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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若这样,”看着河阳伯夫人蹙起的眉她脸上换上了笑容,“近来老爷也忙,总不着家的,等他一回来我便把这事与他说。想来…没有不成的。”
河阳伯夫人听二太太如此说也只得暂且作罢,略坐了坐便告辞回府。
见她一走金妈妈想了想就端着冰镇的西瓜果盘进了屋,二太太坐在凉榻上一抬手把屋里其他丫头遣了出去,又忽道:“今儿的事谁都不许嚼出去,被我知道了,仔细你们的舌头!”
几个丫头字头连连应是退了出去,金妈妈近前道:“河阳伯夫人怎的突然有了这个心思,太太可是回绝了?”
二太太和金妈妈没什么是不能说的,便道:“还不曾说死了,不过也差不离了。”就是二老爷回了府她也不会透露一个字,她现在怕就怕夜长梦多,宫里要不快有点动作,那二老爷迟早是要知道的,那时她拦都来不及。六姑娘要是嫁到伯爵府里来日不比她的昀儿来的惬意,她怎么甘心!
二太太的顾虑没有持续下去,就在河阳伯夫人造访后的第三天宫里传了太后娘娘懿旨,邀各家尚未婚配,年龄在十三至十七岁的姑娘入宫赏莲。
“什么赏莲,姑娘你听说了么?外头都在议论这是太后娘娘要給皇上选嫔妃呢!”欢喜端着茶碗放在桌上,一屁股在一旁的秀墩上坐下来,嘴巴里叽里呱啦把自己在外头听到的话竹筒倒豆子般说給六姑娘听。
而一边的六姑娘歪在凉榻上,一本页脚都卷起来的书盖在她脸上,声音传出来便嗡嗡的,“欢喜我好热,你不要瞎吵吵… …”
欢喜心里暗怨她不把自己的话当一回事,六姑娘一入夏整个人就变得其懒无比,明明屋子里冰块供应不停,她还是嚷嚷着热,整日里吃不香睡不着的。
正巧雪珠掀了厚布帘从外面进来,一头细密的汗,“外头真是热死了,真跟那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似的,我再待外边儿也要給炼成仙丹了。”她抱怨了句,拿起桌上的茶碗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这才舒了口气,仿佛整个人才活过来。
欢喜没好气道:“那你也是炉子里不成器的丹丸,我瞧着咱们姑娘才像是要被炼熟了,指不定就要似那孙猴子,真能炼出来一双火眼金睛倒也美了!”
雪珠不禁多瞅了欢喜两眼,纳闷道:“这又是谁惹了你,怎么拿姑娘来顽笑?”
欢喜道:“还不是明儿进宫赏莲的事,你必定也听说了的,就咱们姑娘整日里不知在想什么… …”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雪珠安抚欢喜几句,走到凉榻前倾身看了看,笑道:“这不没睡嘛。”说着便把六姑娘遮脸的书拿了下来。
六姑娘翻了翻眼睛,额前的碎发有些汗湿地粘在脸上,她伸手揉搓几下头发就霍的坐起了身子。
外头口口相传的话真真假假的谁清楚,六姑娘心里原来并不当一回事,可被欢喜说了那么多她不禁也有些犯嘀咕,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虽是三品大员家的小姐,身份却低了些,太后娘娘凭什么瞧上她呢?
到了第二日装扮的时候,欢喜有心把自家姑娘打扮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恨不能一出现就把别家小姐都比下去,得到太后娘娘的青眼有加。雪珠皱眉把欢喜插在六姑娘头上几只金光闪闪的钗子都拿了下来,果然六姑娘的表情好了许多。
“这明面儿上还是去赏莲的,没的弄成这样被人说。”雪珠道,独取了支碧玉镶嵌珍珠的如意钗子給六姑娘装扮上。
毕竟是进宫里去,打扮的不可太过素净,倒显得不看重,但也不能花枝招展的惹人注目,六姑娘摸了摸头上那支珠钗,对着镜子微微一笑。
正常的打扮就可以了,清雅端庄,如此甚好。
欢喜本还欲说些什么,但看六姑娘也一副满意的模样只好咽下去,拿出一条蓝底白梅花不镶滚边的锦缎十二幅留仙裙,这条裙子是今夏新裁的,做工尤为精致,六姑娘总说家常穿这样的裙子太过奢侈,因此还从未穿过。
今日到底是进宫陪太后娘娘赏莲,也不能让人觉得寒颤,六姑娘最后挑中了这条裙子,才见欢喜脸上露了笑。雪珠见她头上的发饰和身上的裙子都是清淡的,便选了件暗红绣银线浣纱对襟大袖衣为其穿上,脚上则是一双淡蓝浅白色牡丹绣花鞋,腕上也套上了一对嵌明钻海水蓝刚玉镯。
六姑娘摇了摇手腕,腕间立时传来一股清凉的舒爽感觉,最后对着镜子照了照,整个人不能说是不出挑的,从衣着到脸蛋皆是可圈可点。但她稍一想象出一群豆蔻年华的姑娘站在一起的景象,就觉得完全不用担心,她只有被淹没在人海里的份。
后宫毕竟险恶,六姑娘穿越之前从初中就开始看宫斗小说,到后来荧屏上也出现了宫斗题材的电视剧,总之她深明一点:后宫很危险,进宫需谨慎。
欢喜不懂这个,甚而期盼六姑娘得到太后的青睐进宫为妃之类,她能看的出来,也可以理解,不过她自己心里明白,这一趟进宫不过是当作观光也好,进去瞧一瞧见见世面也就罢了,哪怕来日嫁給哪家不争气的什么庶子之流,如今也绝不敢做他想。
77宫廷
卿府的翠盖珠璎八宝车在金色的日光下缓缓行驶于街道上;赤日炎炎;云彩好似被太阳烧化了;热风习习,暑气熏蒸。
耳边响着车轱辘碾过方砖响起的“辘辘”声,六姑娘独自倚在车厢里;双眼半睁地盯着车厢边沿冒着寒气的大冰块;脑海里回荡着临行前二老爷和二太太的话。
二老爷嘱咐六姑娘不要紧张,只要不出差错安然归来便是好的。二太太见二老爷在一旁;哪怕有万千的话想说也只好忍着,随着二老爷关照了几句,心下却是盼着六姑娘这一去最好是不要再回来了。
六姑娘在二老爷殷切的目光下走出院门,那一刻仿佛有种壮士离去的壮丽,然究竟自己不过去走个过场;首先自己不能乱了阵脚。走过攀着花枝的仪门,稀奇地见到七姑娘顶着烈日撑着柄青色油纸伞的身影。
“愿姐姐此去,一朝飞上枝头做凤凰。”七姑娘道,唇角微扬。
六姑娘露出一抹温婉的笑意,似极了亲切的姐姐该有的模样,关切问道:“妹妹肚子可是好全了,现下都不疼了罢。”
七姑娘咬牙,“不疼!”甩身离去。
车厢轻微的摇晃着,想到七姑娘那一转身青白交加的脸她忍不住“噗哧”一声,遂又端庄起了神色,眯起眼睛随着车身摇晃。
不多时,马车在玉雎门前停下,六姑娘踩着矮凳下车,雪珠今日随同而来,早已从后面的马车撑起伞过来。
油纸伞遮住了火热的骄阳,六姑娘站在阴影里,一眼就看到了绵延不止的红墙黄瓦,眼前的牌匾上书着烫金的大字:玉雎门。龙飞凤舞,几乎难以辨认。
宫门前停着不少宝马香车,接连着几辆马车在六姑娘周围停下,耳边渐渐的莺声燕语浓了。早有宫人抬着一乘四周垂着薄纱的红漆轿辇停在六姑娘身边,确认过身份,六姑娘便坐上四人抬的轿辇进了宫门,她虽极力控制住自己想要张望的心情,可眼睛还是忍不住透过薄纱观察着四周。
举目望去,但见近处一排排错落有致的宫殿气派辉煌,远处亭台楼阁笼在如烟的烈阳光影里,巍峨峥嵘。一群群宫人步履整齐地经过,低眉颔首,规整有致… …
也不知在轿辇上坐了多久,是一炷香的时间,亦或几盏茶的功夫?她只觉自己到了仙境,往日不是没有见识过富贵,却直到如今才知人常说的天家富贵是何意。
正是常人怎堪比得,亦难以消受。
站在青石砖的地面上,六姑娘随着面貌端正的宫女走进樊太后的东宫。
穿过几个小径来至波光粼粼的荷塘边,微风轻拂,众荷喧哗,莲叶脆生生如洗,幽香田田。莲花枝梗纤细,上托皎洁清香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几只蜻蜓立在莲花未绽的尖尖角上,艳阳下透明的翅膀晶莹生光。
荷塘周遭枝叶翠翠,蓬勃的石榴花从绿色的安静里喷发而出,放眼望去,红扑扑一片灼灼如烈火焚烧。
六姑娘上前拜过首座的樊太后,她头也未敢抬起,于天家威严中强自镇定着砰砰狂跳的心双膝着地拜谒。
“臣女卿明微,参见太后娘娘。”
这声音温软细脆,樊太后听得悦耳,不由道:“抬起头来哀家瞧瞧。”
六姑娘心下一紧,缓缓仰起脸,却还是低垂着眉目,不敢窥视上座之人。樊太后观她举止得宜,眉目若画,装扮不胜华贵然别有一番清新韵致,便随口道:“倒是生得一副好颜色。”
六姑娘也不知这时自己该作何样貌出来,遂拜下去又叩一首,谢过太后娘娘谬赞,姿态大方,倒也不似一般女儿家扭捏羞窘。
跟随宫人在自己的位置落座,六姑娘掩在袖子里的手这才一点点松开,手心里已是汗津津,风一吹凉凉的。
她慢慢吐出一口气,挺直脊背坐端了,这才开始观察周围的情况。
这处园子一看就是早就准备妥当的,四周树叶繁茂,叶子沙沙作响,荷塘四周摆放着一张张矮几,众人落座于后,头顶树荫凉爽,暑热竟似完全伸不进这处园子,心很快沉静下来。
借着饮茶的遮掩,她悄悄向樊太后望去,太后娘娘的年轻超出了她的想象,居然只是四十出头的模样,赤金松鹤长簪上珠翠点点,面颊白皙红润,露出的一截手腕上套着枷楠香木嵌金福字数珠手串,纤长的小指上纯金嵌珊瑚护甲莹莹发光… …
六姑娘把茶盅放在身前的矮几上,左右的人她都不认得,注意力慢慢居然涣散了,直到身后一名宫人推了推她,她起初恍以为是雪珠,后才记起雪珠从一进宫门就被带着到别处等候了。
对座陌明园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从前有幸见识过广平公府世子夫人的墨宝,卿姐姐既是世子夫人亲妹,想来如今这时候是断不能藏拙的!”
六姑娘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众人的视线已经在她脸上聚拢,而太后娘娘前方也多出了一方案几,上面铺展着一张澄心堂纸,桌案旁林林散散堆着几叠画卷,也不知是何时别家小姐作的。
她瞅了陌明园气焰嚣张的脸一眼,心里哭笑不得,她怎么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与陌明园结仇了,多半…还是因为那次陌明园和七姑娘打架罢,后来还被陌夫人押到家里給七姑娘赔罪,那几日二太太脸上的颜色总是分外缤纷。
六姑娘尚踌躇着,樊太后已说道:“既如此,你不若就上前来,哀家也想见识见识。”
听了这话六姑娘安敢不从,即使心里万吨草泥马放肆地奔驰在马勒戈壁的草原上,她仍维持着一脸的镇静,缓缓来至案边。
墨香萦绕在鼻尖,六姑娘捏着毛笔的指尖开始出汗,腻腻的。她的画风和这个时代所推崇的完全是两码事,她要是画出一则简易版的小漫画来会怎样?
思之又思,她仿佛已经看到陌明园嘴角那一抹得逞的笑容了,她不就是想看自己出丑么,面子这个东西… …
突然六姑娘头顶电灯泡一闪,她不想出风头,更不想当众出糗,于是回头对太后道:“太后娘娘,从来只见人们吟诗作画的,看多了稍嫌无趣。臣女有个不情之请,想跟太后娘娘讨一柄剪子,不知可否?”
她暗暗捏了捏拳头,樊太后眉间一动,竟应允了。
等宫人端着托盘上前来,她从那托盘里取出银剪子,抬目扫了扫众人不解好奇的脸庞,心下暗笑,竟当场剪出几多栩栩如生的池中青莲,姿态各异,惟妙惟肖。
这不过是小把戏,可太后拿在手里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