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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她想,今晚肯定没法平心静气的谈了。既然他想躲着她,那就再成全他一回吧。
司马煜只见阿狸眼睛里橘色的明光就像落日销熔了黄金,那火气简直能将人烧化了。但是下一刻她睫毛一垂,就将那火焰遮掩了。
她什么也没说,仿佛就像没看到他一样——或者说厌倦了他一样,安静的,淡漠的,转身离开了。
一直到她进了殿里,司马煜依旧不信她就这么离开了。
她怎么能就这么离开了?司马煜想,她不是专门在这里等着他好抓他个措手不及的吗?
玩捉迷藏的时候,藏的人心里究竟是希望被找到还是不被找到,是一件谁也无法透彻说清的事。你追我赶的时候,逃的那个是想被抓到还是不被抓到也很难说。
但是有一点,对方已经费尽心思追了你这么久了,你也疲于奔命躲了这么久,眼看他就要伸手抓住你了。你气喘吁吁的想,好吧好吧,我认输了,我是你的了。结果对方却忽然毫无征兆的停下来,说“啊,抱歉,认错人了”,转身挥挥手就走了……这个时候只怕你也会很有种翻身冲上去揪住她领子吼“你怎么回事啊,我都让你抓了。你怎么能说走就走,不知道做人要负责吗?”的冲动。
好吧,也许你没有。但司马煜有……
他抬脚就追过去,结果阿狸忽然又回过头,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对他说:“对了,端午归宁,皇后娘娘已经准了。你不要忘了。”
司马煜就在昙花架下刹住脚步,屏气凝声,乖乖点头——他差点就要伸手拉住阿狸质问,幸好他及时想起自己之前为什么躲着,“嗯。”
阿狸满意了。
她打了个哈欠,进屋,关门。片刻之后,洗漱完毕,于是熄灯,睡觉。
司马煜飞奔去洗澡。
洗完了澡去推阿狸屋里的门——狂喜——没上锁。
可惜阿狸已经睡熟了。
端午归宁。
阿狸家里为迎接她归宁,阵仗也弄得不小——小了就是怠慢了,毕竟跟着闺女回来的可是太子。
……虽然说太子也不是什么稀客。
司马煜被家里男人们招待去赴宴了,阿狸自然进后院去,跟家中女眷拉着手说话。
不得不说,王家真的不差一个太子妃。她阿娘见皇后都不惶恐,何况是太子妃自己闺女?她阿婆更不用说,当今皇帝他阿爹当年都不敢在她跟前摆架子。
阿狸跟婶娘姊妹们说完话,老太太就干脆利索的说:“行了,你们都招待外客去吧,让子扬陪阿狸说说话。”
等女眷们都退出去了,她阿婆又将伺候的丫头们屏退了,才问阿狸道:“太子对你怎么样?”
那架势,阿狸敢说“不好”,她阿婆就敢飞鞋把司马煜砸出家门。
阿狸:……
“挺好。”
“真的挺好?”
阿狸笑道:“真的很好。吃穿用度都记得我,连日常出门都记得报备一声。”
阿狸娘淡定喝茶。
阿狸阿婆就叹气,“糊涂孩子,吃穿用度记得你就叫好了?你身旁那个丫头还照料不了你的吃穿用度,用他来问?”
阿狸:……默。
“真的挺好的……”
她阿婆也端了茶来,“至于日常报备,你怎么知道他说的就是实话?”
“……”
“不是叫你盯着他,只是有些时候心里也得明亮些。否则舅姑问起来,你答不出所以然,反而令人疑你不尽心。”
阿狸:……
她阿娘体贴的起身给她阿婆续了一杯茶。
一回到东宫,阿狸麻利的将王琰宣去见她。
阿狸确实缺心眼,听不懂隐晦带刺的话。但是使劲琢磨琢磨,她也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她阿婆是最爽快的一个人,说话从不藏着掖着的,这一次却明显话中有话。阿狸觉得,她阿婆定然是知道了什么难以启齿却必得让她知道的事,提点她去查。
毫无疑问事关司马煜。
事关司马煜,还能让她阿婆先于她和她阿娘知道的,十有□切入点在王琰身上。
王琰是最正派的孩子,从来坐正行直,夜来不怕鬼敲门。
但这次阿狸请他来吃茶品茗,他却明显心虚得坐不住。
阿狸就用她阿婆对付她这一套,“夫子说,君子日三省其身。你今日三省就不用寻旁的时候了,就在阿姊这里,边吃茶边反省。什么时候反省明白了,再跟阿姊说。”
王琰:“阿姊你罚我吧……都是我的错,跟旁人……无关。”
阿狸:呃……看来真出大事了。
“这么说,是你怂恿太子殿下做的?!”
“……不是。都是我的错,阿姊不要问了。”
遇到个这么不知变通的阿弟,也实在是件很愁人的事。阿狸套话的招数来来回回可就这么几个,别不够用的。
“太子他……真的做了?”
“没有!我们也是进去之后才知道,只是听了听曲子,什么也没做!”
阿狸:……__|||
“……你们,三个世家贵胄,带着太子,去喝花酒?”阿狸忽然从心底里涌出一种阴暗的冲动来,王琰最好祈祷不是她猜的那样。
她笑得很温和,却十足的渗人。连她自己都一度疑惑,难道她的保有属性不是天然呆,而是天然黑?
王琰被她盯得浑身发抖,很快就什么都招了。
送走了王琰,阿狸捧着茶坐着檐廊下,眼睛里不时有锋利的光芒一闪。
真是长本事了,她想,居然给她学会喝花酒了。她当真是纵容他太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天亮之前什么的……你懂的T__T
有人呼唤剧情君,为啥我一直觉得剧情君都在?言情嘛言情,男女主角的感情进展不就是剧情君嘛!
良辰美景(四)
司马煜早把这回事给忘了。
其实那一天饯别宴的地点也不是他订的。他虽然经常溜出台城去四处乱逛;但勾栏院这种倡家歌舞之所他是不会去的——事实上因为受到的教育太正统;他连世上有这种地方都没想过,何况是主动去逛?
只是男人本性里就是写着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哪怕他从来都没意识到,但只要让他一接触;他立刻就能无师自通。
勾栏院就是其中之一。就算是沈田子、王琰这么正派的孩子;认定这种地方是邪魔外道君子不耻,他们心底深处也会存一份好奇,想掀开面试看看这邪魔外道的真面目。何况是司马煜、谢涟、卫琅这种某方面自律意识薄弱的?
因此几个人到了门外,见楼上笑语嫣然、笙歌曼舞、香帕招展;立刻就从十分飘渺的回忆里清晰的提取出了某个名词,而后不约而同的倒吸一口气;纷纷睁大了眼睛。
下一刻王琰十分诚实的皱起眉头,“没走错吧?”
他是里面唯一一个没听说过“勾栏院”的孩子——年纪小嘛,只是本能不喜欢这种轻浮浅薄的氛围。
而太子三人组已经怀抱着正直的学术的渴望,饶有趣味的支颐、抱臂、勾唇,目光晶亮的、大大方方抬脚就进。
沈田子满头大汗的抬手去拦,“这种地方不能进!”
卫琅不怀好意的浅笑,“为什么不能进?”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沈田子就是太实诚了,“这种地方一看就不正经。殿下万金之躯,你我也是后进表率,宜自珍重!”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智者见智……淫者见淫。”比诡辩,卫琅是不会输给谁的,“这么一点不正经,就能坏了沈兄清清白白的修为?”
沈田子知道自己说不过卫琅,就转向谢涟——他一贯自视甚高,同辈人里他唯一信服的也只有谢涟。
他相信谢涟一定能拦住卫琅和司马煜。
只能说,沈田子用凡人的德操去揣摩谢涟的行为准则,真心失算了。
——谢涟是真的美玉之质,清莲之姿,泥淖不埋,邪秽不侵。你把他丢进任何境地,都不会动摇他的本真。他这个人有禅心。既然是约了来赴饯别宴的,那这里就是长亭柳畔,送别之地。反正又不是来游冶寻欢的,是勾栏还是别的地方,有区别吗?
当然他还是明白的,沈田子这样的君子和王琰这样的孩子,确实不适合来这种地方。
就说:“那就另约个地方吧,沈兄带了阿琰先去。我们进去会了朋友,随后就到。”
——这里是卫琅的朋友约的地方,就算真换地方,也得让人知道不是?
沈田子:……
不是他忽然不信任谢涟了,而是谢涟弯弯的笑眼里分明就写着——“我也很好奇”五个大字。
只能转而望向司马煜。
司马煜是拐带着别人做坏事的——他真想干什么,沈田子能拦得住?
就别有深意的含笑望回去,“要么你跟我一起进去,若我有什么不和身份的作为,你还可以劝谏、阻拦,说不定我会听。要么你就离远点,至少可以眼不见为净。”
沈田子:……
沈田子是真想扑上去拖住他的腿,死拦不放的。
还是王琰提醒他,“别在这里劝,先进去再说吧。”
沈田子随着他的暗示望了望,立刻就明白了他的顾虑。
——已经有路人好奇的望过来,他再阻拦只会把事情闹大了。为了自己的清诤让主君担负荒淫的罪名,这不是人臣的本分。
沈田子和王琰在这一点上还是有共识的。两人心境上唯一的区别在于,沈田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而王琰不知道。
五个人就这么进了勾栏院。
王琰终于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可惜已经晚了。
据说当晚他连梦话说的都是,“我的错”……
不过时候为此纠结的,也只有王琰一个人。因为他认为自己做错了事。
而司马煜、沈田子一干人等进去之后,不过片刻,就有一种难掩的失望感。
“就这样啊”——他们的心声。
实在是这些孩子生得太富贵了,不管是女人还是歌舞还是勾引人的手段,他们都见过更上乘的。而他们自小所接受的教育,也让他们的审美格调趋向于雅致和清贵,勾栏女的浓艳风情打动不了他们。
何况他们就算不自重也会自傲,原本也没打算进来寻欢。
见到了卫琅的朋友之后,注意力就彻底转移了。
——是个美男子。
是个就算跟卫琅站在一起,依旧熠熠生辉的,甚至隐隐把卫琅比下去了的美男子
虽然司马煜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似的,不过想来天下的美人都是类似的,反而是丑人各有各的丑法。又是卫琅的好友,他信得过,也就不去多想。
——卫琅在这个时候把朋友引荐给他们,自然有他的用意。
司马煜便与他略一交谈,更觉得此人见多识广,尤其对北朝民风、局势见解独到,每每有令人豁然开朗的解析。
性格也跟他十分投契。
可惜是只闲云野鹤,对寻仙问道的兴趣远远高于经纶济世。
司马煜琢磨着什么时候能再与他对饮畅谈,勾栏院一事早已抛之脑后。
他就完全没料到,阿狸已经从王琰那里把细枝末节都套了出来。
司马煜只是觉得,端午节回来,阿狸对他的管束似乎多了起来。这两个月里,连着几次差人来过问他的行程。
这一日又差人来问。
司马煜觉得很别扭。
他对阿狸的感觉很混乱,阿狸当他不存在时他会不由自主的想靠近,阿狸太理他时他又会像被打草惊蛇似的想要逃。也不怪阿狸时常会有想踩住他的尾巴狠挠一通的冲动。
这个时候就他在想,是不是端午节前一天晚上他又喝多了酒,对阿狸说了什么让她想入非非的话?人喝了酒,就算不醉,也很容易做些奇怪的事,未必出于本意。若她误解了,以为她在他心里是什么特别的人,进而觉得她有权力对他管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