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徘徊-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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徘徊 之五十二

虽然是自己亲妹妹,这样的笑容也是从小看到大,陈十一敏行还是微微寒了一下…然后是不堪回首的无数心灵创伤。

上有一个未卜先知的鬼谷子哥哥,下有个明察秋毫、闻一知十的妹子,夹在中间的他真是无数辛酸血泪。更不要提江南陈家已经妖孽辈出,好不容易到京城念书,又遇到一个妖孽中的妖孽,九尾狐慕容怀章,跟他老哥小妹子狼狈为奸,结成一伙狐狸精,惹祸无数,每每被牵连。

他之所以对办案那么有热诚,甚至干出一个天下第一神捕的美名…就是相较那群妖孽和狐狸精,所有的罪犯脑筋都显得很不好使,让他诧异而且轻易的捕获。

人总是对有天赋的事情特别热衷…他绝对不承认是一种找补求安慰的心态。

振作点。他警告自己。你好歹也是大燕第一神捕,不应该轻易被自家妹子拿下马。

所以他更加严厉,肃穆的看着陈十七,「北陈蛮子的少主跟妳是怎么回事?」

这样问就对了,直指问题核心,不要给狡猾的小妹子有什么闪躲的空间。

陈十七宁静微笑,「陈少主派人去山阳接我来京,十一哥,是你亲眼所见。我奉巨子之命,少主则奉北陈巨子之命,有什么不对吗?」

陈十一有些错愕。是啊,照这个角度好像没什么…不对!怎么被绕了!

「别来这套!那小子奉他们巨子之命天天跑来吗?!」陈十一激动了。

「首先,十一哥,陈少主并没有天天来。」陈十七温柔的指出谬误,「再者,十七在京是为了南北陈巨子的协议,而我的身分敏感,不好牵累在京子弟,所以少主才担任我的亲长,关照我的生活。不然,一个无品阶、无依无靠的失婚妇…」她顿了顿,「不太好在京中立足。」

这笔直的一箭,正中红心,险些逼出陈十一的泪。

十七娘依附他过活,在山阳县那样的穷山恶水,都曾被人轻视欺凌过--虽说那些人的下场无一例外的凄惨--但也是他心底的一根刺。

这年头,被休弃的妇人几乎没有立足之地。山阳都这样了,何况拼命穷讲究的京城。再没个亲长壮年男子出面打理,被欺凌简直是妥妥的。

虽然他很肯定敢惹十七娘的绝对是没事找虐的,下场是地狱等级,但只要想到被欺负的过程…就心痛如绞。

只恨外派官员无诏无令绝不可进京,他连跟来照应妹子都不可能。说起来好像是应该的,妹子这样的个性也不愿意让江南陈家在京子弟背负起任何麻烦,将她邀来的北陈自然要负责她的一切…

等等。为什么又觉得理所当然了?明明八哥信里说得不是这么回事…

那个可恶的北陈蛮子觊觎他老妹啊喂!怎么妹子连消带打,就把他带得这么歪啊!!

难道…徊姐儿她…

陈十一警觉的逼视陈十七,试图从她病弱憔悴的面容看出些端倪…可惜只看到娴淑温雅,其他什么都没有。

暗暗扼腕,怎么他能看穿所有罪犯的表情变化,就从来没看穿老哥和妹子斯文的皮底下转什么心眼。

「别唬弄我,我不会上当的。」陈十一警告着,「坦白招来,陈祭月那蛮子是不是对妳有什么非分之想?」

陈十七微偏着头,「例如?」

刚才议亲不久的陈十一涨红了脸,期期艾艾的说,「就、就…鸳盟之类。」

相当忍耐,陈十七才没笑出来。都议亲的人了,只比少主大人小几个月,十一哥还是这么纯真,讲得这么隐讳。

很勉强才肃容,「十一哥,你认为妳的妹子是与人私订终身、妄图淫奔的货色么?」

陈十一第一时间就慌了,「不!不是,是我看八哥写来的信说…」

「所以你相信八哥哥,不信我。」陈十七垂眸。

「哎,不、不是!」陈十一更慌了,「我不是说妳,绝对不是。我是说那个北陈蛮子对妳起了什么…」

「如果是姻缘,那就真的不曾。」陈十七很真诚的看着陈十一,「若说颠倒衣裳,图一时之欢…那也不曾。」

嗯,就她所知,的确少主大人尚未提过婚事,也一直以礼相待。所以这些,都不算骗十一哥。

陈十一结结巴巴的和陈十七抗了几句,最终还是被陈十七泫然欲泣的击沈。甚至被诱导(或说误导)到北陈少主义薄云天,视陈十七为妹的微妙结论。

毕竟,就思虑周敏、辩才无碍,十个陈十一捆在一起,也抵不过徘徊娘子的三言两语。

事后咬牙切齿的去骂陈八敏言,反而对十七娘满怀愧疚,面对北陈蛮子的少主,也非常不好意思,客气得把陈祭月吓个不轻。

此是后话。


等解释了误会(?),陈十一面红过耳,再三道歉,把亲爱的小妹子哄得破颜而笑,这才松了口气,却没一会儿又愁容满面。

陈十七疑惑的看着他,「徽州的案子有问题?」

「…妳说慕容怀章那妖孽狐狸找我去干嘛?」陈十一真心怒了,「干脆叫妳去就好啦!不然叫九哥去啊…你们才是一伙的啦,我不想替你们收烂摊子了…」抱怨了一会儿,他才忧心忡忡的问,「妳看我能不能瞒过他?」

「肯定不能。」陈十七笃定的回答。

陈十一哑然,思索了一会儿,「那我交给妳吧。给了妳就有着落了。」他凝重的拿出一把钥匙递给陈十七。「在我的行李中,妳自己去找,有个木箱的锁和这把钥匙相合。妳拿去就是了,不要告诉我。」

他有些幸灾乐祸的,「这样慕容怀章想从我这儿知道什么…绝对知道不了。就算我不小心供妳来了,我就不信他有那个脸皮来跟妳要东西。」

跟这些妖孽狐狸精相处久了,自然有他的生存之道,所谓因势制宜,以力打力…让他们狐狸精自己相咬去。

陈十七只知道跟徽州案子有关,但并不真的能窥探天机到这种地步。「我不懂。」

「这个跟徽州案子有牵连,却只是扫到风尾。」陈十一感慨,「徽州惨啊,从上到下串连在一起,侵吞田土、谋夺财产,为了财货土地,几乎所有有点规模的世家都破毁了,有些人丁单薄的小族,是干脆的倾覆。这个客居在徽的留郡陈家,死干净了…最后一个法家传人,我只来得及看到他的新坟。」

陈十七维持不住她温宁的微笑,错愕极了,「…不可能的。法家并非以传人继承。」

陈十一惨淡一笑,「自此以后,的确再无传人了。」

…躲过了两汉,躲过了魏晋南北朝的疯狂战乱,甚至,耳目聪敏的墨家子弟都无所察觉。这样艰苦惨淡传承的法家,居然是被一个风向很小,接近痴心妄想的皇子一党,为了可笑的一点财货和田土,被谋算到断绝了。

「有机会妳看看吧。」陈十一松了口气,「想法很妙,但让慕容怀章知道…嘿嘿,他可不会太高兴,也不会容忍。不知道便罢了,但是法家末裔苦心孤诣留下来的心血…我不想给慕容怀章那只狐狸。」

陈十一的语气很感伤、惆怅,陈十七也同感。

曾经百家争鸣,如今凋零殆尽。现在,又一个百家之一,星陨了。

理由竟是如此荒谬。

这大概是,狐死兔泣。不知道这样的命运,会不会降临在墨家子弟身上。

十一哥匆忙去刑部报到,陈十七倚着凭几很久,才懒懒的唤了金钩和铁环去寻了十一哥带来的行李,当中一个很大的木箱。

搬到她的闺房,她只是擦去了浮尘,望着木箱,却迟迟没有力气去开。

徘徊 之五十三

终究还是,打开了木箱。

扑面而来的不仅仅是薄薄的尘埃,隐约回响的是,百家的挽歌,凄楚忿然,昂首问天的挽歌。

曾经盛开于遥远时空的知识之华,所谓百家争鸣。

南陈有任巨子曾感慨过,若能取百家之长,去百家之短,而不是独尊于某家,或许今日一切都将不同…华夏子民将进入一个无比光辉灿烂的时代。家族封闭式的南陈儒墨,在学识上却是开阔容忍异端的。这位前巨子所言,在南陈代代论辩总会提到。

啊,原本有可能实现那取长补短的愿望。因为…凰王不但赞同,也是这样做了…不然没有办法那么快的统合胡汉,成为天下殷殷企盼的归依。

但也只是回光返照,就这么的…熄灭希望,凋零、败落,沈寂如死。

法家,终究还是被扭曲成帝王所该有的术法,所谓帝王心术。其他人不允许、也不容忍拥有。

没想到会亲眼看到,早已佚失、顶多看过书名的法家典籍。没想到…还保留了管仲的三卷口传论述。韩非子、李斯论…很多,很多。更多的是法家传人历代不具名的批注和草稿。

陈十七眨了眨眼睛,但火辣辣的,忍不住还是滚下珠泪。

孤臣孽子。怀忧悲愤的孤臣孽子啊!明明不为世所容,不为君王所用,甚至惹来杀身灭族之祸。这样的执着所为何来?

两汉时,绝望的法家传人,代代自号「怀璧」。怀得是…和氏之璧吗?抛弃性命、抛弃一切,只求自家学说能行于世吗?一点都不肯屈服。

这是何等的傻啊!

结果呢?两汉君王的刀斧没有灭亡,魏晋南北朝的战乱没有灭亡,却灭亡在天下已定的一群贪婪愚蠢的暴徒手中。

这是何等荒谬,你们又何尝甘心呢?

这哪是一箱法家末裔的心血…这是挽歌,百家凋零的挽歌啊,充满血泪的挽歌。


陈祭月匆匆赶来,却没遇到陈十一,心里还有点忐忑。他总是忙个没完,公事和侠墨事总是交缠繁难…连陈十七的亲哥哥来京都没来得及接待。

其实,也没有很多时间陪陈十七。

…这样好吗?她从来不抱怨。总是,很理解、宽容。

所以他会歉疚,看到她哭得眼睛红肿,嘴唇干裂,只觉得非常心疼,并不觉得她这样有什么难看的地方。

「十一哥…骂妳是吗?」陈祭月讪讪的坐下,金钩铁环也搞不清楚他们兄妹在玩啥,只知道扛了一只木箱进去。

突然发现,自己不会安慰人,坐立难安,只能小心翼翼的递帕子给陈十七。

她惨淡的笑了笑,只是握着帕子,「不是。」声音有些沙哑的,指了指木箱,「最后一个法家传人…没了。」

陈祭月觉得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一起停了一拍。殒落了…又一个。许久前的忧虑又涌上心头。

墨家可能也是这样的命运。

「不会的。」陈十七温和的说,「不会,重蹈覆辙。虽然只有点模糊的概念…或许我们、南北陈,可以平安延续下去,不一定,要攀附明主。」

她嗓子其实很痛,眼睛依旧像着了火。但法家末裔留下一个有趣的想法。留郡陈家,虽然不同宗,但也是个很好的保护…说不定是缘份。

冥冥之中,法家不会真正断绝,墨家因此延续的,缘份。

接过了陈十七递过来的一卷草稿,陈祭月先是错愕,觉得匪夷所思,但仔细想想却觉得,不是不可行,甚至太强悍了一点。

「皇家不会允许的。」陈祭月冷静的下了判断。

「容不得他们了。」陈十七淡淡的笑,非常宁静,却有些霜寒。


法家末裔的想法非常大胆,若是他们没有莫名被灭门,说不定真让他们干成了。

对于「不遇明主」这件破事,一直在等待的法家末裔终于抓狂,决定踢开皇室和官僚单干了。

主弱则臣强。他们真正的主子应该是天下和百姓,不是那个永远不会降临的圣主。

所以,避开皇室和官僚,他们决定从幕僚这个非官方身分去插手,从地方渗透到中央。

想法很荒唐大胆,而法家最擅长的就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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