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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祁容却恍若未闻,墨眸里烁动着刻骨、嫉怨成狂的恨意:“他究竟有什么好?为你做过什
么?让你肯离开我,肯舍弃我们的孩子,去跟他在一起?!”
面对祁容如此激烈的逼问,奚勍一手下意识地抚住小腹,偏过头,努力调整自己略微紊乱的
情绪,在望向前方碎散在地上的布条,不知想起什么,眸中泛闪着犹如月光一样柔和清婉的光泽
,静然一笑:“今生我若能与他相伴终老,便觉足矣。”
“什、么……”
祁容只感耳际一阵轰鸣震响,下一刻,似乎什么都听不清了。
☆、选择
他整个人瞬间安静下来;身体也不再颤抖;那种感觉;就仿佛一具被挖空血肉的躯壳;呆呆看着
奚勍,似乎此刻除了这样看着,其它什么也不会做了。
奚勍不由屏住呼吸,只觉现在任何一丝轻微响动,都能令陷入绝静的他击成一滩散沙,随之
与风而逝,消匿无踪。
“你刚刚,说什么……”
祁容几乎难以相信地偏过头;那小心翼翼的声音;生怕惊动了空气。
但奚勍表情淡然,直接讲出心里话:“我只想远离这是非之地,与他平平静静的过日子。”
祁容瞳孔中的光绪扩散,这一时似乎连心魂都跟着脱离体外了。
“你……竟然……”
他重新对上奚勍的眼睛,有如注入生命般仔仔细细地看去,才发现那一对清冽雪华的眸子里
,似乎少去什么,同时又多出一些自己所不熟悉的情感。
案上鼎炉紫烟袅袅,空气里流动着迷离而飘渺的香;萦绕在彼此周身,却染浊不了那双眸半
分;仍如十二月飞雪,晶莹得发亮;隐隐牵动出一丝叫人颤栗的寒意。
曾几何时,她会这样子看着自己?
祁容还记得大婚那日,烛光倒映在青纱上,令她面容也变得恍惚绯美,目光含羞缱绻,连夜
都叹醉。
是啊,她望向自己的眼神,一直都是如融玉般散发着浅浅轻柔,可是现在,为何冰冷陌生到
叫他感到恐怕?
没有温度,没有任何波澜起伏,像平滑剔透的冰镜,以前的担忧、恋眷、关怀……统统不见
了,连同那浓烈的恨意,也无法从中看到。
原来少去的……是曾经深挚的情感。
而多出的些许期盼,只为与那个人厮守终生,全然没了自己的影像。
“你竟然真的选择他……”
清眸里倒映出一张雪白无暇的容颜,上面却有种极端的震惧像断层一样扩裂延展。
“是。”奚勍压隐了眸色,斩钉截铁道,“我要与他在一起。”
“你住口——”
如同一下子被绞碎了神智,祁容忽然发疯似的用手钳住她的脖项,充红眼里全是无法接受的
震痛,几乎要凝聚成脓,再爆裂成血一样淌淌流下。
一直以为她对自己不管是爱是恨,但置于内心深处的人始终是自己。
可现在她竟然选择别人,抽离对自己的感情,将自己彻彻底底的摒弃掉!
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爱上别人!
“不可能……你爱的是我,只有我……”
祁容精神癫癔地说着,玉白双手仿佛绷紧的绳索,一旦崩断,就会将那柔软的脖项捏个粉碎
。
只因他不想听,什么都不想再听!
奚勍瞪大眼,意外地被祁容逼退到檀木桌前,盯向那张痛苦如被火烧的面容,心里忽然没有
了挣脱的念头,反而有淡淡的怜悯浮现眼底,异常冷静道:“祁容,如果不是你,或许我一辈子
也不会知道,究竟是谁始终对我不离不弃,爱护如珠,是你最后让我看清楚,原来一直默默守在
身边的那个人,是玉凡他……才值得我去爱……”
“不要说了——”
祁容痛苦而害怕地嘶嚷,不想再听到接下来的每一个字,看向那微启的檀口,竟是俯首深深
吻了下去,癫乱地情绪已经让他失去所有的温柔怜惜,不断深入掠虏,似要连带她的灵魂都缠卷
进自己体内。
然而这样亲密、熟悉的触碰,都唤回不了对方丝毫温度,没有反应没有挣扎,只如团冰一样
被他搂在怀里。
祁容身体一震,灼燃的眼蓦然晃过清醒,扳住她的肩膀颤颤抖抖道:“勍儿,你曾经不是说
过吗,‘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除非我先离开,否则你会永远在我身边的,这些话你都忘
记了吗?!”
死死盯住奚勍,除了眼前人再也容不尽其它。此刻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个跌
入谷底的失败者,正竭尽全力让地对方拾捡起对往昔的回忆,渴盼着能挤入心田,哪怕如今,仅
是一点点。
但奚勍的表情宛若冰封湖泊,没有半分波动,唯有眉梢隐约挂着几分疲惫与倦意,似乎不愿
在与他继续争执下去,伸手推开。
“勍儿!”
这个举动却让祁容变得犹如惊弓之鸟,一下子将她紧紧搂住,响荡在耳畔的声音好似风卷残
花,凄绝落落,如此竭力地哀求:“勍儿……我可以放弃所有,只求你原谅,我们……重新回到
以前好不好?”
奚勍听完,却好像听到什么绝世笑话,于怀中冷笑:“回到以前?”
随之挣脱开,声音已如重染了浓墨色调,将悲伤、哀怨、愤恨统统隐压在这一声低沉之下—
—
“你杀我家人,夺我门势,伤害我身边这么多人,就连我自己……都被你玩弄在股掌之中,
祁容,是你亲手毁掉一切,如今却反过来求我,不觉得可笑吗?”
祁容刹时惊住,对上那寒澈幽绽的目光,恍若冰尖一样绞得他窒息疼痛,怔怔着,竟再也吐
不出一个字。
奚勍转而轻笑,就像过候许久的凉茶,即使往事重提嘴边,也觉淡然无味了:“当初你若真
在乎过的我感受,你我之间,或许也不会止在今日这一步。”
一个“止”字入耳,宛如天塌石裂,令祁容陷入彻底的崩溃绝望。
小腹隐隐传来不适,奚勍皱起眉,从仿佛失去知觉的祁容身旁走过,坐到软椅上。
而祁容视线也不知飘在哪里,站在原地,眼眶里逐渐覆上一层薄薄水光,止不住地来回晃荡
,似乎他就这样静立千年,也不会引来那人的回首与片刻关注。
不知过了多久,祁容才不发一言的,失魂丢魄地走出屋去。
“娘娘!”当妆儿与弄秋进来,却见奚勍脸色有些苍白,不免都心急地赶过去。
“没事……”奚勍知是方才情绪激动,略微动了胎气,只道:“去帮我请太医过来看一看。
”
“是。”弄秋听后便去了,而奚勍在妆儿的搀扶下,侧眸望一眼祁容之前站过的地方,目光
陷入一片自己所不知的黯然。
她并非要故意激怒祁容,只觉与他情缘至此,总归要说清楚,比今后彼此再继续纠缠下去地
好……
*******
聂玉凡倚靠在墙角,下刻突然听到沉重锁链被人打开的声音,心下一惊,随即想到可能是奚
勍,迅速开心地站起来,谁知等两名侍卫走进,便有一抹玄色身影缓缓出现在门口。
聂玉凡一见是祁容,神色立时转为警惕,而对方的目光却落在地面,一副心神皆失的模样。
聂玉凡只觉怪异,稍后见祁容保持这个姿势久了,才忍不住道:“你要做什么……”
祁容双眉微微一动,抬起头。
聂玉凡不禁怔住,几乎以为自己看错,只因眼前人那悲伤至极的表情,让人想起黄昏时刻染
红天际的晚霞,带出一种揪痛人心的美丽,双眸里似隐似漾着凄色水光,又像寂夜中缠绵叶尖的
雾珠,脆弱而助地挣扎,仿佛一旦坠地,就会彻底消融于无边夜幕中。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聂玉凡感到万般疑惑,而当自己的影像映入对方眸底,那伤濛不清的眼神里依稀有什么渐渐
沉淀了,变得更加阴沉幽黯,方才的表情也已经消匿,一种阴霾开始在脸上慢慢凝聚。
“都出去。”
恢复神智后,祁容冲两旁下令。
待牢室内只剩二人时,祁容扬起头,已恢复平日里尊贵冷漠的神情,半合眼睛,目光像锋片
一样割在聂玉凡脸上,似乎想将那张绝逸的俊容划成支离破碎。
记得第一次见面,对方蕴藏于褐色眸子里的温柔,在看向奚勍时就会不小心地流露出来,然
而在自己眼中,却成为永远拔除不了的刺。
原来,就是这样一个人,最终夺走她的心,而自己,竟然输给这样一个人!
祁容脸上露出极为嘲讽与深哀的笑容,开口道:“聂玉凡……你果真是好得很啊,实在怪朕
太过低估你了。”
聂玉凡见他靠近过来,不由屏住气息。
祁容察觉到,忽然将双手摊开在他面前,边走边笑:“你紧张什么?如今朕武功尽失,就算
要你死,也需颇费一番功夫才行啊。”
聂玉凡有些受不了他阴阳怪气的语调,直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祁容走近跟前,彼此相互对立的身形皆是修美逸长,而一股说不出的诡谲阴闷气息浮动在空
气里,像逐渐聚拢的黑雾,无声无息地吞噬掉一切。
☆、魔心
祁容用手轻挑开他脸侧的散发;看清楚那俊美的五官轮廓;脸上笑容随之转为深深的不甘与幽
怨;喃喃自念道:“你有什么好……”
聂玉凡诧异;听着他又重复一遍:“究竟有什么好,会让勍儿她……去选择你……”
聂玉凡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对方现在已经知道小勍对自己的心意了。
他目光凝紧,冲祁容道:“你心里若还有几分清醒,就应该放小勍离开,不要再将她禁锢在
这深宫之中!”
“离开?”祁容一笑;下瞬却揪紧他的衣襟,冰雪容颜上散发出一种妖毒般的致命气息;“然
后让朕看着你们比翼双飞,逍遥一生吗?聂玉凡……你以为朕会让你如意吗?简直妄想!”
对上那褐眸;祁容一字一顿道:“勍儿是朕的人,现在又怀有朕的骨肉……她与朕之间早就
形如一体,分不开了,而你,又算得上什么?”
他声音变得忽轻忽低,仿佛暗幕下幽蓝潋滟的海面,难以察觉其中的波涛汹涌。
祁容逼视着聂玉凡双目,几乎要将他卷入那份激绪中,启开唇:“你可知道,朕为何会失去
武功,为何会变成当初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一切,全是为了她啊。”
说到这里,他竟失声一笑,眸里流闪的光泽仿若漫空飞溅的血花,那样凄绝哀恸。
“为她,朕可以放弃至尊权位,可以连命都不要,可是你呢?除了守在她身边,还做过什么
?付出过什么?”
那一丝难以掩藏的痛楚不知不觉布满双眼,像无数陨石碎塌下来,带来粉身碎骨般的绝望。
聂玉凡似乎也被那份痛苦传染,声音变得压沉起来:“那你可曾想过,你的双手,都沾染上
什么人的血?”
祁容目光转瞬恢复阴黯,冷冷撩动唇角:“朕的母后被他们施计陷害,惨遭冤死,全族被灭
,只因一双金瞳,让朕沦落到世人难容的地步,如今朕让这群人得到应有的下场,难道有错吗?
难道他们不该死吗!”
聂玉凡望向他眼中隐隐闪动的金华,神思惊滞片刻,随即话音里情不自禁流露出一丝深长的
失望:“看来你始终都不清楚,自己究竟错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