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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的一声,只觉脑中一片空白,金尚民僵持了半秒,终于熬不住跌坐在了椅子上。
“你还不下班么?”每当郑远真端着托盘游走在客人区时,韩美娜便要从自己的涂鸦中抬起头来问上这么一句。
“你还不回去么?”郑远真也总是用这样一句回答,这女孩儿平日里与自己没什么话,今天却像是卯上了自己一样,想想也就打定了心思,看了看自己的手表问道:“我下班了,你免费品尝的咖啡都喝了好几杯了,不想换个地方么?”
韩美娜定定地瞧了她一会儿,立刻就收拾起了些零碎,点点头:“走吧。”
出得门外,大雨依旧,由于是搭车来的,韩美娜并没有带伞,她用余光偷偷瞥了一眼身边,不见其人,再往上边一看,早有一把伞在自己的头上撑出一片方寸,而郑远真正有些有趣地瞧着自己。刚想说“你笑什么?”便听得她说道:“走吧,就去那边那家。”
走进对面的一家甜品店,两人找了个位子坐下,点了两杯果汁,便开始陷入沉默,都将眼光投向了窗外,各自想着心事。
石街被雨水冲刷地异常干净,使得每一条由石板镶接而成的缝隙都显得泾渭分明,偶有几个形成的小洼地,积水也被涟漪碎成一地,让人看不清其中的倒影。郑远真闻着这屋内的香甜,回想着金尚民离去前的一幕幕,那些话或许伤人,可这会儿坐定下来之后,想起的却又都是他的好,他的关心来。
“你还在生尚民哥的气吗?”
郑远真收回视线,心里明白,韩美娜等了自己大半个下午,绕来绕去也不过是为了一件事——金尚民,这大概是她们彼此间最大的共同点了吧。忽然兴起一个念头,都说情敌难容,可若能喜欢上同一个人,这两人间该是有许多相像之处才对,只因机缘巧合,朋友不成却反目。
她微微一笑着摇摇头:“你也没有真生气吧?”
韩美娜看了她一眼,憋憋嘴继续用吸管在玻璃杯里绕圈地搅动起来,“你干嘛总是拿问题回答我的问题啊,这是你们中国人的说话习惯么?”
“什么你们中国人的……”郑远真学着样,也开始拿着吸管在杯里搅动起来,果汁在匀速规律的带动下,逐渐形成一圈圈的波纹。
“你那自尊心也真是……这样就受不了了?”韩美娜白了她一眼,自顾自地喝着。
这是一张有着韩国传统女人的脸,郑远真趁着她说话之时仔细端详起来,饱满的鹅蛋脸,弯如月牙的眉毛,细长的眼线……她避开了与之直视,只是将眼光落在了她的鼻梁上。那是带着高傲挺直的鼻子,她自小有着家人的呵护,青梅竹马的陪伴,何时尝过这般失落的滋味?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
“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么?”两人异口同声又同时嘎然而止,相互看了半饷默默无语。
见韩美娜投来诧异的眼光,郑远真抿嘴一笑,“什么时候是真的生气,什么时候是真的快乐,什么时候是真的伤心……这些默契要相处多久才能慢慢积累呢?”郑远真依旧望着她的鼻子,是谁说的,说话时看着对方的鼻子而不是眼睛,既能让对方认为你在注视她,又可自由地,不被发觉地想着自己的心事。“看吧,我从未想过,也不能从你那里夺取这些,就像我说的,我们能好好相处的是么?”
“你这样想么?”韩美娜收起了往日的棱角,安静地回望她,好一会儿才又说了句,“像你说的,作为好好相处的开始,那么,我能拜托你一件事么?”
“拜托我?什么事……”郑远真感到有些意外,刚拿起的杯子又放了下来,心里倒是有些乐意,自己若是能帮助她,对于两人之间关系的改善该是大有益处的。
“离开尚民哥吧。”韩美娜说完,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看着郑远真的笑容霎时凝结在那儿,心里说不上是畅快还是难受。
“你说什么?”咖啡馆忽开忽关的门夹带进丝丝寒气,郑远真却浑然不觉,翻覆的心绪就好像那被风撩起的发丝一样,复杂无序。
“我说离开他,迟早要离开的不是吗?”不知是不是咖啡喝多了的缘故,韩美娜心跳一阵猛烈的跳动。“你们的自尊心都太强了,说你是中国人也是,打工的事也是。你以为尚民哥真会介意你做怎样的工作么?他在美国不也是这样过来的么?如果连这些都受不了,你怎么面对奶奶,怎么面对尚民哥背后的家族?离开吧,趁着感情还未深,即使以后再见,也当作陌生人来对待吧,这样对大家都好。”
郑远真定定地看着韩美娜,眼前的她眼中没有嫉恨,没有怨气,却是在为了尚民而字句铿锵。为了尚民……对,她的心里也是放不下他的啊!想到这里,她迅速地平复自己的心境,一边试图让自己最为恳切的想法传递出去。如果,连美娜都说服不了,如果,连美娜都无法感受自己的真心,她才真的无法面对尚民的家人。
“那你以为没有了自尊心,奶奶就会接受我,尚民的家族就会接受我了?”想到刚才金尚民面红耳赤的模样,她的心里有些难受,他原是在独自努力着,为什么不和她说实话呢。
她同样带着真诚回望韩美娜,“我知道你口中的你们是指谁,可是你知道么,相比自尊心,我和她之间更大的一个共同点便是我们是中国人,是对你们而言的外国人。”郑远真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金尚民的母亲在离开前,或许早已抛却了自尊,也必定是经过百般挣扎的。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放手,为什么还要坚持?经历过一次,尚民哥已经很可怜了。”
“美娜……你比我了解尚民,他的执着你也该明白的啊。”想到他自学中文,想到他不远万里来此寻母,郑远真似乎更确定了自己的决心,“没有坚持就轻言放弃,那么在他看来,我心中对他的爱算什么?没错,他的母亲是离他而去了,因为各种因素,这让他伤心。可是……你有没有问过他,最让他伤心的,是不是母亲竟然忍心舍弃了他?”
韩美娜闻言一震,这是她从不曾深想过的,这就是这个中国女孩与自己的区别么?她一时陷入了沉默,只听着打在窗户上的雨滴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带着时间滴滴滑过。
“美娜呀……”郑远真伸出手覆在了韩美娜的手上,感觉到了那只手的僵硬。她稍稍用力,希望对方感受到自己的真诚,“我们都那样关心他,就让他自己决定吧,到时候……”说到这里,她轻咬着嘴唇,仿佛是在心中作出最后一个重要的决定。“如果真有那个时候的到来……我一定不会让他为难的。”
韩美娜的眼光从那手上慢慢上移,最终停留在了那双坚定的眸子上,那双眼蒙着水气,眼波流转间盈满的是丰富的感情。
“你还是不知道。”她幽幽地说道:“尚民哥是个不会强迫,不会拒绝的人,即使心里有再多的渴望,如果可能伤到别人,他也只会一个人默默地忍受着。他是个宁可独自受伤的人啊!”
“如果真是那样,”郑远真双眉一敛,显出无比的坚决来,“他也再不会独自受伤了。”
怔怔地望着她一会儿,韩美娜露出一抹羡慕的神情,忽然叹了一口气,“知道么,刚才我是真的生尚民哥的气的,和你……不一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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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两下、三下……桌子底下,金尚民左手紧握着右手不停地搓揉着,每一下都十分用力,动作却很缓慢,直捂着一阵一阵地沁出汗来。
随着这动作,他细细数着,不为别的而是想籍此来克制自己。然而,僵硬的身体和无措的表情之下,他正感受着如击鼓般的心跳所带来的一波强似一波的颤栗。是么……不是么?他力睁着酸涩的双眼,看到的却是儿时模糊的景象。
那朝着自己笑的明眸,那为自己吟唱儿歌的莺声,那绕在自己指尖柔软的长发……就是现在眼前的暗浊、低沉与华发么……是自己太过渴望以致错识了,还是她们的确真实,只是都成了无情岁月的俘虏,起了变化?
“金先生,你怎么了?”陈惠红在说话的间歇,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泛白的嘴唇和面无表情的神色,自打坐下之后,他就一直处于这种状态,紧绷着下巴,咬着牙关,像是含着怒意,却又像是受尽委屈。偶尔注视他的双眼,他却急忙别了过去,可当自己移开视线,却又能感觉到那像是观察的目光。还有那些含糊模棱的应答,他是对自己的话语置若罔闻么,可分明又像是在很用心地听着自己的声音。
“哦不,我……很好。”金尚民再度鼓起勇气看了她一眼,“只是觉得您很眼熟,是在哪里见过吧?”
“呵,是在杀青的仪式上吧,你也去了吧?”陈母惠红闻言轻轻一笑,一手像着身后的店员招呼着。
“不,不是。”金尚民感觉胸口正在逐渐膨胀,一股压力迫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那声音……那是自己的心跳么,怎么那么响,竟然让人觉得震耳欲聋?还有那股莫名的热力正火燎着周身。他使劲捏着自己的双手,干咽了一口唾沫,“是在那之前,或许更久以前,难道我们见过么?”
“金先生,你……”金尚民的面红耳赤,他的不易为人察觉的紧张,都让陈母惠红到一阵疑惑。听了他的话,便不禁又仔细将他端详了一遍。
“啊,您好久没来了呢,请问需要点什么吗?”店员手捧着菜单热情地来到桌边,打断了这场无声的掂量。
陈惠红朝着店员笑着点点头,却不急着接过菜单,只是稍稍向前躬了身问道:“我常来这里,这里的柚子茶很好喝,味道很纯正,想试试么?”
见金尚民点头,陈惠红这便又对着店员笑道:“那就来两杯柚子茶吧,谢谢你了小赵。”
“您爱喝柚子茶么?”经过这一番点单,金尚民稍稍冷却了自己的情绪,思路也慢慢变得清晰起来。“这是我们韩国人爱喝的茶呢。”
“呃……是么。”陈母的脸上滑过一丝不自然,但只是一闪而过,快得几乎难以察觉,之后很快便又恢复了原样,温和平静,面带笑容。
金尚民始终紧盯着那张面容,庆幸自己没有错过一丝表情的他,在心颤之余更多的仍然是不确定,或是无法相信。他分明记得,她一直是爱喝这茶的!
“您的柚子茶。”店员很快就端着托盘送来了两个白色的骨瓷杯,精致小巧的杯身里袅袅升起缕缕热气,合着一股柚子香气,即刻就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趁着这档儿,金尚民暗自做了几个深呼吸,随即极力摆出一副笑容与之相对,“您去过我们那里么?去过韩国么?”
“呵呵,没有。”陈惠红半垂着眼睑,轻轻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再抬起眼时,早已波澜尽散。“你……”
“哦,对……对不起,是我问题太多了。”金尚民慌忙躲避了她的注视,摊开手掌在裤腿上蹭了蹭,想要拭去那些冰冷的汗水,心里却愈发地坚定,愈发地明晰。
“她已经另外有了家庭,也有了孩子。人都要过自己的日子,就不要再去打扰了。”不久前父亲的话在他耳畔响起,难道……她的孩子就是Jill?!那么自己和Jill就是……
“哪里,该抱歉的是我啊。”陈惠红歉然一笑,并不介意与这个大男孩这样交谈,虽然他的举止有些令人费解,可却让她感到一种亲切感,或许就像他说的,他们都觉得对方很面善,这是一种缘吧。“你是第一次来中国么?”
“是。”金尚民双手覆上杯身,慢慢地找回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