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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中录-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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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了徐州城外,荒草漫漫的平原上,一条官道上倒是行人不少。都是在庞勋作乱时,怕被抓去当兵所以逃避出城躲在山村里的,现在听说庞勋已死,都喜悦欢欣地回来了。
  那两个少女一路颠簸脱力,脚软得连车都下不了。李舒白便伸手将她们扶下车,又叮嘱了她们要在官道上走,切勿离开大道,免得出事。
  “不过,既然你们能从柳州到徐州,现在两人一起去扬州,应该也不是难事吧?”
  她们都只看着他,默默点头。
  李舒白便不再管她们,调转马身离去了。
  就在他刚刚转过马车时,后面忽然有人追上来,挽住李舒白的马缰,抬头看李舒白。
  是那个程姓少女,她仰脸看着李舒白,那张满是泥尘的小脸上,一双眼睛清可见底,似乎还有点羞怯。
  李舒白俯下身看她,问:“还有什么事吗?”
  她咬着下唇,从怀里掏了好久,取出一支银簪子,拼命踮起脚抬高手举到李舒白面前。
  “恩公,这是我爹当年送给我娘的定情信物,我被抓住之后,什么东西都没了,只有这支簪子,是我唯一重要的东西。恩公您日后,可以拿着它到扬州找我,我姑姑的名字,叫做兰黛。”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为我写长评的各位~
  今日更新奉上,明天继续
  

  ☆、十二双生之花(三)

  兰黛——
  黄梓瑕听到这个名字,顿时直起身子,一脸惊诧。
  李舒白看了她一眼,问:“怎么?”
  “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是……”黄梓瑕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
  李舒白说:“兰黛。这种美丽中又似乎有点风尘气的名字,自然是个混迹烟花的女子。”
  黄梓瑕激动地说:“可……可这是云韶六女中的一位,三姐的名字啊!”
  李舒白微微扬眉:“怎么,又与扬州那个云韶苑有关?”
  “嗯,你继续说,后来怎么样了?”黄梓瑕催促。
  “我自然不会去找她,更不会去扬州找一个烟花女子。因此我低头看着她,说,我救你只是凑巧。日后我不会去找你,也不想收你的东西。如果这簪子对你很重要,那就把它收好。
  “她却执拗地不肯放下手,那簪子一直就递在我面前,尖的那头朝她自己,另一头向着我。那是一支叶脉簪。”
  黄梓瑕又“咦”了一声,问:“叶脉簪?怎么样的?”
  “四寸左右长的簪身,簪头的形状是用银丝缠绕的一片叶脉,通透精细的脉络,栩栩如生。那叶脉的上面,还镶嵌这两颗小小的珍珠,就像是两滴露珠一般。”
  “是银的吗?”
  “是,我的记忆不会出错。”李舒白说着,又问,“我并不太了解女子的首饰,但觉得那支叶脉银簪和王若失踪时留下的叶脉金簪颇为相似。不知这种叶脉形状的簪子,是不是很流行?”
  “并不是,一般的簪子,纵然用金银制作出叶子的形状,也只是整片叶子的形状,而不是这样镂空通透的叶脉。像这种精巧别致的发簪设计,我也是第一次看见。若按照你说的,还十分相像的话,那必定是有什么内在关联。”
  “看来,我当年遇到的那两个少女,与此事或许大有关系。”
  “嗯,我也这样想。”她应了一声,然后问,“你收下了吗?”
  “那支银簪?”李舒白平淡地说,“没有。她见我始终不伸手,就把簪子往车辕上一放,然后扭头就跑了。那时夕阳西下,一点金黄色映照在簪子上,刺着我的眼睛让人厌烦。于是我抬手拿起那支簪子,随手扔在了官道的尘土之上。”
  黄梓瑕托腮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他漠然瞥她一眼:“怎么了?”
  “你就算过一会儿回城再丢掉,又有什么打紧的?”
  “早扔晚扔,哪个不是扔?”李舒白声音平静,“而且当时我看见那个叫小施的少女在看我。所以我丢掉簪子之后,她应该会捡起来还给那个程姓少女。”
  “如果是我,我肯定不会告诉自己的好友,你送给别人的东西,转眼就被他丢掉了。”黄梓瑕随口说,“不然的话,我的朋友该多狼狈多可怜。”
  “女人的相处之道,我没兴趣研究。”李舒白一哂。
  黄梓瑕不想和这种冷情冷性又冷血的人讨论这么艰深的问题。她拔下头上的发簪,在桌上画着那支叶脉簪的样子。
  李舒白看了看她头上没了簪子固定的纱冠,问:“不怕掉下来?”
  她随意抬手扶了一下,说:“还好。”
  “幸好你现在装的是小宦官,万一你装成个佛门沙弥,还怎么拿簪子涂涂画画?”
  “有木鱼啊。”她随口说着,眼睛虚无地盯着空中一点,不知道在想什么,手上还是无意识的以簪子在桌上乱涂,却已经是画那半锭银子的形状了。她一边画着,口中自言自语,“当初被那个少女拿走的银锭,后来是不是因为她们有两个人,所以分成了两半呢?”
  “这种曾被人拿来当凶器的东西,一般来说,或许她们早就拿去换成碎银了吧。”
  “也有可能……”黄梓瑕说到这里,终于看向他,问,“你还记得那两个女子的模样吗?”
  “两人都有意把自己弄得披头散发灰头土脸的,又满身淤泥血污,我与她们也不过仓促间相逢,确实没有什么印象了。何况当时她们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女子长成之后变化颇大,时至今日,或许她们站在我面前,我也认不出来。”
  “嗯……”她点头,却不防头上的纱冠一摇动之后,顿时掉了下来。
  李舒白眼疾手快地抄在手中,微微皱眉地丢回她手中:“我说你还是假扮和尚算了吧?”
  她默不作声地按着自己头发,一绺发尾正垂到她的眼前,她有点恼怒与羞愧地抓住它,旋了两下绕到发髻上,然后重新整好纱冠。
  李舒白略有不屑地看着她:“我还没见过想事情的时候离不开乱涂乱画的人。”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只好低声说。
  他嗤之以鼻:“怎么会有人养成这样的本性?”
  “没办法啊……之前跟着我爹出去办案的时候,有事情要推算时总是找不到纸笔,那时候穿女装嘛,头上簪子总有一两根的,拔下来在地上画几下,案情就清楚了。到后来我就离不开这种习惯了,总觉得画几下才能理清思路。”
  “之后呢?”
  “什么之后?”
  “就是你在泥地上画过的簪子。”他十分在意这些细节。
  黄梓瑕不解地看着他:“洗净擦干再插回头上就好了呀。”
  李舒白“哦”了一声,见她还盯着自己要解释,便说:“我第一次遇见周子秦的时候,他正抱着一包松子花生糖,津津有味地蹲在义庄的尸体旁边看仵作验尸,还帮着递工具打下手。”
  黄梓瑕问:“你这个津津有味形容的是他吃东西还是验尸?”
  李舒白瞄了她一眼:“你觉得呢?”
  “我感觉到了。”她默默地说。
  “所以那时候我听说了黄敏的女儿擅长破案,又是周子秦崇拜的人时,心里浮起的第一个场景,就是一个女子蹲在尸体旁边吃松子花生糖的情景。”
  黄梓瑕不觉眉毛跳了一下:“现在呢?”
  “我很欣慰,你只不过是喜欢乱涂乱画,而且居然还懂得在地上画过的金簪要洗净。”
  黄梓瑕郁闷地说:“别把我和周子秦混为一谈。”
  李舒白淡淡说:“可他追随的目标似乎就是你。”
  “那只是他对没见过的东西的幻想而已,就像人总觉得远方的风景更好看,总觉得小时候做过的梦最美好——其实他若知道我就是黄梓瑕,一定会又别扭又难以接受,说不定最后多年的梦想都会崩溃。”
  李舒白听着她的话,唇角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微微呈现。他点头说:“或许。所以你还是在他面前做那个小宦官比较好。”
  “是啊……最好还是不要让他的向往破灭。”黄梓瑕点头,感觉到一缕刺眼的光芒闪耀在自己的眼前,她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发现是夕阳的余晖斜照在自己的眼睛上。
  他们商谈良久,已经日近黄昏了。她告退走出语冰阁,踏上回自己房间的路。
  曲廊宛转,高堂华屋。她垂下袖子,手中无意识地攥着那块大唐夔王的令信,抬头看此时的夕阳的余晖,心中蓦然升起一丝感伤。
  父母家人的死,已有半年,凶手却依然杳不可寻,面前的案子,扑朔迷离,千头万绪,不知何日才能水落石出。
  她第一次怀疑起自己来。她在心里问自己,黄梓瑕,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这一生,你还有没有机会脱下这件宦官的衣服,重新穿上女子的衣服,骄傲地告诉世上所有人——我姓黄,我是个女子,我就是黄梓瑕?
  一夜辗转,黄梓瑕推演着各种可能性,却怎么都没有办法解释王若从哪里消失,那具身份不明的女尸又是从哪里出现的。
  所以,第二天起床时,黄梓瑕踉踉跄跄步履蹒跚,外加头痛欲裂腰酸背痛。她坐在桌前对着镜子一照,发现自己简直面无人色,苍白得跟个鬼似的。
  不过管它呢,反正自己现在是个小宦官,谁在乎一个小宦官是不是像个鬼样。她自暴自弃地打水梳洗,到厨房去看了看,厨娘一看见就笑开了花,塞了十七八个春盘给她,说:“杨公公,恭喜你啊,据说王爷终于给你名分啦。”
  “扑——”黄梓瑕口中正在嚼着的春盘顿时喷了出来,“什么……名分?”
  “就是今天一早府中在议论的,说你现在已经正式纳入王府人员编制,成为在册在档的宦官了呀。”
  “哦……”她默默地又拿了一个春盘塞在口中,含糊地说,“就那个末等宦官啊?”
  “哎,什么叫末等,这个叫初等,公公前途无量啊!”厨娘眉飞色舞地说,“前几年随州饥荒,好多人没了活路,割了自己命根子求一个做宦官的路子都求不到呢!还有你看我,在厨房已经二十年了,可依然还是打杂的临时工,没法入王府家奴的卷宗呢。结果公公你才来了一两个月,这都是在编在册有名有姓的王府宦官了!”
  黄梓瑕真无语了,原来做一个王府宦官也有这么多人羡慕眼红的,让自己浪费这么宝贵一个名额实在是太可惜了。
  她正在一边应付着厨娘,一边吃早饭时,有人在外面喊:“杨崇古,杨崇古在哪里?”
  她赶紧喝了一口酥酪,应着:“我在这里!”
  “王爷命你赶紧去春馀堂,有人在那里等着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春盘就是现在的春卷,我喜欢荠菜香干馅儿的~

  ☆、十三雪色兰黛(一)

  是谁会一大早来寻找她呢?
  黄梓瑕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春馀堂一看,发现站在那里的赫然是抱着琴的陈念娘。
  “陈娘,你怎么亲自来找我了?”她惊讶地迎上去,接过她手中的琴,帮她放到琴几上。
  陈念娘笑道:“自然是你这个学琴的不专心,三天两头不来一次,我只好上门追你来了。”
  “真是对不住啊,陈娘。”明知她在说笑,黄梓瑕还是赶紧道歉,“我近日事情忙碌,结果沉迷俗务之后,就忘了风雅之声了。”
  “我也有听说,王家那位姑娘真是福薄,原本京中人人艳羡,谁知一转眼死得这么凄凉,听说遗体惨不忍睹,真叫人痛惜啊。”陈念娘一边调着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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