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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夜蜷缩在床头，听着电话里米飒担心的声音。
“恩，好多了……感冒。”姬夜抽了抽鼻子，“明天，明天我就回去上课。”
“是吗？别逞强，不舒服的话就再休息几天。”
“已经休息两天了，放心吧。明天见哦。”
挂了电话，姬夜无力地仰面倒在床上，愣愣地望着天花板。
一望无际的曼珠沙华之丘……从泥土里伸出的手……还有那熟悉得可怕的声音……
她使劲摇头，把那些零碎的景象赶出脑袋。
不过是个噩梦罢了！
她在心里无声地大喊。
可是，她无法忘记……在那个美丽却充满危险的山坡上，她奋力挣扎着，终于摆脱了那只力量巨大到无法想象的手。她发出连自己都从未听过的那般嘶声尖叫，在漫山遍野的花丛中拼命奔跑，跌跌撞撞，却怎么都逃不开萦绕在耳边消散不去的笑声……直到她在扶渊的呼唤声中猛然惊醒。她浑身冷汗，呼吸紊乱，身体隐隐透着疲惫感。她正有点不确定地庆幸着那只是一场噩梦，却突然看到脚踝处那浅青色的淤痕……
她十指插进头发，强迫自己停止回忆。她坐起身拿过大圆镜，默默地端详着自己。她抬起手轻轻抚摩着自己的脸，眼睛，嘴唇。还是那么苍白、缺乏血色、表情冷淡的一张脸。眼睛是深邃的黑色，几乎看不出瞳仁的界限。还有手，白皙，纤细，指甲呈出正常的淡粉色。
我……还是我。
这两天里，她反复如此确认自己的存在。每次安下心来，却又很快再次陷入怀疑和焦虑。她害怕自己会在大家面前突然变成另一个人。她独自躲在房间里，连扶渊和小七也被赶了出去。她没有对任何人讲起那个梦（抑或是真实）。她告诉父母朋友的理由是生病，而对扶渊却什么也没有说。
扶渊依然什么都没问。他抱着小七飞出窗口，只是转过头来说了一句话。
“我不会走远的。”
说着他便消失在空中了。
“扶渊……”
姬夜不觉轻声念出那个名字。她放下镜子，眼前莫名浮现出少年的笑容。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心里一跳，脸上忽然热了起来。她慌张地推开窗，凉爽的风立刻吹了进来。她闭着眼睛站在风中，脸上温度降下去的同时，心里那根弦似乎也不再那么紧绷了。
她咬着嘴唇垂下眼睛，略一犹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
S市大学校园里，一个男生走在林荫道上。他两手捧书边走边看，嘴里念念有词。他刚走到一棵大树下，突然一个灰白色的小东西从天而降，险些落在他的书上。
“嗷！”
面前响起一声惊慌的尖叫。他吓了一跳，扶了扶眼镜正想看个究竟，却只看到那灰白色的影子在他鼻子前一晃，没了踪影。
他呆了一下，疑惑地抬起头。头顶上，两眼所见只有这棵古树的繁茂枝叶，向四面八方无限伸展着，遮挡了清澈的天空。他收回视线，不解地摇摇头，捧起书本继续边走边读。
待他走远，树上开始有了动静。几缕银色的长长发丝挂住了树枝，扯得树叶哗啦啦一阵响。白衫少年背靠树干坐在粗壮的枝条上，一手抱着灰白色小狗一手费劲地解着缠绕在树枝上的头发。
“呜呜……”小狗往扶渊怀里拱了拱，乌黑水灵的大眼睛里透出无辜的神情。
“切，装什么可怜！”扶渊忍不住笑着打它一下，他让小狗抓牢自己，腾出手来继续扯着头发，“谁让你不好好呆着，害得我一招‘海底捞月’……哎哟！”
他有些恼火地扯着头发，疼得猛抽一口凉气。
“不要逼大爷我一刀……诶？”他正低声咒骂着，突然看到一个眼熟的人影。
“乔雅！乔雅！”
他大声叫起来，冲那从树下路过的高挑女子挥着手。乔雅茫然地抬起头，待她看清树上的人，立刻低下头绕开路还加快了脚步。
“喂喂！别走啊~救命啊！”扶渊慌忙连声呼唤，软着嗓子哀求。乔雅迟疑着停下，回头看了看他的惨状和小狗可怜巴巴的眼神，终于走了过来。
“真是谢谢你了。”扶渊有点心疼地捋着微微卷曲的发梢，对始终一言不发的乔雅露出绝美的微笑。乔雅慌乱地向后退了一步，双颊浮起可疑的淡淡红晕。她平日的那股严肃已经全然不见了。只见她支吾着，胡乱地摆了摆手转身就要跑，却被扶渊一把抓住了手腕。
“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你这么见外做什么？”扶渊好笑地看着她，松开手，“对了，你没事了吧？上次……”
乔雅脸上一白，似乎又想起了当时的痛楚。扶渊见状赶紧打着哈哈转移话题：“唉唉，早知道你不是人类的话，每次你来的时候我就不用装乖猫咪或者被赶出家门了。”
乔雅被他夸张的委屈表情逗得微微笑起来，丰润的嘴唇勾勒出美妙的弧度。
见两人间尴尬僵硬的气氛略略缓和，扶渊的态度不由得自在了些。他眯起金色眼睛盯着乔雅，带着不满的语气说道：“喂，不太公平哦！你早就知道我们的身份，我们却以为你是平常人……真是严重伤害了我单纯的心灵！”
说着他突然语气一转，像个耍赖的孩子一般凑上前去：“对了，你隐藏气息的本事很厉害嘛——要不也教教我，我们就当扯平了！”
面对他孩子一般天真的笑容和玩笑话，乔雅的微笑却消失了。她又垂下头，沉默半晌，才低沉着声音开了口。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不是人类，也不是妖怪，不管是哪边都没有我容身之地……”
扶渊的笑容僵住了。
“像我这么弱小的半妖，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掩饰自己……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没有你们那么强大，可以那么自在地活着。我只要能有一个被人接受的身份，能和亲人一起平静地生活下去，就已经足够了……”
扶渊一时语塞。他看着乔雅低头转身离去，追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
他抱着小狗站在树下。风扬起他柔顺的银色长发。发梢轻轻抚过指间，他回想起刚才乔雅帮他解开头发时，她那小心翼翼的温柔的手指。
是个好女孩呢……
他注视着她身影消失的方向，露出一丝笑容。
“好了，”他突然把小狗朝空中抛起又接住，吓得它嗷嗷直叫。他摸摸小狗的脑袋，对它眯起眼睛：“回家吧，大小姐也该想咱俩了。”
小狗开心地连声叫着回应着他，挣开他的手跳下地飞快地朝某个方向跑去。
＊＊＊＊＊＊＊＊＊＊
姬夜毫无目标地在附近的街道上走着。
天色已经微暗，路边人家亮起一盏盏灯。说着想透透气便出了家门，爸妈现在还在等着她回去吃晚饭吧。可是……
她快步走着，一路东张西望，却始终没有看见扶渊和小七。
真是傻啊。S市这么大，要找到什么时候？
身体还是虚弱，双腿微微发软。她心头不禁涌上一丝沮丧，但随即又安慰自己：他说过不会走远的……
她正这么告诉自己，突然一个黑影从路边跳出来扑到她跟前，惊得她叫了一声。只见一头黑色大狗站在她面前，身后拖着半截狗绳。它略低下头，低声呜呜吼着，眼里闪现着凶光。
姬夜没来由地全身颤抖。她刚向后退了一步，黑狗突然对着她狂吠起来！
她僵立住不敢动弹，尖叫声梗在咽喉，然后连同她最后的勇气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恐惧、无助紧紧包围了她，她忍不住一阵阵晕眩——
……草地上巨大的黑影……凶恶的黑色大狗……
凌乱模糊的破碎画面在她眼前不断晃动、震颤着，似乎慢慢地和现实重合了。
“嗷嗷！”熟悉的叫声响了起来。只见那灰白色的小狗正挡在她的面前，露出姬夜从未见过的凶悍，对着比自己大了好几倍的黑狗厉声吼叫。黑狗一愣，停止了吠叫。
一阵旋风平地而起，银色长发飞舞，修长的身影自风中现了出来。黑狗忽然全身如筛糠般颤栗，呜咽了一声伏在他脚下。
“滚！”
他自唇间低低吐出一个字。黑狗颤抖着支起身来，飞快地落荒而逃。
姬夜抱着手臂，失去的力气正慢慢回到身上。她抬头望向那个坚实的背影，只见少年正回头对自己微笑。
“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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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花飞彼岸时（六）
更新时间2008419 10：27：01 字数：2490
第二天。风泉中学教学楼第三层楼走廊。课间。
学校里依然同往常一样热闹。姬夜略有些懒散地倚在栏杆上，透过窗户看着教室里熟悉的熙熙攘攘，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傻乐什么呢？”米飒好奇地看着她。
“啊，没。”姬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着，“只是、我发现，其实我挺喜欢……这里的。”
米飒愣愣地看了她两秒然后回了她一个白眼，转过头去对着一旁趴在栏杆上发呆的星野：“你又在愁什么呢？”
正两眼空洞作沉思状的星野回过神来，她看着两人疑惑的表情，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说道：“没什么大事，只是，最近老做同样的梦，让我有点在意罢了。”
“这是小夜的范畴啊！什么梦？说出来听听？”
星野细眉微蹙，用只有三人听得见的声音说：“从弘云山回来后，我每天都做相同的梦。看起来有点像是春秋或者战国时代，我是一个铸剑师的女儿，为了打一把匕首，我……砍下自己的左手祭了炉神！”
米飒惊讶地捂住嘴。星野不禁用右手握住了左臂，似乎那里正隐隐作痛。
“为了那把匕首，我们被残暴的城主围困一年多，铸剑师心力终于交瘁而死……在大殿上，我用自己的血为匕首开了锋，然后一刀刺死了城主！”
听到这里，姬夜瞪大眼睛望着星野。
“然后我就被城主的侍卫杀了。”她苦笑着轻声说道，“每天我都要在梦里重复一遍这个故事，一次次的……砍下自己的手臂，把匕首刺进自己的胸口、再刺进那个男人的胸口，最后被乱剑戳死……”
“你怎么会做这种梦啊！”米飒五官都皱到了一起。
姬夜半张着嘴呆了一呆：“星野你原来……”她正想告诉星野事情的来龙去脉，突然走廊尽头起了一阵骚动，引得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过去。
“嗷嗷！”
“看那个东西！”
“哇啊！”
走廊上顿时乱成一团，学生们惊讶地看着那灰白色的小狗灵活地穿过人群，在走廊上撒开小短腿狂奔。
“那是什么啊？”
“会动诶！”
“还在叫！”
学生们纷纷发出惊叫和疑问。姬夜看着小七欢快地奔向自己，突然反应过来——它不是真正的狗啊！
在普通人眼里，大概只能看到一只用面捏出来的小狗……在狂奔吧……
想到这里，她顿时冷汗直冒，一个箭步冲上去接住正好一个跳跃扑到自己怀里的小七，顾不上周围的目光和叫声，抱着它穿越聚集过来的人群飞快地往楼下跑。
“呼——呼——”
姬夜躲在教学楼背后无人的小树林里，靠着树干虚弱地喘息。小七摇晃着小尾巴，凑上来亲昵地舔着她的脸。
“呵呵，好痒！”她笑起来，轻轻敲了下它的脑门，“你怎么跑这里来了？真给我添乱！”
一人一狗正嬉闹着，姬夜突然察觉到背后刺人的目光，身体一僵。小七也停止了撒娇，在她怀里瑟缩着发起抖来。她缓慢地转过身，果然又看到了那一双冰冷的眼睛——
那黑衣男子站在不远处，暗淡的阳光在他身前投下浓重的影子。总是在风中凌乱飞舞的黑色长发梳了起来，束在脑后，清晰地露出脸庞。他斜眉入鬓，眼睛深邃，嘴唇单薄线条有力，脸上略显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