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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炷香时辰过去後,始终惬意闲懒地偎在榻畔的玄怀月忽然坐起,整了整绣金衣袍。
「走了,」他朝两人一个挑眉,笑得张扬恣意,「看戏去。」
看……戏?
燕归来眨了眨眼,何自载则是一愣後,随即笑着应道:「是!」
唉,只能说这世上不管是看上王爷或是被王爷看上的女人,俱是悲喜难料、福祸不知啊。
而在小纨院这头——
「小主,怎麽办怎麽办?打来了打来了!」痴心紧紧抵住砰砰震响的大门,全然慌了手脚。
「贱人给我出来!」
「不知哪来的狐狸精竟然迷得王爷神魂颠倒,今儿绝对不放过你!」
「好大的狗胆敢欺负我们家小姐,当我们护勇国公家都死绝了?」
外头叫嚣不休,夹杂着乒乒乓乓撞门声响,听得人心惊胆战。
苗倦倦煞有介事地戴了个象徵养病用的抹额,一头长发随便用条带子束拢在肩後,素净的小脸看起来还是恁般粉嘟嘟,手上拿了颗大红苹果津津有味地啃着,一摇三晃地走出小院落,伸颈探头随意往镂花窗外一看。
「来的人挺多的嘛!」
「小主!」痴心被眼前「虎狼屯於阶陛,尚谈因果」的主子气得跳脚连连。「人都打上门来了!」
「王府里的门窗都做得挺牢靠的,不怕她们砸得开。」她喀滋地又咬了一口香甜多汁的苹果,咿唔嚼着。「她们叫駡累了也就散了,若是不累,在外头守个三天三夜也不打紧,咱们粮食饮水都屯好了,怕她们个三七二十一呀?」
痴心一听,惊色褪去,脸上瞬间涌现满满的崇拜之色。「小主好聪明!小主好厉害!」
「我?我是被动接招,躲字为先,最厉害的还是裁红院那位呢!」苗倦倦嗤地一笑,眨眨眼儿。「不对,真正厉害的是咱们王爷大人,闲着看美人们为他争风吃醋打破头,过後他再接着左拥右抱,其乐乐无穷!啧啧,真好,真羡慕人。嘿!下辈子我也要投胎当男人,好尝尝这坐拥三妻四妾的销魂滋味。」
「呃……」痴心讪讪然,不知如何答好。
两人都没发觉在屋脊上,有个高大伟岸的身影已经黑透了脸。
何自载憋着险些逸出的呛笑,悄悄朝燕归来使了个眼色,顾不得待他回神,已然速速逃离现场。
戏正精采,不过也要有命看哪!
只剩忠心耿耿的燕归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地僵立在当场,还得当自己什麽都没看见,什麽都没听见。
「好你个苗倦倦,把本王当什麽人了?」玄怀月气歪了脸,俊容上素来的好整以暇被想活活掐死某个女人的恨恨冲动取代。「胆敢跟本王抢女人——不,竟敢跟本王抢当男人,本王今晚就办了你!让你销魂个痛快!」
待在他身後装背景的燕归来止不住一阵抽气加咳嗽,「咳咳咳……」
底下一个不知死活的女人还在振振有辞、自顾自地遐想联翩。
「痴心,你说以後要是咱们有幸离开王府自立门户,不如也养几个小倌来吃吃豆腐,你看如何?」
「小主……」痴心像是快被她的话给震吓得晕死过去了。
轰地一声!小院子里那株大槐树连枝带干地裂成了两半!
刹那间,全场静止死寂,连门外的嚣张喧嚷都化成一片鸦雀无声。
苗倦倦手中吃残了的苹果咚地掉落滚地,抬起手想揉眼睛看清楚些那树的惨状,却发现自己的手在抖,只得强自镇定地稳了稳心神,乾笑道:「春雷动,劈错了,没事没事,意外意外,好在没伤着人。」
这下子就连燕归来都难掩同情地踩了苗倦倦一眼,就没见过这麽想自寻死路的。
苗倦倦话声甫落,但觉狂风倏起,她眼前一黑,身形一轻,已然消失在众人眼前。
「有鬼啊啊啊……鬼抓走小主啦啊啊啊……」痴心惨叫了起来。
唯有功夫出神入化的燕归来眼角余光「勉强」捕捉到了自家王爷犹如大鹏展翅鹰击长空,又有如鬼魅陡临阎王拿命地一把攫走了苗倦倦的盛怒背影——
苗小主,自求多福吧!
苗倦倦莫名其妙被抓抱到半空中飞来飞去,从一开始的惊恐呆滞到心悸茫然到闭眼认命,最後演变成飞久了怎会停的苦中作乐。
心情一下子上天一下子入地,不可不谓之随遇而安,以至於当她整个人终於被扔在厚实松软碧绿如茵的草地上时,她还不忙着睁开眼,而是先揉了揉吹风过久发痒的鼻子,憋回打喷嚏的冲动,这才松了一口气,小手上下摸了两下,确定没有哪边跌断骨头後,方睁开眼——
「王爷?!」她张口结舌。
「哼!你还认得本王?」玄怀月抱臂站在她面前,状似魅惑狂放闲然如故,实则咬牙切齿杀气蒸腾。
「王爷说笑了。」还有些头晕目眩搞不太清楚现况的苗倦倦乾巴巴陪笑,拼命搜肠索肚想出自己几时又惹毛这位老大的原因,「王爷是北地的王,是王府的主心骨,还是後院众家姊妹的天,奴婢虽身为低等小妾,素来万分崇敬王爷,又怎会认不出王爷的天人之姿呢?」
饶是十分清楚这妮子贪生怕死、胡说八道的种种不良劣迹,狂怒跳脚中的玄大王爷偏偏听了这番话,胸口澎湃汹涌的怒火还是不自觉地消散了三分,一丝喜意悄悄溜上心田。
「哼!」然身为金尊玉贵的王爷大人,心下不提,面上依然保持冷冰冰黑脸。「当本王没听过谄言媚语,三两句话就想打发了吗?」
「唉。」看着面前这个明显等着人来哄的傲娇王爷,苗倦倦心里真是滋味复杂万千。
她真不明白,为什麽他谁都不找,愣是要找她纠缠?难道真是闲到发慌了?还是她脸上非常明显刻着「欢迎拍打亵玩」?
「数三声,给本王个不就地斩杀或当场要了你的理由。」玄怀月见她闷不吭声,又火大上来,咬牙字字自齿缝中迸出:「否则休怪本王不、客、气、了!」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蹭着身子往後退,脸上堆起满满讨好的笑。「因因因……为王爷英明神武人见人爱,自自自是不屑同苗倦倦一个小小姬妾一一一般见识啊!」
他看着她怯生生慌乱乱如初生兔子,再无半点平素令他看不顺眼的万事不经心,嘴角不禁略感满意地往上勾,怒气消去,逗弄她的恶趣味兴致又上来了。
「证明给本王看。」
「欸?什麽?」
「既然本王英明神武人见人爱,想必在卿卿的心中,也是爱极了本王的。」他一抖身上绣金劲袍,英姿潇洒地盘腿而坐,似笑非笑地瞅着她。「可本王素来信奉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若是卿卿能以实际行动说服本王,本王就考虑暂且今日放卿卿一马,嗯?」
卿……卿卿?
狄大王果然不愧风流大师风月老手,一面挟带王者英朗霸气,还能一面口吐这柔情肉麻昵语,难得的是两者竟不相互冲突,反而合并成了种令人屏息的勾魂蚀骨放荡不羁,惹得人春心翩翩飞。
犯规犯规犯规!堂堂一国王爷用美色和肉体勾引人是可耻的!
苗倦倦吞了口不该乱流的口水,努力将视线从他笑得又邪又魅的「英俊美貌」上头移开来,试图抖落身上莫名失控飙升的灼灼燥热感,不无愤慨地撇了撇唇。
「不愿意?」转瞬间春风消失,酷寒骤降。
「怎麽会呢?呵呵呵呵……」她像被烫着般立时弹跳起来,满面谄媚小手紧紧握住他修长的大手,卖力地上下猛摇一通,以示卖好。
这妮子果然吃硬不吃软,幸而本王通身上下无一处不硬……
玄怀月全然没意识到自己笑得眉眼春怀荡漾,偏还假意一脸凛然正经八百,仿佛刚刚心起邪念勾惹小妾娘子的狼虎男人不是他本人,又复哼了声,「贫嘴!」
「是奴婢不好,让您生气了,王爷息怒。」她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还是只能可悲地屈服讨好於淫威之下。
「本王是那等心胸狭窄会同个小女子斤斤计较之人吗?」他哼得更大声了。
苗倦倦双手捧住脑袋,一时间真想狠狠朝地面咚咚咚猛敲。
苍天啊!你收了我去吧!
就在此时,一只温暖生了薄茧的掌心蓦然落在她额际,「不舒服?」
她一震,呆住,心没来由重重地跳了下。
他锐利霸气的目光一反往常,专注地盯着她,蹙起的眉心有淡淡的忧虑,在检查过她额际温度後,眉宇皱得更紧了。「你在发热。病了为什麽不说?」
「我……」病了吗?她愣愣地望着他。
「还以为你挂病牌子是在闹脾气,没想是真病了。」他皱眉,随即将她拦腰抱起,面色凝重,低头看着她的眼神却颇温柔。「闭上眼。」
「耶?」为啥?
「你怕高。瞧不见就不怕了。」
她脑袋嗡嗡然,浑身忽冷忽热,各种乱七八糟的感觉充斥心口,分不出究竟是喜是悲是惊是茫然,在他有力的怀抱里,她只觉昏昏沉沉起来。
也许她真的生病了,否则怎麽会觉得这个男人的臂弯很温暖、很安心、很……可靠。
第五章
向来好吃好睡、三百年没伤风过一次的苗倦倦还真受了风寒,这一病就是连躺三天下不了床。
最呕的是人家美人卧病都是楚楚可怜,偏生她是发烧同喉疼齐来、鼻涕和喷嚏齐飞,擤了三天的下场便是双眼红肿若杏,鼻端破皮出血。
病得跟蓬头鬼似的,最是不想见人,却还得被迫「接见」那些宣称来探病的後院「好姊妹」。
屁啦!哪是来探视她的?还不都是挤着蹭着抢着要来看坐在她床边守着的那位大王?
苗倦倦苦着一张红红白白惨不忍睹的病容小脸,无言地望向这三天来每到喝药时刻必不缺席榻前的玄怀月。
「王爷……咳咳,奴婢喝过药了。」她被满屋子莺莺燕燕的愤恨嫉妒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又被各种胭脂水粉花香薰得气息混乱,终於再也忍不住大着胆子开口赶人了。「王爷公务繁忙,何不——」
他脸色一沉,「这偌大王府都是本王的,本王想什麽时候走就什麽时候走!」
这没心没肝的,想他一堂堂威风凛凛雄霸北地的当朝亲王,纡尊降贵亲自前来盯她喝药,不感动不感激也就罢了,居然还撵他走?
普天之下有哪个女人不视他为天人为战神,又有哪个女人不想博得他的青睐和宠爱?就唯独她,看着他的眼神里非但没有深深的痴迷和爱恋,反而清清楚楚地浮现一个词——
饭票。
他越想越恨得牙痒痒,天生的执拗性子也就越发作得厉害。
想在他王府里混吃混喝图一世安生,他偏不教她如意快活,偏要教她卷入这後院女人争宠夺爱的烟硝战争中,不生生脱了她一层皮,他还解不得这口憋气!
思及此,玄怀月眸光微闪,转怒为笑地轻扬嘴角,抬手温柔地替她撩开了落在颊边的一绺青丝,柔声道:「卿卿,本王担心你。」
屋内众人齐齐倒抽了口凉气,一时间妒火恨火大盛,险些在苗倦倦身上瞪透烧穿成了洞。
苗倦倦都快哭了。大王,你这不是存心整死小的吗?
「奴婢……」她有苦难言,只得咬着牙低调再低调,「位卑人鄙,粗陋之姿,怎当得起王爷错眼相看,这後院众姊姊妹妹个个美若仙子,才貌贤德兼备,方配得上伺候王爷左右。」
此言一出,周遭的不满总算稍稍平息一分,可惜她还来不及松口气,又被突如其来落在额心的轻吻吓得僵呆了。
「本王就爱卿卿的自谦。」他那双俊朗眉眼对她笑得好不亲昵爱宠,和煦若春风拂面。「乖,好好睡个午觉,晚上本王再来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