这个男人的怀抱好温暖、好深情。
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对待她。
她的胸口盈满了一股热气,她不记得他,可是她想自己一定是很爱眼前这个男人,她的心才会为他跳得这么激烈。
半晌后,她缓缓出声,说出心里的疑惑和忧虑,“我来了这里,你想真正的那个卢缌妮去了哪里?她会不会再回来?”
“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不过我不会允许她再回来。”卢缌妮的身躯如今是属于陶乐的,他决不允许除了她以外的人拥有那副身子,即便是真正的卢缌妮也一样。
如辛云道姑所言,陶乐的形体日渐变得淡薄,若是再不回到肉体内,只怕再怕不久就要神魂俱灭。
而派去寻找白笙道长的人却迟迟没有传回好消息。
一向从容不迫的崔颂斯再也沉不住气,命人张贴告示,悬赏能人异士。
白笙道长那边不知何时才有下落,他必须在陶乐消失前,找到人帮她引魂归位。
由于悬山的金额十分丰厚,因此告示一张贴出来,上门的人便络绎不绝,然而大半皆是欺世盗名的神棍骗徒居多,即使真正略有修为之人,能看见陶乐的魂魄,也无法助她引魂归位。
“你连个影子都瞧不见,还敢自称是得道高人?给我撵出去!”又来了一个骗徒,崔颂斯脸色阴沉,不悦低吼,“难道汤堂堂大唐除了白笙道长,就没有其他能人异士了吗?”
姜管事迟疑了下开口,“四公子,外头还有三个候着。”
“叫他们全都进来。”
于是,走进来了一僧一道一乞丐。
冷冷扫他们一眼,崔颂斯冷着脸开口,“你们看见了什么?”
三人各自朝寝房里打量了一圈,那名僧人率先出声,“施主,这房里有邪物作祟。”
“是何模样?”崔颂斯不动声色地问。
“那是一个狐妖,她……”
不等他说完,崔颂斯沉着脸命令,“给我撵出去!”
“你呢,道长,你看见什么?”姜管事将僧人带出去后,他接着询问另一名道士。
“作祟的是一个冤魂,他……”
同样不等他说完,道士就被赶了出去。
乞丐不等崔颂斯问,在那双冷如寒霜的厉瞳注视下,吓得逃了出去。
“没用、没用,每一个都这么没用,姜管事,你究竟是怎么办事的,尽找些废物骗徒回来?”崔颂斯将满腔怒火发泄在管事身上。
姜管事很委屈,这些都是揭了告示自己找上门来的人,不是他去找回来的,他也是抱着姑且一试的想法让他们进来,他们会这么没用委实怪不了他。但见自家主子在气头上,他也不敢辩解。
事实上,四公子平素鲜少如此迁怒旁人,他跟随四公子多年,这还是他头一次瞧见自家主子如此震怒,而这一切全都是为了少夫人。
打从少夫人受伤后,主子便没了往常的从容不迫。
这阵子的四公子阴沉易怒。
崔颂斯满脸恼怒地横他一眼。“你还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去再给我找!”
“是,小的这就去找。”姜管事赶紧出去。
姜管事离开之后,陶乐飘到崔颂斯身边,安抚他。
“你别生气。”她听不见他们说的话,但从他脸上她看得出他很不悦。
他看向她比昨日又淡薄了些的身影,心一痛,不需要任何人来告诉他,他也看得出来这意味着什么,再不为她引魂入体,过不久她就要魂飞魄散了。
他注视着她,敛去怒容,轻柔地出声,“我不生气,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他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那抹忧心焦急和哀伤浓得让她跟着心酸起来。
“是不是还找不到能帮助我的人?你别难过,生死有命若是我注定要消失,那也是我的命……若我真的烟消云散,以后你就把我忘了吧。”免得他每次想起她一回,就伤心一回。
闻言,他脸色一变,“你竟然叫我忘了你?”这是他平生第一次为一个人倾注了所有的感情,他怎么可能忘得她了?与她一起共度的那些日子是他最珍贵的回忆,她怎么能残忍地要他忘了!
她被他那带着责备的沉痛眼神看得心都揪了起来,“我……只是不希望你太伤心。”
“你若不想我伤心,就为我留下来!”他凝视着她要求。
“我有在努力……”她黯然垂眸,她每天都试着想回到卢缌妮的身上,但没有一次成功。
崔颂斯看着她,心一揪,他知道她每天都冒着神魂震荡之苦一次又一次地尝试,他不能再苛求她。
过往遇到再困难的事,他都能想到办法解决,唯独此次,他一筹莫展。即将失去她的恐惧紧紧盘踞在心口,让他焦虑难安。
看着他憔悴消瘦的脸庞,她好不忍。怕他会累倒,她劝他,“你这段日子都没有好好休息,去睡一觉吧,也许醒来我就能回去了,或者找到了那个白笙道长。”
“我睡不着。”他摇头。他很怕自己一闭上眼,醒来时就再也看不见她。
“你不睡,累坏身子怎么办?那我陪你睡好不好?”她温言劝哄。
她眼里的担忧让崔颂斯缓缓点头答应,他将卢缌妮的身躯抱到软榻上,挪出床榻的位置,免得陶乐一接近又被弹飞,然后他才在榻上睡下,陶乐飘过去在他身旁躺下。
一人一魂同榻而眠,他的手指轻轻描绘着眼前那张他无法碰触到的脸庞。
被他那双饱含着爱意的眸关注视着,陶乐的心房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骚动,挣扎着要从心底深处被释放出来,隐隐约约有几幕影像从眼前一掠而过,但她来不及捕捉,便一闪而逝。
可她能隐约感觉到,那些影像似乎是关于他和她的。
想了下,陶乐问:“我当初怎么会嫁给你?”她想多指导一些两人的事。
“原本你是要嫁给我三堂兄,但后来你倾心于我,死活不肯嫁给三堂兄,所以我才娶了你。”回忆起往事,他语带笑意,神色柔和几分。
“是我倾心于你?不是你爱上我的吗?”她狐疑地质问。
“是你先倾心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