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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车的时候,老虞拿行李,阿蕙低头去提,人群拥挤,一下子就把阿蕙的帽子就挤掉了。
满头柔顺的青丝披散下来。
坐在阿蕙对面的两个男孩子面面相觑。
他们脸上露出了悟的表情:终于明白为何阿蕙一路上不肯跟他们说话,也终于明白老佣人干嘛那么戒备他们。原来一身男装下,是个娇俏的姑娘。
老虞很担忧,忙把阿蕙把帽子捡起来。
阿蕙胡乱用头绳把头发绑了,戴上帽子。
可是对面那个胡子邋遢的人,并没有起身准备下车,他冷冷看着阿蕙。而阿蕙也很注意他,余光一瞟,发现那人正警惕地留意她的动作。
他身上散发出一种凶气。
世道不太平,一不小心就可能惹到自己得罪不起的人。阿蕙不再看他,催老虞赶紧拿相信,两人急匆匆下了火车。
车站拥挤不堪,老虞和阿蕙几乎走散了。
出了车站,门口有黄包车。阿蕙对东沪不太熟悉,前世的时候她来过两次东沪,都是华东宸接待的,住在华东宸府上。
而今生,她还没有和华东宸认识,估计前世和华东宸相遇的过程,今生也不会再重复。
“先找地方住下吧。”阿蕙努力回想华公馆的地理位置,跟车夫说了个靠近华公馆的地方。
车夫对车程很熟悉,见阿蕙和老虞是外地人,眼珠子转来抓去,盘算着坑他们一把。
阿蕙掏出一把铜板,打赏那车夫,然后道:“抄近路吧。今日我们都累死了。”
那车夫知道阿蕙有钱,又大方,不需要费心思,便很高兴,招呼另外两个同伴,拉着阿蕙、老虞和他们的行礼,往阿蕙指定的地方去了。
终于到了旅馆门口,车子停下来。
最后面拉着阿蕙行李的车夫突然啊了一声,用东沪话叫起来。
阿蕙和老虞回头,只见那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正拿着阿蕙的行李,和车夫说着什么。
车夫便望向阿蕙。
阿蕙心中一惊。
老虞更是失色,忙上前要抢回行李。
那人不等老虞开口,便大声道:“少爷,小的是老爷吩咐,再这里等您的。您是从杭|州来的吧?”
是火车上那个人。
他是从杭州上车的。
他不合身的衣裳下面,似乎鼓鼓,像是个带枪的。
阿蕙一惊,忙道:“原来是你。老虞,是自己人!”
老虞莫名其妙,却再也不去抢行李,只是不解看着阿蕙。几个车夫也是糊里糊涂的。
阿蕙给了三倍的车钱,这些车夫才高兴跟阿蕙和老虞点头哈腰,然后走了。
旅馆里的伙计也热情迎了出来。
那个奇怪的人把行李放在地上,等老虞去拿,然后快步靠近阿蕙。
阿蕙手里的枪抵住他腰际的时候,他手里的枪也抵住了阿蕙!
“有话好说!”阿蕙低声对他道。
两人放佛在低语。
“既然有话好说,先入住吧!”那人也低声回应道。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大约三十岁上下的年纪。
阿蕙不敢声张。
倘若她一个人,拼死和他赌上一把,也许能脱身。可是她带着老虞。
这人对阿蕙有误会,老虞又是阿蕙一起的,倘若起了冲突,老虞必死无疑。阿蕙不想有无谓的牺牲。
在火车上的时候,她觉得这个男人面熟,就打量了他数次,已经引起对方的怀疑。
这是个很重要的人!
倘若是普通人,外人打量他,不会引起他这么高的警惕!他大概受人追杀,一路上有探子在跟踪他,他死里逃生,肯定是受尽了磨难。
阿蕙被他误认成了探子之一。
稳住他,不要激怒他!
老虞拎着行李走在前面,他也发现了不对劲,所以他回头打量阿蕙的时候,阿蕙冲他摇头,对他道:“老虞,你去安排下住的地方!”
然后目光坚定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老虞跟了阿蕙一段时间,对阿蕙也很熟悉。挟持阿蕙的人来的莫名其妙,老虞束手无策,的确不敢乱来,只得随着伙计去安排住房。
于是整个大厅的人,目光都落在阿蕙和这个男子身上。两个男人靠的如此近,的确挺怪异的。
这人察觉到了别人的目光,伸手把阿蕙的帽子打落。
阿蕙的长发就飘了下来。
那些看客明白过来,移开了目光。
伙计帮着阿蕙捡了帽子,和老虞一起,送他们回房。
把行李放下,伙计也出去,阿蕙突然道:“老虞,你也去歇息吧。”她要老虞和伙计一起走。
那人紧贴着阿蕙,似乎挽着阿蕙的腰。
伙计看着奇怪,只当是夫妻俩,把佣人指使开。于是他热情道:“这位爷,我带您去歇息?”
想替老虞领路,讨些打赏钱。
老虞见阿蕙不停给他使眼色,他想反抗下,却见阿蕙示意他看阿蕙的手。
老虞就看到了阿蕙手里的一把幽蓝色小手枪。
他大大松了口气。
原来四小姐挟持了这人,并不是这人挟持了四小姐。旅馆的伙计在这里,四小姐不能行事。
他说了句:“您也歇息,要什么喊我一声。”他的房间在阿蕙房间的隔壁。
阿蕙笑了笑。
等老虞和伙计退了出去,房门关上的刹那,阿蕙准备反手劈过去,却感觉有什么重物击中了自己的脑袋。
旅馆房间雪色墙壁在不停的转。
渐渐就沉入了无边的黑色。
等她再次醒来,胳膊上传来阵阵刺痛,她的手脚都被人控制住了。屋子里光线黯淡,窗帘紧紧拉着。
她的眼睛适应了光线,才知道自己被人绑在床上,双手拷在床的栏杆上,双腿用被单条绑在死死的,一下子都动不了。
对面沙发上,坐着的男人眼睛放佛会闪光,似一只猎豹,紧紧盯着他的猎物。
阿蕙试了试,绑得很紧,手法很专业。
这人当过兵的!
这误会是不是太大了?
他看到阿蕙,起身走到阿蕙床边,逼视着阿蕙。
眼神似猛兽的犀利,直直劈下来,放佛又寒光闪过。阿蕙和他对视,目光里带着几个恳切和疑问。
她不能强势,不能激怒他。
她嘴巴里还塞着毛巾呢。
倘若一刀下去,她连呼救都来不及。
如今的世道不太平,的确是很不太平。
那人半晌才开口,道:“你是谁的人?在东沪和谁接头?老实说清楚,否则有你的苦头吃!”
他声音很醇厚,开口说话也带着几分当权者的威严。
这声音熟悉,这面容肯定见过!
只是想不起来。
是一个阿蕙见过,甚至觉得他很重要,可他和阿蕙交集不多的男人!
在哪里见过,什么时候见过?
阿蕙脑子飞快一遍遍把自己前世今生认识的权势过人者想了一遍。只可惜前世嫁给了副总统,见过太多的权贵,一时间筛选不过来。
第六十四章偶遇的男人(2)
阿蕙想了半晌,还是没想起他到底是耍
足见前世和他并不算太熟悉,最多是在宴会上惊鸿一瞥。
男人问她是谁,来东沪和谁接头,阿蕙很配合的支吾两声,表示自己愿意说话,只求把嘴里的毛巾拿掉。
不要过分的冷静,那样显得心有城府,更加引起这个男人的猜忌;也不要过分的害怕,太害怕的人总叫绑架者讨厌轻视,免得他心情烦躁,一刀毙命。
阿蕙控制自己的情绪,既配合又强撑几分坚强,让人不会太忌惮,也不会太小瞧。
此刻,不管是被忌惮还是被小瞧,都是没命的。
“不要大声叫嚷,你的命在我手里,要听话!”男人低声警告道。
阿蕙犹豫了一下,才缓缓点头。
恰到好处的表现,让男人的戒备松了几分,拔掉了阿蕙口中的毛巾。她只觉得嘴巴酸痛,舌头都麻木了。
“老实说吧。”那男人把枪对准阿蕙的头,声音里带着几个哄诱,“你应该不是主谋吧?没必要为了旁人牺牲性命,只要老实告诉我,我保证不要你的命,还会帮你做一场戏,让你回去有个交代。”
“…我,我是从茂城来的,不是杭州!”阿蕙声音似颤抖,又强自镇定。
男人眉头一挑,唇角就浮动了几缕讥诮。
就是这个表情!
好熟悉!
“继续说!”他似笑非笑,幽暗中的眼睛明亮又犀利,静静看着阿蕙。
已经是刀俎上的肉,还要挣扎?他心里大概是这样想阿蕙的吧?阿蕙能从他的表情里看得出来。
“…茂城督军孟宇轩,您知道吗?”阿蕙又道。说完这句,她抬眸去看男人的表情。
倘若他露出戒备,那么他和孟督军的关系肯定不好,阿蕙就不准备往下说了,而是改用苦情计;倘若他不戒备的话…
男人眼底闪过几缕思索。
他可能是一时间还没有想起谁是孟宇轩。
那么他就和孟督军不是仇人了!
阿蕙忙低垂了眼帘,继续道:“我是茂城督军孟宇轩的准儿媳妇!”
她手里有枪,而且是德国新款的,黑市上都买不到的,倘若非要说她只是赵家四小姐,这人是不信的。他已经先入为主,认定阿蕙是刺客的。
说自己是茂城督军府的人,这样还是可信的。
果然,那人沉默没有说话,看了眼阿蕙,想从她表情里判断出真实性。不过他并没有太多的妹妹。
他和茂城军政府不熟,不知道茂城那边的底细。
就算阿蕙是茂城军政府的儿媳妇,也可能是捏造的。
茂城…
“茂城来的”男人嘀咕着,放佛在从记忆中寻找茂城的痕迹,来验证阿蕙的话,突然他语气一滞,又问,“还有呢?继续说!”
阿蕙配合得很乖巧,道:“我姓赵,茂城船舶赵家的四小姐…我家的佣人打死了英国水兵,我哥哥争取到了公共租界的法庭审理,我来东沪找华家的大少爷华东宸,去茂城和英国人对簿公堂。”
男人听着,眉头就蹙了起来。
这都算哪跟哪啊!
“你很不老实!”他讥诮的声音变得狠戾,“看来你是没吃到苦头,还在糊弄我!”
阿蕙心里也乱了。
这话是要用刑吗?倘若用刑,杀她灭口也不会太远。
人生地不熟的东沪,阿蕙只是带了老虞来找华东宸。她曾经逃亡的时候,一个人到处奔波,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
可能是她手里的枪,给她带来了噩运。
拿着枪的漂亮女人,总是让人感觉不简单。
“我哪里不老实?”阿蕙反问,抬眸逼视他,“你根本听不出我话里的破绽,就说我不老实!”
她声音很利,眼神也没了畏惧,反而叫这男人一顿。
屋子里静的骇人。
腊月的东沪,海风在檐下呼啸而过,窗帘簌簌颤抖,室内更是寒意渗人。
阿蕙却是一脑门的冷汗。
这是她第二次被绑架。
从重生这件狗血事件开始,她的生活就不停重复着这等诡异。第一次被绑架,莫名其妙打得半死,又被莫名其妙救出来,至今她仍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绑架她的和救她的分别是谁,有什么目的;而现在被绑架,因为老虞跟着来了,她不想无谓牺牲老虞,所以束手束脚任人摆布。
阿蕙不觉得自己凭着单薄的身子和一把小手枪,能从这个带枪军人手里,顺利带着老虞逃脱的。
倘若是她自己,拼死一搏也就罢了。
可是老虞…
前世三哥的死,对阿蕙和赵家的打击巨大,让阿蕙对生死有种近乎病态的惧怕。她不是怕杀人,她只是会情不自禁想起被杀者的家人。
上一次绑架,因为她的错误判断,老周被杀害,留下了孤儿寡母,阿蕙至今还是心里愧疚不已。
“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但是我真的是无意看你的。倘若你妹妹我,我甚至可以掩护你离开”屋子里很安静,阿蕙主动道。
方才她的一句话,让这个男人陷入沉思,半晌没有再开口,阿蕙只得主动道。
“掩护我?”那人冷笑道,“我凭什么妹妹你?”
“除了我,你还有可以妹妹的人吗?”阿蕙道。
逃亡的经历她太熟悉了。
在逃亡中的人,精神有时候不太正常。
有时候累的很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