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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言不发,抬手接过项云寰手下的人递给他的弓箭,搭箭在弦,对准她,缓缓拉开了弓。
这两个人,看着她发上的桃花,隔着一天春雨,竟然是,眼都不眨。
在这样的雨中,光线昏暗,视线模糊,稍有闪失,她便会丧身箭下。
她吓得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被雨淋得全身湿透。唯有泛白的双唇,微微颤抖,如同衰败桃花。
只听到轻微的“咻”一声,他们几乎是同时放开自己的手。
盛颜不敢看箭的来势,只能紧紧地闭上自己的眼睛。
但,没有预料中的一击,箭从她的耳边擦过,落在后方。
她急切地回头一看,原来是一支箭在空中被另一支箭射中箭杆,偏离了她的身体,全都射了个空。
项云寰恼怒地转头看那人,盛颜在心里想,定是那人的箭后发先至,从后赶上项云寰的箭,救了她一命。
没等她心里对那人涌起感激,却只见他又抬手,一箭向自己射来。只听极其细微的“擦”一声响,盛颜乌黑湿漉的头发,忽然之间全都散落下来,如同一片乌云,在大雨中,骤然笼罩在她身上,凌乱而狼狈不堪。
那支箭,从她的发间穿过,带着那朵桃花,钉在了后面的柏树上。
盛颜茫然地披着头发站在那里,只感觉到,一缕被射断的发丝,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滑下,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在雨中陷入污泥。
他看着她披着凌乱的长发站在雨中,全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样子,却忽然弯起嘴角,对她笑了一笑,他五官深刻,看起来有种慑人的魄力,可骤然间笑起来,却让人觉得温柔和煦,还带着一点点孩子气的意味。
他抬手将弓箭递还给项云寰的手下,修长干净的手指白皙如玉,没有一点不洁的东西。
盛颜这才回过神来,她伸手去抚摸自己的鬓边,脸色苍白。
这些人,与她仿佛不是共处一个人间的。她卑微如草芥,就算是被他们误杀,也不会有人将她的生死放在心上。
看着那人冷淡的微笑,她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冰凉的怒气来,一转身,快步逃离。
逃离了那两个莫名其妙以她为赌注的男人,盛颜孤身一人,在下着大雨的城郊桃花林中,提着浸湿了之后沉重的裙子,在泥泞的路上艰难地行走。她披散的头发,正一滴滴往下淌着水,狼狈不堪。
家还远远未能到,周围的大雨无边无际,在雨中凋落的桃花,粘在她的发间裙上,她沮丧起来,恨不得坐在路边等着大雨停止再回去。
后面忽然有辆马车追上来,在瓢泼大雨中来势很急,她赶紧闪避到一边去,免得被溅上泥泞。谁知那辆装饰华美的马车却在她身边停了下来,车帘子掀起,有人轻轻叫她:“喂,姑娘……”
盛颜提着满是污泥的裙角,抬头看他。
第一章 花落花开年复年(5)
正是刚刚在花神庙中遇到的那个男人,他在车上看着她,高贵闲适,一身从容,慢悠悠地说:“姑娘,我家下人来接我了,如果你不介意,在下可以带你一程。”
盛颜用力摇头,她头发上的水珠随着动作,扑簌簌地一直往下洒落:“不必了。”
“你一个年轻姑娘一个人在这样的地方实在不妥。”他看看周围空无一人,微微皱眉,说,“还是上来吧,要是再遇上项云寰那种人,你自己想想会是什么后果。”
盛颜心有余悸地转头看了一眼,犹犹豫豫地爬上了马车,小心地在最外头坐下。
他好笑地看着她,说:“就算你不上来,我存心想欺负你,你就逃得了吗?”
她闻言,顿时后背紧贴上车壁,警觉地看着他。
他却将头转向一边,看着车帘外潺潺的春雨,还有无边无际的鲜艳桃花,再没有看她。
盛颜低头看着车上铺设的厚软毯子,现在上面满是她踩踏出来的污泥,她赶紧缩了缩脚,有点忐忑地看了他一眼,他没有看她,却只说:“不碍事的。”
什么呀,明明就用眼睛的余光在偷偷打量她吧,还装作自己在看风景。
盛颜有点气恼,又觉得有点紧张,只好找点话题问他:“刚刚那个人……莫名其妙的,是为什么?”
他随口说:“别理他,他在朝中失势,和他爹一起被外派平定占城,如今找不到迁怒的人,看你我在一起,所以想欺负你发泄一下。”
盛颜低声说:“我听邻人说,是项原非将军明日要出征占城。”
“项云寰就是项原非的儿子。”他说。
这么看来,这些人都是在朝廷上举足轻重的人,和她是永远凑不到一起的吧。盛颜这样想着,也不说话,只是托着腮,转头看外面。
两个人静默地在车内,各自看着外面的景色,车子微微颠簸起伏,沿着河道,一直往前走去。
眼看着自己家越来越近,盛颜也渐渐放下心来,却听他忽然开口问:“姑娘既然识字,应该出身不错,为什么却住在这种荒郊野外?”
她低声说:“我爹早年也是朝廷中的官员,后来获罪被降职外放,在任上去世了,所以我娘带着我回来时,受到了族人的排挤,只将我们母女安顿在这里。”
“我记得这一带应该是盛家的产业……难道你父亲是盛微言?”他问。
盛颜微微点头,诧异地看着他:“你知道家父?”
“我知道,而且,如果你是盛微言的女儿的话,那么你和当今皇上是同一天生日的,你的名好像也是皇上赐的?”他微微笑起来,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没想到如今你的人生会是这样。”
盛颜的心突的一跳,抬头看见他灼灼的目光,忽然刹那间觉得恍惚起来。
是,她的人生,本不该这样的。
但这些事,显然是不能为外人说的,所以她也没有对这个陌生人说出口,只是沉默不说话。
看她低垂着脸不说话,他便转头看了看外面的桃花春雨,岔开了话题,说:“前面有分岔路,你要告诉阿福怎么走。”
盛颜恍惚抬头看他,说:“就在路口停下好了,反正雨也慢慢小了。”
他听她这样说,也不坚持,拿了旁边的伞给她,说:“这个给你。”
那把伞上精细描绘着凤阁龙楼,缥缈花树,她犹豫一下,才接了过来,低声向他道了谢,一个人下车离去。
在桃花林中,她撑伞向着南边而去,大雨骤过,路旁青草低伏,桃花零落。她走了几步,突然心中瞬间闪过一点微微的疼惜。
上天安排了这样一场雨,让她遇见了他,可她微不足道,他却绝不是自己的归宿。
这刹那相遇,大约就尽付与了波光山色罢。
她在前面走着,小心地握着雨伞,而那人就在后面的马车上看着她,也没有跟过来。
她一路走到转弯口,回到自己的家门口,回头已经看不见他,才赶紧把自己手中的雨伞藏到柴房去,然后推门进去,拍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和衣服,说:“娘,我没带伞,可被淋得够呛。”
她母亲低头正在绣花,抬头看见她这样,赶紧起来给她烧姜茶,问:“怎么连头发都散了?”
“路上跑得太快了。”她低声说。
“傻丫头,满天都在下雨,你跑得再快,能跑出天底下去?”母亲摇头道。
盛颜烧热水给自己洗了澡,坐在窗下喝了几口姜茶,抬头透过陈旧的窗棂,看了一看外面的大雨。
黄泥院墙内的桃花,已经在雨中,零落不堪。
不知不觉,她捧着姜茶,恍惚出了好久的神。
到傍晚时,雨才渐渐停了。她和母亲在灯下做着绣活,母亲抖着手中正在绣的衣服问她:“这件百蝶牡丹的嫁衣,是谁家的?”
“刘家小姐要出嫁了。”她说,“她女工不行,就托付绣庄交给别人做。”
母亲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她,良久,声音发颤说:“年年为他人做嫁衣,阿颜,不知道什么时候你能做自己的?”
盛颜心里不觉一阵难过,沉默了良久,才说:“我不想嫁人,我要永远在娘身边。”
“别胡说八道了,你已经十七岁了,还没有说下婆家……”
来提亲的人不是没有,可母亲回绝了一个又一个。好的人家只想要买她去做妾,要她做妻子的人家都与她家差不多的境遇。
盛颜看到母亲在灯下泪流满面,她说:“阿颜,你不能一辈子过这样的日子。”
盛颜一时没有言语。
开放在阴暗角落的卑贱花草,也只得一年一年,过了春夏秋冬。
第二章 人与桃花隔不远(1)
大雨过后,第二天是好天气,天空的蓝色娇嫩无比,白云如丝线般一绺一绺卷在空中。
母亲一早往舅舅家去了,吩咐她说:“今年桃花开得太好,恐怕不能结果,你把这几株桃花疏一疏。”
她点头答应,等母亲走后,就在院子里的桃花下铺上大块青布,自己持着一根青竹枝爬到树上去打桃花,要将这过分浓密的花朵打下十之七八。桃花瓣落得她全身都是粉红,整个人如同堆在锦绣中一般。
这屋子围墙低矮,她打到这一树的花开始稀落时,将手举在额前稍微拭了一下汗,却发现有人站在墙外看她,不知已经多久。
见她抬起头来看见了自己,他只朝她微微一笑。
原来是昨天那人。
她坐在桃花树上,尴尬已极,也只得向他微微而笑。
而他站在院子外仰头看她羞怯失措的神情,满身落花,在一片粉红的背景中,居然一时让人眼花,不知道美的是人还是花朵,只觉光芒耀目,美丽已极。
他发觉自己说不出话来,便索性不开口,只看着她。
她看他这一双眼睛定在自己身上,下意识转过身去,定了定神,听到他问:“姑娘把这些桃花打下来是做什么用的?”
“花开得太密了,恐怕挂不住果。况且桃花可治疟疾,水肿,心腹痛,疮疡溃烂。阴干后可以备用。”她慢慢说道。
他“哦”了一声,说:“我倒知道,有一次皇……我弟弟睡觉时,有虫子钻到他耳朵里,大夫就是让人采了一斤新鲜桃花作枕头,睡了个把时辰后,虫子自己就出来了。”
“还有桃花与冬瓜仁研磨成末,能让容颜漂亮,若要红润就多用桃花,若要白皙则多用冬瓜仁。”她此时觉得安心了点,朝他笑道。
他也微微笑了出来。
两个人,墙内墙外,树上树下,相视微笑。
“日高人困,在下有点口渴,请问姑娘有茶水吗?”他终于问。
她瞥了隔墙的邻家一眼,见他家两个儿子都在,所以稍微顿了下便说:“请等一下。”
她抖落了满身的花朵,小心翼翼从树上爬下,开了院门,请他坐在花树下,给他沏了茶,双手奉上。
他伸手将茶碗接过,看她皓腕如霜雪,在淡淡阳光下,竟能生辉。可惜因为长年劳累,手指稍微粗了一点,虽然修长,却并不细致。不知为何,他心里油然升起一丝怜惜,想,这么美丽一个女子,怎么就明珠蒙尘,埋没在这里了?
门口突然有人笑起来:“啊哟,阿颜,你家有客人啊?”
盛颜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却是常来家里的蒋媒婆。她忙站起来说:“蒋妈妈,今天怎么到我家来了?快请进来。”
“我到你家还会有什么事情?”她笑着走进来,也不等盛颜说什么,毫不客气就在正中大门口的椅子坐下,说:“我也是老客了,其他都不多说,今天是有个好人家要你啦。”
盛颜脸上一红,说:“蒋妈妈,这话你等我娘回来了再说吧。”
“你都老大不小了,还有什么好难为情的?哟,这是哪位?”她盯着坐在那里喝茶的人问。
“是个过路客人,要喝口茶而已。”她忙说。
蒋妈妈打量他良久,说:“过路客人?这可不像,看公子的模样,倒像是个富贵家世出来的。怎么一个人在这种山乡游荡?”
他正眼也不瞧她,冷冷说:“偶尔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