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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咙发腥,猛一下狂咳出来,看着点点猩红溅在面前绣着如意百蝠的厚毯上。
他没理会沿着嘴角蜿蜒的鲜血,十指接地,死死挠着,仿佛就靠着这么一点力量支撑身?体,断断续续道:“求父皇……赐……赐死儿臣……”
一句话未说完,眼前骤然发黑,栽倒在地上。
“咏棋”撕心裂肺的尖?叫传来。
丽妃从殿后帘子里冲出来,满头青丝短短数日白了半数,凌?乱得令人惊诧,冲到御床前,跪下把晕过去的咏棋抱在怀里,“咏棋母亲在这里,你醒醒啊,孩子”
见怀里咏棋昏死过去,嘴角鲜血尚未凝固,缓缓往下淌,又心疼又愤?恨,一时连帝王之威都不畏惧了,抬头恨恨看着坐在床?上静静目睹这一切的炎帝,哀痛道:“皇上好狠的心虎毒尚且不食子,咏棋毕竟是皇上的亲骨肉,你真要生生逼死他吗?”
帘后追出几个内侍。他们是奉命看住丽妃,让她老实待在后面听炎帝和咏棋对答的,没想到丽妃情急之下力气骤大,被她挣脱出来。看见丽妃已经跑到炎帝床前,内侍们赶紧跪下请?罪。
“他能不死吗?”炎帝挥挥手,叫内侍们退下,目光移到丽妃脸上,顿时一沉,“就算此刻不死,妳也听见了,按他刚才认下的罪,日后也要处死。”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这样圣?明,一个半大的孩子说?谎,您会看不出来?”丽妃一句顶回去。
炎帝紧闭着唇,一言不发。
丽妃被他深沉的目光盯得浑身一寒,积威之下,不自禁低下头。
她也是聪明人,连续遇上变故,咏棋无端被再次关入内惩院,自己又被囚?禁在太子殿,加上今夜临时召见,在帘后听炎帝一番话,已经猜到炎帝是要把宫里祸患一一料理干净。
暴雨将至,避无可避。
天下有谁能抗得过昭?昭皇权?
只片刻,丽妃就已想明白。
炎帝对一切早洞若观火,意在请君入瓮。
要偿罪,不过一死而已
她恋恋不舍地看着怀里咏棋俊俏年轻的脸颊,用?力咬着下唇,让自己更清?醒一点,抬起头,破釜沉舟似的道:“臣妾跟随皇上近二?十?年,还有什么看不透的?不要再逼咏棋,臣妾全招了就是。恭无悔的信,是臣妾逼咏棋偷的,就连恭无悔,也是臣妾联络从前旧故,在天牢里毒杀的,不但臣妾,连谨妃娘家人也牵连在里头。皇上如要细问,如何联络,哪些人送毒,哪些人下手,臣妾立即默写出来。孽是臣妾造的,臣妾一人承担。只求皇上一件事,咏棋天性单纯,善良懦弱,他确实没有害人,求皇上……求你这父皇放过他吧”
她放下咏棋,忽然扑到炎帝脚下,抱着炎帝双?腿大哭。
炎帝一阵感伤。
天下人都觉得当皇帝好,人人扑到皇帝脚下,只求皇帝一颔首,一开恩,就是雨过天晴,春暖花开。
谁知道九五之尊,是个荆棘丛中,从来吃力不讨好的位置。
脚下的丽妃,和淑妃同一年入宫,当年第一眼,就在这体仁宫外的大广场上。
斜云髻,石榴裙,回眸一笑,就是二?十?年夫?妻。
现在,人未老,容颜不再,两鬓已白。
老一代已快到头,儿子们,却仍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炎帝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手已搁在丽妃长发上,正像当年一样,缓缓爱?抚。
“妳做的事,已不可赦。但皇家还要脸面,朕不能将妳正?法。”炎帝轻轻托起丽妃的脸,叹道:“等朕百年之后,妳就一道陪朕走吧。妳若有这份赎罪之心,朕就保我们的儿子一世平安。”
这是明白的要丽妃殉?葬了。
丽妃一震,立即又平静下来。
她认了如此大罪,横竖逃不过一死,殉?葬是最体面的了,缓缓点了点头,默了默,低声问:“皇上打算如何发落淑妃?”
炎帝一阵失望。
早猜到丽妃会有这么一问,但丽妃未开口前,仍残留一丝希望,但愿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宫里的旧事恩怨可以多少放开点。
听丽妃终究还是开了这个口,老皇帝满腔悲意涌上喉头,默默叹息。
沉凝半晌,才痛苦地道:“妳和淑妃,看来是要同生共死了。”
当着丽妃的面,招殿外的吴才进来,“吴才,你立即去淑妃宫,向淑妃宣旨。”
炎帝顿了顿,想到这事不能留之笔墨,只能口传,闭了一会儿眼,才张?开眼睛,一字一顿道:“宣朕的口谕,朕百年之后,丽妃和淑妃都要殉?葬。”
吴才万万没想到半夜宣旨,居然是传这等要命的口谕,吓得浑身一软,扑腾跪在地上。
头顶上继续传来炎帝冷淡无情的声音,“你见到淑妃,告诉她,想要咏善平安登基,她这个母亲就要有取舍。母死,子留;母留,子死。让她自己挑吧。”
吴才犹在地上哆嗦。
“还有一番话,每个字都记清楚了,代肤转给淑妃听。”炎帝抚?着胸口,剧咳一阵,半日才喘过气来,慢慢道:“不要怪朕狠心。朕也是人,也知道二仅夫?妻百日恩,不是不怜爱自己的妃子。无奈肤就这么几个伶仃骨血,不能冒这个险,在朕百年之后,又让人糟蹋掉一个两个。有淑妃在,容不下咏棋,也容不下咏升。后宫的祸患,肤要一并带下黄?泉。”
说到后面,字字铿锵,眼中却已满盈泪光。
炎帝强忍着,往外一挥手,“去,快去宣”
吴才淌着泪从地上爬起来,擦着眼角退出殿门。
外面寒风趁着他开门瞬间,呼地闯进来,在空荡荡的殿中四处冲撞,带起一股凄凉呜咽。
炎帝说完了口谕,遣走吴才,转眼间变得似乎苍老了十年,怔坐了一会儿,回过头,看着脚下瘫坐的丽妃,惨笑道:“妳满意了吧?”
丽妃目睹炎帝宣旨,赐淑妃一同殉?葬,本该心满意足,此刻却脑子一片空白,只有心一寸一寸寒得快结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抖着声道:“皇上……”
炎帝止住她,叹道:“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来人”
唤来内侍,指着地上的咏棋道:“把咏棋送回内惩院,叫陈炎翔给他看看,要好生看顾,不要再落下病根了。”
两名内侍应了一声,走过去小心翼翼抱起咏棋。
“还有,和内惩院的孟奇说一声,朕把咏升关进内惩院,是教训一下他不知天高地厚,要孟奇办事精细点,不要虐?待。咏升虽然有过错,但如果折损在内惩院里,朕要他孟奇填命。”炎帝说完,摇头叹了一声,“人人都说朕的儿子们中咏临最顽劣,哪是这么回事?知子莫若父。咏棋咏善违逆人?伦,让朕难堪;咏升窥视帝位,让朕悲痛。只有咏临,看似任性惹祸,其实最让人省心,他那点子过错算什么?都说朕偏爱宠溺,唉,一群瞎子。”
太子 第五部 第三十五章
章节字数:9739 更新时间:090328 10:26
咏棋奉旨到体仁宫见炎帝,来去不过一个多时辰的光景,竖着出去,横着回来。咏善看他俏?脸白如绢帛,气息虚弱: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陈太医连夜赶来,看脉、开方、煎药、喂药……伺候热水热毛巾的杂役们,还有太医院听使唤的学医们来来去去,直折腾到天边露白。
就这样精心照顾,咏棋还是一连昏沉了两三天才醒来。
咏善咏临直到看着他睁开眼睛,两颗吊在半空中的心才总算放下来,但问咏棋在体仁宫出了什么事,咏棋却不肯吐露实情,只说自己在夜风里走了一段路,支撑不住,进体仁宫不久就晕倒了。
至于炎帝为什么召他去体仁宫,问了些什么,他是怎么答的,一概摇头,不是说不知道,就是随便敷衍,暗地里一心等着炎帝下旨处置自己,开释咏善。
相处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他越发珍惜分分秒秒,对咏善百依百顺,有时候咏善不经意把脸靠过来,他以为是要吻,还愣愣地自己把唇送了上去。
一向矜持斯文的咏棋哥哥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咏临待在一旁,开始看得目瞪口呆,后来渐渐也习惯了,叹一声果然人不可貌相就算了。
如此,一边满室馨香,一边默默苦等,居然一直等到了庆宗二?十?一?年的最后一天。
大年三十到了。
百?姓家中挂墙上看月份日子的老历纸,已从厚厚一迭揭剩至最后一页,炎帝在位的第二十一个年头,也只剩最后一天就算过完了。
这是一个不可轻视的日子。
换在往年,打太阳一出来,宫里宫外所有人都要忙活起来,戏台子和彩坊是早就提前搭好的了,彩绸彩灯也早全部换上新的,但还是要十二万分小心的查过又查,打扫又打扫,人人都垫着脚小跑着忙禄,时间宝贵,所有的事都要赶在白天做好,到了晚上,就是辞旧迎新的重头戏,皇上要设宴奖赏辛苦一年的臣子们,还要享天伦之乐,和家里人吃一顿团年饭——煌煌天家,连皇子公主、各等级的妃嫔答应才人、还有伺候照顾年幼公主们的宫女内侍、受赏识召进宫的外戚……满满的一屋子,皇上平日哪有功夫通通见一面?也只有这种大节庆,能团团圆圆,一家人坐下和乐和乐。
但,那都是往年的事。
今年,他们四兄弟都待在内惩院里,谁陪父皇母亲吃团年饭?
一早起来,三兄弟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都不觉有些怔怔的,看着窗外的天地沉默不语。
老天爷在一年的最后一天还算赏脸,给了个大晴天,白晃晃的太阳挂在天上。万里无云,天空蓝汪汪一片,瞧着都舒服暖和。
可内惩院里却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大概是因为里面不同寻常的关了四位皇子,煞气太重,内惩院的杂役们连走路都是踮着脚尖的,就怕不小心发出点声音招惹了谁。
咏棋静静地想,也不知道宫里是不是像往年一样布置。
母亲还住太子殿里吗?
都要过年了,为什么父皇还不把咏善放出去?他明知道咏善是被冤?枉的。
自己怎么还未被父皇下旨处死?
也对,大过年的杀皇子,太晦气了,等过了正月十五才明正典刑也是正理。
“哥哥在想什么?瞪着眼睛出神。”咏善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咏棋一下子回过神,朝他微微笑了笑,“我在想父皇什么时候放你出去,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总不能真把你关在内惩院过年。”
“放你出去?怎么不是你们?哥哥不想和我一起出去?”咏棋不再像从前那样躲躲闪闪,咏善顺其自然就搂着他的腰,偏着头打量他,“其实内惩院不错,安静,安全,哥哥又乖,以后也这么乖好不好?”压低了声,在他脖子窝上赠了两赠。
咏棋不吱声,弯着好看的唇角扯出一抹浅笑,藏着满眼不舍,刚要说话,外面忽然传来动静。
凌?乱急促的脚步从远到近,人看来不少,隔着门居然还能传进耳里,好像踩在人心上一样。
匡当一声,门锁打开,牢?房门推开,顿时涌进七八个人,孟奇、图东并几个体仁宫面熟的内侍,还有这一阵子没露面的宣鸿音,人人脸色苍白。
咏善猛地生出不祥之感,站起来沉声问:“出了什么事?”
“三位殿下,”宣鸿音穿着五品官服,跨前一步,脚步有些支绌,艰难地张了张嘴,“皇上有旨,传皇子们立即到体仁宫见驾。”
看了他这神色,三人心里都带着惧意重重一颤,彼此看一眼,都从兄弟眼中看出一分惊惶。
多余的话一句也不敢问,咏棋、咏善、咏临都立即领旨,跟着宣鸿音走。
到了内惩院那名闻遐迩的,划了明黄线的门坎外,才发现不只他们三个,被召见的同时还有一直关在另一个牢?房的咏升。
咏临瞧见他五弟,鼻子不肖地嗤了一下,故意把脸别到一边。
咏升被?关了一阵,大概在内惩院吃了点教训,再没有从前那轻狂嚣张,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