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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爷啊,你再磨蹭下去,大好的吉时都要被你错过了,委屈了新娘子事小,这娶妇娶富,要的就是讨个好彩头,你这是跟自己过不去呀!”
“对呀,金爷还是快点儿,别耽误了良辰吉时,乐队、狮队,还不赶快动起来!放炮仗!”
不管周遭多么热闹,金劲苍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脸上堆着假笑,随意被人摆弄。
他执着红绸带,引着新娘来到堂前,他强劲有力的手紧捏着红色绸带,越捏越紧,他的心也跟着越缩越紧——
“一拜高堂!”
不!他不应该在这里!
他的动作比思绪还快,蓦然转过身。
正在唱礼的司仪惊愕地张大了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愣在原地。
“金爷?”跟在身后的英子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金劲苍的内心正在天人交战,神情激动,呼吸急促。走?还是不走?
正在他犹豫之际,一个男人骑着马,猛冲到门前急停,迅速下了马,不管三七二十一,撞开眼前的人群,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金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宝儿?金劲苍恨自己的直觉,更希望所担心的并不是真的。“什么事?”他抓着红绸带的手,青筋暴突,虎目怒睁,下颔紧收。
“姑娘,是姑娘……”
“什么姑娘,你倒是一口气说完呀!”英子也急得跳脚。
金劲苍顿时僵在原地。
来人顾不得喘气,声嘶力竭地吼道:“宝儿姑娘被驼子踩到了胸口,吐了好多血,大夫说、大夫说——”
英子正要上前揪人,逼问大夫究竟说了什么,突然身边一阵风刮过,再抬眼看时,金爷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大门口。
“大夫说,宝儿姑娘保不住了,再不去看,就晚了!”
“你们这群废物,是怎么看着宝儿姑娘的?宝儿姑娘要是有个好歹,我们都别想活了!”英子吼道,心里其实很想跟金爷一起回去看看情况,但这里的大烂摊子一定得有个人留下来收拾。
新娘最先反应过来,揭开盖头,就要去追金劲苍。“金爷!”
不过她才跑了几步,就被英子拦下。“万姑娘,今儿个对不住了,这是金家的家事,姑娘不方便插手,你还是先请回吧,金爷日后定会给姑娘一个说法。”
可怜万姑娘也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她咬着红红的嘴唇。泪水不停滑落。“金爷……”
她突然有种预感,这大概会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看到他了吧……
第8章(1)
金劲苍心急如焚,恨不得有翅膀,能让他马上赶到宝儿身边,悔恨和痛苦像烧红的烙铁和坚冰,交互折磨着他的心。
他脑海里全是她,天真的她,贴心的她,温柔的她,痛蕾的她,流泪的她,乞求的她,绝望的她……
他是个混帐,天底下最没用的男人!如果、如果她真的……真的就这么走了,他怎么原谅自己?
他一直以来的坚持,现在看来是多么愚昧可笑,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是个男人,为何如此没担当?
她就算以后不爱他了又怎样?只要她活着就好,她要什么,他都会给她,就算她要离去,他也可以在一旁默默地照顾她。
只要她活着,以后能时常看到她就好……
宝儿,求求你,千万不要有事!
他用鞭子疯狂抽打身下的马儿,双眼只专注于前方的道路,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就是尽快赶到她身边,请求她的原谅,请求她嫁给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看到金家的牧场,刘大娘已经带着几个人在外面候着他了,他随即下马,却不敢看刘大娘悲凄的脸。
“是你,都是你!如果宝儿出了什么事,你要还我的宝儿来!”刘大娘边哭边用手捶打他的胸口。
金劲苍任她捶着。“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拿命来还的。”他苦涩道。
“还是先让金爷去看看宝儿姑娘吧!”斯琴扶过情绪激动的刘大娘,刘大娘哭得肝肠寸断,几乎要晕过去,斯琴急忙叫其他女工把她送回房休息。
“金爷,快跟我来!”
金劲苍突然害怕了,一路上急迫想要见到她的心情,在这一刻竟然开始退缩,他怕看到她的样子,怕知道她的状况后他会崩溃。
在斯琴的连声催促下,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跟着她,一边听她说宝儿是怎么出意外的。
“宝儿姑娘自那日回来后,精神就恍恍惚惚的。”
是他害的。
“因为金爷的婚事,这里被抽掉不少人手,有十几匹骆驼脱了掌,宝儿姑娘就帮着工人们熬胡椒水灌骆驼。”
那么危险的事,如果不是因为他偏要举行婚礼,怎会由她去做?
“谁知道这些驼子正好发情,两只公驼打了起来,后来骆驼群乱成一团,工人们去赶骆驼,宝儿姑娘就自己去给骆驼灌药……金爷,宝儿姑娘平时不是这么莽撞的,这……”这不是找死吗?但斯琴没把最后一句说出口,只是用谴责的眼神含蓄地瞄了金劲苍一眼。
金劲苍的双拳紧握,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宝儿姑娘力气小,没法制住住骆驼,就这么被一脚踩在胸口上,当场吐了好多血,唉,宝儿姑娘昏迷到现在还没醒过来……”斯琴叹气,推开房门。“大夫去药房煎药了,你先进去看看她吧。”
被斯琴推进满是浓重药味的房间,他的心,猛然像被什么狠狠撞到,痛到窒息。
当斯琴关上门,他有些虚软地靠着门板,闭了闭眼睛,重新调整呼吸,而后睁开眼,看到遮挡内室的白绢屏风印出她模糊的身影。
他走向她,每走一步,心就往下坠落一分。
终于,他来到床前,垂落的轻薄纱帐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伸出手,竟颤抖不已,但随即心一横,撩开纱帐——
他顿时倒抽一口气,几乎要咬碎了牙,他可怜的宝儿,小脸白得像纸,本就巴掌大的脸,现在瘦得下巴更尖了,她一动也不动地躺在那儿,像是早已没有了呼吸。
他抖着手凑到她的鼻下,感觉到微弱的气息后,才狠狠呼出一口气,这才发现,一直憋气的胸口,竟像火烧般地疼痛。
坐到床边,视线一刻都不敢离开她。
他的手来回摩挲她的脸蛋,描画她的黛眉,顺着挺翘的鼻梁,来到以前时常带笑的眼梢。
她以前那么爱笑,笑得那么可爱,怎么现在像个破布娃娃一般毫无生气?他眸底骤然涌上泪水,握着她纤弱的肩头泣道:“宝儿,睁开跟,是我啊,我回来了。”
她没有任何反应。
他想要握起她的手,想要感觉到她指尖的触摸,哪怕只是微微动一下也好,可她的小手却从他手掌间滑落,无力地垂下。
此时的悲恸像是恐怖的黑洞,让他再也没有办法忍耐。他紧紧抱着她,脸埋在她柔软的发丝中,放声痛哭。
“宝儿,对不起,是金爷错了,我不该辜负你的心意,不该让你如此伤心。”
事到如此方知悔,最可悲的是,回头才发现悔也是悔晚了。“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就算要我赔你一条命也好,只要你睁开眼看看我,一眼就好……”
原来大男人也有气短的时候,以前是傲悍作风,为了自己的理想也可以抛弃所有,可遇到这么一个小女人,命中注定的克星,他就算膝下有黄金,也会为她跪,鬼门关难闯,也会为她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他可以什么都依她,前提是,这一切要来得及才行。
他想要她用崇拜的眼神望着他,想要她时时刻刻在自己身边打转,想要她无论做什么都想着他,甚至要他舍去男人的尊严,窝在她怀里撒娇也未尝不可……
他想……他什么都想,却换不回她的一眼。
“宝儿,你为什么还不醒?”
他真的流了这么多眼泪吗?怎么会连她的脸都瞧不清了?宝儿的脸怎么了?怎么这么红?
泪流到嘴角,除了苦涩,竟还有腥味,他苦笑,这才知道。他又为她流下了血泪。
“宝儿,如果你不醒,我也陪着你好吗?”他极为小心地将她抱起,将她娇小的身子密实地环抱进怀中,让她紧紧贴着他,感觉到她微弱的心跳,他将脸凑过去。“金爷答应你,这一世,再不与你分离……”
他的世界,只要有她就好,既然她不愿醒来,他就陪她一起作梦。
“没想到不过几个月没见,金爷竟憔悴成这般模样!”一个带着几分鼻音,非常轻慢的妖娆女声蓦然在耳边响起。
金劲苍不愿理会,依旧闭着眼,催眠自己将所有纷杂事物抛却在外。
但女人明显不愿放过他,娇笑两声,脚步声起,似是往他逼近几步。“看你这副心灰意冷的样子,想必也不需我的开导了,好吧,多说我也怕沾了个落井下石的臭名,金爷的性子我也算知道一点。”
陈蓁蓁见对方丝毫无反应,不在意地一笑,画着浓重眼妆的媚眼中波光流转,似是有几分算计,略想一想,方启红唇。“金爷,你不好奇我是谁,为何会在此时出现,又怎么会在宝儿姑娘的房间里吗?”
宝儿!一听到她的名字,他双拳握紧,蓦地睁开双眸。
眼前的女人非常美艳,浓妆艳抹却不俗气,风采迷人,是个绝世美人。
此刻,绝世美人正看着他,目光有点挑衅,还有几分看好戏的味道。
金劲苍略眯眼,在脑海中搜寻这张见过一面就绝对不会忘记的脸,接着又再看她一眼,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你是那位女扮男装的大夫!”
陈蓁蓁赞赏一笑。“金爷果然好眼力。”
不过她忽男忽女的打扮,难免令人起疑,他立即站起身,将宝儿挡在自己身后。“你究竟是谁?接近我们又是为了什么?”
“我是谁你竟然不知道?”陈蓁蓁神态自若,根本不将金劲苍严厉的质问当一回事。
她的眼光有意无意地飘向他身后的宝儿,他随即像保护稚儿的母亲,移动身体,挡住她的视线。
陈蓁蓁掩嘴轻笑。“你这段时间,哪怕只有一点关心宝儿姑娘,也不会不知我是谁啊!”看着金劲苍极为自责内疚的表情,她决定不再折磨他。“我是十三庄的主人,买卖城的陈蓁蓁。”
这名字让金劲苍惊讶得猛然抬起头来。
中俄边境商埠买卖城,想要在那个地方混下去,驻守的官商也许可以马虎,但天下无生意不做的十三庄主人,却是一定要结交的。
她就是那个名动天下的陈蓁蓁?
“与宝儿姑娘相遇,也算是有缘,我本是随兴之人,与人结交,全凭个人喜恶,宝儿姑娘很讨人喜欢,看她为一个笨男人伤心难过,把我的正义感全挑起来了。”
那个笨男人……是在说他吗?
“你放心,她的伤不重,在我医圣的手中,死人都可复生,更何况是这小小的踩伤!”
“那为何她还是不醒?”他痴痴地望着宝儿沉睡的脸,心中因为陈蓁蓁的保证而升起无限希望。
“知道我们大夫最怕遇到的是何种病人吗?”
金劲苍摇头不语。
“将死之人,可死马当作活马医,医得好,就是大夫的造化,届时,名声传播,就可做个神医,死了,也能说是尽力而为,命数如此,但唯有这明明医得好,但内心已经关闭,自求死路的病人让人无奈。”
她当初是教宝儿用苦肉计,但可没教她用自个儿的命来换,如今成了这副模样,她也很为这傻姑娘心痛。
金劲苍坐回床边,来回轻抚着宝儿的脸颊。“你的意思是,宝儿因为怨我、恨我,不愿意再活下去吗?”
“心病还需心药医,原先,她只是胸中郁结,你这大男人却只顾着自己的心情,伤她至深,现在她这个样子,你就是再后悔她也好不了了!”
陈蓁蓁重叹一声,作势转身欲离去,却让他的话止住了脚步——
“我来之前,你都没有走,如果早知道她救不了,你不会等下去。”
这男人果然精明,看来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