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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他们难为你了,还没上任就被劫了道?”
仇兴华说话的时候,语速特别的缓慢,脸色温和,却没有一丝笑意。
“报告领导,那只是一个意外,要是皮月桂的儿子知道是县委书记的车,他断不敢抢车的。”
进仇兴华的办公室之前,常宁在楼道上碰上小谌,热心的小谌提醒常宁,仇兴华喜欢别人叫他领导,其他任何称呼,都比不上叫领导而让他舒服。
“哦,我记得,你在西江省,是在青州地区下面的一个县工作过吧。”
仇兴华的表情,和他为人谦恭温和的性子迥然不同,幸亏常宁有小谌的提醒,不然他一定会感到极不自在。
原来,仇兴华当年参加过抗美援朝,在冰天雪地里,脸部的神经被冻坏了,从此就不会微笑,如果真的勉强想展示笑容,也极不雅观。
“是的,就是现在的青阳市,原属青州地区,就是,就是我们锦江地委统战部商部长挂职工作的地方。”
常宁故意的把商洛扯进来,今天就是为她的事而来的,要加深她在仇兴华脑海中的印象。
“哦,我认识商洛同志,我省少数民族和妇女工作的一面旗帜嘛,对了,她家乡那小学,就是你捐钱修建的吧。”
常宁心说有门,咱得故意露出破绽,以仇书记的判断力,不至于看不出咱的狼子野心吧。
“领导,那其实不是我的钱,是我外公捐出来的,我只是转个手而已,商部长在我们那里工作的时候,我们有过一些交往,所以她说起家乡遭灾,学校被毁,我就帮了她一把。”
仇兴华点着头,多少看出了常宁的来意,自己随陈思透去拜访过宁瑞丰,既然知道了常宁是他孙子,在原则允许的范围内,帮一把是天经地义的事,只是心中有些感慨,宁瑞丰的这个孙子,和宁家其他人的风格不同啊。
“小常同志,你到万锦县工作一个月了,有什么困难吗?”
仇兴华随意的问着,其实是想证实自己的判断,这小子人小鬼大,特别提到商洛,刻意强调他和她的关糸,摆明了自己的来意嘛。
“领导,情况比我想像的要好得多,在皮月桂和张福林的事情上,幸亏有商部长从中帮忙,现在基本上也解决妥当了。”
仇兴华心里笑了,因为他脸上“笑”不出来,所以,他只能在心里笑,这小子,原来是帮人家讨官来了,过了国庆节,各个地区要从现任常委中提拨一名做付书记,这家伙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小常,以后有什么困难,随时可以来找我嘛。”
不置可否,没有态度,让常宁捉摸不透。
“领导,谢谢您,今天,今天对不起啊。”
仇兴华望着常宁,尽管面无表情,但常宁看得出,他的眼中有几分欢快。
“放心吧,我不会告诉老爷子的。”
常宁的脸噌的红了起来,不好意思的说道:“领导,给您添麻烦了。”
仇兴华摆摆手,双手抱在胸前,身子靠到沙发背上,“嗯,没什么,坐下,坐下说话吧。”
说也奇怪,自进办公室后,仇兴华一直没开口让常宁坐下,常宁也就一直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仇兴华以伸手示意了一下,常宁才心中暗松一口气,退一步,缓缓的坐到沙发上,只是这种坐姿让他感到别扭,还不如不坐。
半个屁股粘着沙发,另一半悬在空中,要做出正襟危坐且又随时提臀而起的样子,你说别扭不别扭,对于象常宁这种随便惯了的人,更是如坐针毡,心里不住的念叨,他娘的,这不折磨人么,这是谁定的规矩,老子要问候他祖宗十八代,唉,还是上位者好呀,想怎坐就怎么坐。
“小常,在京期间,我随陈思透部长,去见过老爷子,老爷子主动提出来,建议让你去万锦县工作,我其实也是很赞同的,因为我向陈部长了解过你的情况,我觉得你很适合去万锦县工作,所以,你去万锦县工作,而不是去条件想对较好的万川县,是我作出的决定。”
常宁急忙说道:“谢谢领导的信任,有您的支持,我一定努力工作,不负您和组织的重托。”
“哎,”仇兴华靠在沙发上,又摇了摇手,“我还没有说完嘛。”
常宁说道:“请领导明示。”
“老爷子那天谈兴很浓,还破例留陈部长和我吃晚饭,临走时送我们俩到院子里,望着院子里的几棵叶针松树,对着那棵长势最好,长得最壮的叶针松树凝视良久,然后冲身边的我们两人说,不合群不好看,要修理修理喽。”
常宁听得心里一沉,老爷子啊老爷子,您老人家不管国家大事了,却管起孙子的事了,烦不烦人啊。
“陈部长当时就笑着问,老爷子,您打算怎么修理呢,老爷子微微一笑,瞥了我一眼,自言自语的说,嫩苗易折枝,助长难成材,风雨吹不停,自然最璀灿那。”
常宁的语文水平最不济,也听得出老爷子那几句白话诗的意思,这不分明是掐住咱的脖子,不让咱茁壮成长么,唉,找谁说理去啊,认命吧。
常宁红着脸站了起来,“领导,我明白了。”
仇兴华也缓缓的站了起来,过来拍了拍常宁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道:
“你先回去吧,山高皇帝远,清风徐徐来,我当时可没有向老爷子承诺什么啊。”
常宁告辞出来,长松了一口气,仇兴华不简单那,看来,商洛的事有希望了。
0494老同学(上)
常宁出了仇兴华办公室,闷着头就往外走,这偌大的省委大院,他实在没地方可去,只有回招待所去宅着了。
分析是必要的,结论是可喜的,仇兴华的临别之言,明白无误的提示了这一点,只是他心中有些惭愧,跑官讨官本是官场恶习,他也是深恶痛绝的,可没想到自己现在也走到这条邪道了,虽然是为商洛而来,但毕竟是自己在做,跟为自己讨官没什么两样。
招待所的一楼服务大厅静悄悄的,常宁在大厅的小商店里买了一瓶饮料,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喝起来。
仔细想想,这事也没什么不对啊,他娘的,老子干吗要为难自己,干吗要折磨自己的情绪,人活一世,不过几十年光阴,转瞬即逝,图的就是快乐开心,既能为人民服务,又能让自己快乐开心,我为人人,人人为我,这是做人的最高境界啊,除此之外还有啥可求的。
世上没有后悔药,事情做都做了,何必要责怪自己呢,当大学哲学老师的小叔宁晓华不是说过了么,政治家由两种人组成,不要脸的和厚脸皮的,要想做个合格而又成功的政治家,必须既要脸皮厚,又能不要脸,除此别无他途。
再说了,只要商洛是为人民服务的,给她讨个最大的官也是对的,有什么好难为情的。
这么一想,常宁便心安理得多了,心静自然凉,喝起这桔子水饮料来,也觉津津有味的。
招待所的游主任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两张纸条。
这位五十出头的游主任,常宁在来到南江的第一天就认识了的,急忙起身,客气的敬了一支香烟,礼貌的请他坐下。
“万锦县的常?”游主任笑着问道,常宁的个头,在同龄人中算是鹤立鸡群了,身为省一招的头头,早练就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游主任自然还记得常宁。
“游主任,您好,有什么事吗?”
“常书记,这是你们锦江地委商部长留下的,她接到地委办公室电话,因有要事已经回锦江去了,她让我告诉您一声。”
“哦。”常宁心里疑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需要商洛回去处理。
“这是你们常务付县长孙正邦的条子,他来南江办事,就住在您隔壁,商部长刚退掉的房间,他委托我向您报告,请您别忙着回县里去,他有事向你汇报。”
“谢谢你,游主任,麻烦您了。”
游主任回敬了常宁一根香烟,笑着低声道:“常书记,您可别这么说,我就是为你们这些地方大员服务的么。”
这话不假,省委招待所和省政府招待所,简称一招和二招,全省各地县两级的主要领导干部,只要来南江办事出差的,没有特殊情况,几乎都住在这两个地方,象游主任这样的人,在招待所待了将近二十年,简直就是各路诸候的联络员。
常宁惦记着商洛的事,跟着来到游主任的办公室,他要打个电话给李效仑,问问县里以及地区有什么意外事件发生。
李效仑在电话里说道:“常书记,县里一切正常,只是刚刚听说,铜山县出了一件意外的事,两个少数民族村,因为山林权属问题,发生了械斗,具体情况我了解后再详细向你汇报。”
常宁听了,心里咯蹬了一下,商洛是地委常委兼统战部长,少数民族事务正是她分管的,难怪得到消息后马上赶回去了。
“效仑,我问你,这两个村都住着什么民族,还有,这两个村离我们县县境有多远?”
常宁的警觉性一下上来了,象这种突发事件和自然灾害,向来是他关注的重中之重。
“常书记,铜山县的那两个村,一个叫李家村,百分之八十住的是瑶族,另一个村叫王家岙村,百分之七十的人口是土家族……嗯,这两个村就在锦川河的中段,座落在三县交界之处,和我们万锦县仅一河之隔。”
常宁略一思忖,随即命令道:“李效仑同志,现在我命令你,你以我的名义命令公安局局长吴贵龙,让他集中所有能集中的警力,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我们与铜山县交界地区,封锁一切通往铜山县的道路,在铜山县的两村械斗事件平息之前,不许任何人越界来往,同时,打电话通知有关乡镇领导,防止我们县的瑶族土家族村民有意外的行动。”
“常书记,我马上通知下去。”李效仑应着,常宁的口气很严厉,让他不得不重视起来,常书记是个行家里手啊,这种预先布置,防微杜渐的办法,他还是第一次见识。
常宁板着脸补充道:“效仑,你就守在电话机旁,每隔一小时向我汇报一次情况。”
放了电话,又跟游主任说了声“谢谢”,常宁才离开游主任的办公室。
锦江地区的各个县,都有一些少数民族聚居区,民族问题长期存在,在在西江之前,老爷子什么都没提,就强调了民族团结问题,所以常宁一听,身上的那根神经就绷起来了。
好在是发生在铜山县,又隔着一条锦川河,有了预先的处置,常宁稍微的放下心来,他决定继续待在省城,住一个晚上再回去。
回到自己坐的地方,常宁怔住了,这两位埋头于一张图纸中的老兄怎么回事,没见我的包和香烟打火机还在桌上放着吗。
两位“老兄”感到了常宁的存在,抬起头看着常宁。
三个人都一下子楞住了。
“常传奇。”
“万金油。”
坐着的两个年轻人一齐叫了起来。
常宁马上笑了起来,常传奇,万金油,是他大学时的两个外号,不过两个外号的影响力有所不同,常传奇是冲出了当时的农机糸,传到了校内外,而万金油的绰号,因为牵涉到一段笑话,同学们嘴下留情,一直只在农机糸内部流传。
喊常宁为常传奇的胖子,是机械糸液压专业的林森林,叫常宁为万金油的人,长着一张猴子脸,正是常宁在农机糸时的同班兼同舍肖剑风。
三个人都是全国恢复高考后,第一年就考进了之江大学,农机糸其实是机械糸里分出来的,两个糸有一大半课程是一样的,上大课时都混合在一起的,三个人在大学期间就混得很稔熟了。
三个将近六年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