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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越立在那里,迟迟没有说话。本以为父亲此次必是雷霆之怒,无比失望,而他却只是静静的陪着她站了一会儿,神色莫辩,瞬间苍老,最终还是未发一语,掩门而出。
临出门他时回头望了一眼清越的背影,苍苍说道:“不知你母亲泉下有知,会不会怪我。”
清越摊开手又仔仔细细把画从头看了几遍,这画似是新画的,她未见过。他画了三十三副画寻她一年,她就离他如此之近,却又如此遥远。清越缓缓抬起手慢慢摩挲着,心中似忧非喜,又站着看了了一会儿,把画卷起收好,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清越请命于前锋,直至今时,共与陈靖黎正面交锋六次。
清越说完这些,已把我备的酒喝了大半,我静静听着,脑中全是他们的故事,心中也是诧异悲凉。
月光已十分清亮了,清越趴在桌上,笑意凄凄,“你不知道他第一次在战场上遇见我时的眼神,我觉得还未开战,我就已经输了。我做前锋每每开战,便先与他打一场,明知我打不过他,他始终处处让我。如今战事已真真容不得我们了,下次相见,必都是全力以赴。”
我陪着她又喝了一会儿,才恍然想到,“如今随遇在哪?”
清越说道:“我明日央你去苏城,正是想让你把随遇带来。”“然后呢?”我问道。清越也不答话,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你去了就知道了,一早便出发罢。”说完又是一阵凄苦笑意,用指甲弹着酒杯,发出清脆的音调,低低唱到:
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
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
蜡照半笼金翡翠,麝熏微度绣芙蓉。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
金蟾啮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
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一寸相思一寸灰。
第二天一早,清越交代了我地址,我便一个人快马加急的赶往苏城。
地方倒不十分难找,只行了一日半路,问了几个路人,寻到一处清净安详的村落,便找到一户梁姓的人家。夫妻俩都已是知命之年。头发大多白了,身形却都还异常笔直,精神矍铄。
待我道出此行的目的,老人家爽朗一笑道:“可是凤回初,凤姑娘,与小越形容的别无二致,我们正是你要找的人”。我也随着二人微微点头一笑,老人家继续说道:“半月前,小越来信,让我们把随遇交给你,说你半月之后会来,果然没有说错”。
这两位老人与清越关系似是有些不同寻常,看出我拘谨且疑问,老人索性直言,“我们夫妻本都是将军府的管家,小越去凤华山前便都是我们带大的,后来将军为了安心打仗,解散了都城的将军府,我们夫妻便在此地隐居,已有十年了。”
我释然一笑,问到:“可否让我见一见随遇?”老人忙请了我进屋,从里屋抱出一位六七月左右大的女婴,一双眼睛生的极水灵有神,见到我,也不怕生,对着我咯咯笑着。
孩子的脖颈里带着一枚同心结,我想应是清越与陈靖离成婚那日,清越剪了两人的头发亲手所编,老人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交到我的手中,信封上写着,初妹亲启,是清越的字迹。
清越与我未说完的话应都在这封信中了,我心中疑惑,当即拆了信读,方才如梦初醒,心如雷击。忙辞了老人,抱着随遇,快马加鞭的往回赶。
初妹:
命运无常,翻转之间,已身不由己。然我承恩厚重,还尚未报父母生育之恩,师父养育之恩,姐妹爱护之恩,却怕要带着这遗憾悲痛而去了。
然我此生最怕看见的便是老父与靖黎在战场上你死我亡的局面,虽知难以避免,总想延后一些,再延后一些。我数次带兵作战,每每与靖黎相对便觉痛不欲生,然我身后冀盼的,是梁家的忠孝仁义,恐情孝难两全。
深思之下,痴姐愚昧,只能想到这唯一的办法。
我去之后,你便把随遇带到靖黎身边,且永远不要告诉我父亲真相,就让他以我为国捐躯而骄傲。
不悔相遇,来生再聚。
清越
我一时慌乱焦急,只顾策马狂奔,又担心伤了随遇,走的且忧且急。跑了半日又一夜的路,待寅时之末,匆匆赶回了式工城。
我到了府中,忙去寻清越,锦云捉住我连问,“姑娘这般着急,要去哪里。”我迫急问道:“梁将军呢?”
“姑娘不知,将士们丑时便都去了十里外赤夏军队驻扎之地,与式工城外的其他军队汇合,此时都在战场上呢……”锦云话还未说完,我急忙把随遇交代于她,策马奔赴战场。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终于看见战场上的寒光烈火,听见不绝于耳的厮杀怒吼,慢慢接近了两军交战之地。
天还将明未明,眼到之处都是拼命搏杀的两军将士和满地的尸体残肢,擂鼓嘶喊声不绝于耳。我一袭白衣站在此处尤为显眼,然我此时也顾不得其它,站到高处张望,因都是穿着铠甲,十分难找,待定睛寻到清越时,忙驾马朝着她的方向奔去。
此时正与清越打的难分胜负的男子,看他的武功气度,直觉着怕就是陈靖黎了,再晃眼看见他手中使的出神入化的亮银枪,便是无疑了。
清越一张金丝柘木弓挂在背上,配了一柄长剑对陈靖黎的亮银枪,身形动的极快。两人见今都拼了全力,毫无手下留情之意,身边无人敢接近。他们身上的铠甲大片都已红了,在闪动的烈火中,映着寒光照出亮眼的红,似乎都已受了些伤。
无论清越此时想要什么,我都只想把她带回去,不断有赤夏的士卒来挡我,一阵阵箭雨左右袭来,我只好俯在马背上,拔出何夕剑往前闯去。
如今虽然没了内力,好在在凤华时剑也练得勤些,姥姥的剑法秘籍又都是绝世孤本的上乘之作,剑法自然还算小有所成。姥姥留下的这把何夕剑,是她生前最喜爱的,时常配在身边,寸步不离,后来供在山里,留到我能拿得动剑时作趁手的兵器。
以前也从未有机会用它伤过人,也罢,今日在这你死我亡的战场之上,又有谁能不染鲜血呢。
一路狂奔,我也记不得用何夕剑砍伤过多少人,白色衣裙上溅着斑驳的红色。我尽力不去看他们,只凭着余光和听觉判断方位,眼睛直直盯着前方。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若是今日不能把清越带回去,以后,怕就没有机会了。
清越在与陈靖黎过招的间隙,一个转身,眼光却突然扫到我这里,与我遥遥相对。我一时竟有些恍惚,愣了一瞬。我从未见过清越有过这种眼神,似是有无限悲痛、不舍、愧疚还像平静或者解脱,我也不知道到底蕴含着什么。
我似乎听见远处有人叫我,也未听清,只凭着惯力不管不顾的往前冲。忽然一阵劲风而起,被人掳下马去,数十枝箭射在我刚刚所骑之马的背上,心中一惊,再看来人,正是霍期。他穿着黑色乌金铠甲,手执长戟,脸色极其阴沉难看,对我怒道:“凤回初,你想干什么!”
我心里急切,鼻子一酸,眼眶已先红了,带着哭腔说:“我要去找清越,她快死了。”霍期疑惑的看着我,许是也不太明白,却立即抱着我跳上马,小心地护在怀里,朝着他们的方向奔去。有霍期护着,心中顿时觉得安心不少,眼光紧紧盯着清越他们。
从此处看清越的剑术招招果断狠戾,几次都差点刺中陈靖黎要害之处,而陈靖黎的亮银枪也是出神入化,不再退让,改防守为进攻,每一招都过的异常迅速惊险。
只见清越的进攻越发急促,陈靖黎刚刚躲到她的侧处,她便迅速转身预备把剑脱手刺出,正对着他的要害。陈靖黎连忙拿枪去挡,却不想清越瞬间又拉住剑柄,把剑收回,亮银枪未抵挡住她的剑,直直插在了她的心口处。
仿佛这一枪扯住了时间,陈靖黎尚未反应过来,愣在原地,我也呆在了马上,只有霍期还在带着我朝他们的方向奔去。
直到清越身形欲倒,陈靖黎才晃过神来,慌忙伸手把她扶在怀中,满脸的不可置信和悲痛悔恨。清越朝着我的方向轻轻一笑,似是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那一瞬间,我终于看懂了她的眼神,是坦然。
她坦然的接受着命运这样的安排,坦然自己的心,坦然着用生命去做改变,坦然接受着刺入心脏的利器。而我此刻,却好像突然明白她了的用意,只是这样,未免太过残忍。
清越转过头来,深深地看着陈靖黎,嘴唇翕动,他俯下身认真去听,过了半晌迟迟未动,直到清越扶着他脖颈的手滑下许久,他才轻轻点头,紧紧抱着清越,浑身颤抖,忽又仰天长啸一声,淹没了我所能听见的所有的声音。
此时我离他们不过几米的距离,拉了霍期的手,示意他不要再往前走了。此前一心想阻止清越,如今结局已定,看到她如释重负的那一笑,倒也没有了方才的万分焦急忧虑,只觉得脸上虽一片湿意,心中却渐渐安定下来。清越做出了她的选择,并无怨悔,为了她的家国和爱情,死在爱人手下。
战事也渐渐到了最后时刻,陈国的军队追赶着赤夏的残部而去,陈靖黎抱着清越的尸体越上马,朝着另外的方向行去。
霍期手伏在我的肩膀,我才发现,不知是寒风太过凌冽,还是怒吼太过撕心,我的肩膀在止不住的颤抖。
他说,她走的时候很坦然。
我心下一定,原来霍期也看见了清越的眼睛,也读懂了她的心思。然而此时,有人能在我身后同我一样想,能同我一般懂,心中不禁生出几丝安慰来。
赤夏国此次元气大伤,一路向西逃去,国都迁了又迁。国主令靖将军阻拦陈军,他立在城门前,望着追来的敌军,竟再也拿不起亮银枪了。
国主迁怒与陈靖黎,他也未做争辩,转身上马,一路直出赤夏,无人敢拦。
陈靖黎从此再未使过亮银枪,也再没有涉及战场的任何事,哀默而心死,心死而成走肉。
我十日之后在燕子丘再看见他时,他正散了黑发,用一条帛带随意束着,说不出的颓废肆意,正倚在树下灌酒。
清越的墓就在他们屋前的树下,亮银枪也与她一并埋了,柘木弓却挂在枝头。他缁衣周边散落着数十个酒坛子,空气里混着酒香和花香,闻起来都是悲凉的气味,清越所害怕的终于不会再发生,不知这是否是唯一庆幸的事。
我抱着随遇走到他的面前,轻声道:“依着姐姐的嘱托,今日便把随遇交还给你。”他抬起头看我,又看着怀里的孩子,眼神空洞迷茫。我按着清越的复述,把他离开燕子丘后的事,如实讲了,将随遇并着那枚同心结轻轻放在他的怀中,叹了一句:“清越曾说,不悔相遇,来生再聚。”
他愣了一瞬,随即对着墓碑苦笑道:“你倒是真忍心,图个轻松自在。”说完便大声笑起来,比哭还要让人心疼难受。他怀中紧紧抱着随遇,略有胡渣的脸蹭在她的小脸蛋上,随遇被蹭的痒了,呵呵直笑。
我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觉得心中难受,回头看了一眼清越生前住的屋子,默了一会儿,也未告辞,默默离开了。
霍期在外负手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