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谣言这个东西,若是刚出现的小苗头,没有人即使拔出,就往往会在人所不知的黑暗的潮湿的地方,默默地自由自在地生长,直至最後,粗壮的藤蔓枝叶四散开来,无所不在。
钱荣让自己先冷静,细细回想,是了,近日几乎日日和庄九同进同出,庄九又无时无刻表现出他的热忱和真诚……钱荣皱下眉头,倏地起身,既然已经怀疑,不妨去找那本尊问个清楚,到底是不是庄九搞的鬼,若是他那用意又何在?
看著钱荣提脚跨出书房,张立山愣愣地问:“钱爷去哪里?”
“九王府。”钱荣简单答道。
“噢,”张立山答道,“那还回来吃晚饭吗?”
“……”钱荣回头,眯眼盯著张立山,“不要告诉我,你也相信那个,‘谣言’?”
张立山搔搔後脑勺,竟有点不好意思地点头:“那个,描述得情真意切,闻者都不无动容……”
若是此刻钱荣手里有个什麽东西,那定是会“啪”的一声被他捏个粉碎。
看著钱荣速速离去的背影,张立山又看看手中的信,嗯,还是送信要紧。
九王府里,庄九惊喜地看著这个稀客,直接过来拉著他的手问:“小钱,你来啦?”
钱荣更直接地甩开他:“你做的好事?”
“诶?”庄九歪歪头,不解地看著他。
“打著‘结义金兰’的名义与我亲近,对外却放出‘锺情於我’的消息?”钱荣逼近一步?
钱荣虽不壮实,但身高本比庄九高那麽一点点,庄九被他一双黑眸逼视著,有些心虚地别开眼睛:“呃,可能是赵小强他们几个暗地里嚼过舌头……待我去教训一下他们……”
什麽?!随侍的赵小强瞪大眼睛,这是赤裸裸的污蔑!
“没有您的授意,誓死保卫您的暗卫们,怎敢去嚼您的舌头?”钱荣狠狠瞪著他。
还是钱先生明白事理……赵小强感激地投去视线,却被钱荣冰冷的一瞥给闪了回来。
钱先生看起来挺文气的,但方才透露出来的那股阴冷劲儿……赵小强心里赞叹,嗯,果然是配得上他家王爷的!
“呃,小钱,先别生气,来喝口茶消消气儿。”庄九见事迹败露,连忙好言好语劝哄道,“我这麽做也是有原因的。”
“我就是要来听听你的原因。”钱荣都给气得连敬语都不说了。本来还只是怀疑,这厮却这麽大方就承认,到底居心何在?!原来这段时间他以为的坦诚相对,不过是他一厢情愿,却不知道这厮暗中又搞了多少小动作?!
“三王最近见我跟你接触,心生疑惑许久了,也暗暗不断牵制我。”庄九将钱荣拉到位子上坐下後,叹气道,“他自然是不愿看到我们结盟的,若是我们明著来,他亦定会阻止,比如向苍堡主那边施压,苍堡主若是不顾他的施压答应我,那今後必会同三王结下怨,这是我不愿看到的事情。而要是苍堡主考虑三王那边的压力而暂缓与我的结盟,那自然又是我们两方的损失。”
钱荣听他这麽一说,内心已经隐隐有底,但是仍旧不敢相信似的,扯扯嘴角:“所以你就想出,结盟不如‘结亲’这一招?”
“小钱果然聪慧过人啊!”庄九的眼睛闪闪亮望著钱荣。
“荒唐!”钱荣瞪著他,“我是男儿身!”
“我也是啊。”庄九咧嘴笑道,“不过我好歹是个王爷,所以只有让你下嫁於我了。”
“……”钱荣深吸一口气,狠狠盯著庄九,一字一句地说,“你,这,无耻之徒。”
庄九确是笑得开心:“我就最爱小钱你这麽跟我说话,没有身份之别,好是亲密无间。”
“啪”!钱荣生生捏碎一个茶杯。
“哎呀,小心别伤到!来人!”庄九急忙道。
下人训练有素地上来有条不紊地整理然後换上一杯新茶再退下。
“绝对不行,想都不要想。”钱荣严厉道。
“不行吗?”庄九露出失望的表情,“不过,我已经写信给苍堡主了……”
“什麽?!”钱荣再度暴走,“什麽时候?!”
“前几日,怕是已经快到了……”庄九如实答道。
……那加上他今日所写那封信……钱荣绝望地扶额:“你……我……”
“小钱怎麽了?身体不舒服吗?”庄九关切地问。
钱荣嘴角抽搐,倏地起身抽出腰间软剑向庄九刺去:“横竖不如我先杀了你,纵使再被杀也好逃亡天涯也好,总好过‘下嫁’於你!”
庄九堪堪闪开,往後一跳,从赵小强手里抽出长剑,一挡,干笑道:“小钱息怒!”
钱荣不再跟他饶舌,几道剑势狠劲十足地缠上来,庄九无奈地笑笑,接下招来。
两人就这样在客厅上演全武行起来,赵小强等人早已闪至大屏风後免得被误伤,几人窃窃私语道:“唉,还没成亲呢就这麽秀亲热……”
“是啊,不过要打也去外面院子里打嘛,那麽宽敞……”
“哎哟,王爷打不过钱先生。”
“没事,成亲以後是一家,钱先生武功高强,刚好可以保护王爷。”
“嗯,也对。”
……
半月後,苍墨回复,简单明了,继续和庄九相处,继续查探。
苍墨没提庄九提议的结亲一事,但这态度,分明是默认了!
钱荣放下手中信纸,心里凉凉的。
再两月後,钱荣回银松堡述职,那参与高层议事的白衣少年浅笑开口,说可以让银松堡准备嫁妆了,这自然也是苍墨的意思,钱荣嘴角抽搐,心知无力回天。
於是再回皇城,这次只呆了几天,然後便去了山东河南等地办事情,期间收到庄九无数表达相思之情的信件。全被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净。
再回皇城时已经是六月,两边都确定了结盟一事,细节也都商议妥当,只等庄九向苍墨,提亲。
庄九洋洋洒洒挥书一封,详尽描述自己如何对钱荣一见倾心再见锺情,愿迎娶小钱进府做王妃,正室,并保证一生只娶这一房,不会花心不会变心,一定任小钱打骂差遣只要有能力绝对把他宠上天去──
他越多写一句在一旁看著的小钱的脸越黑,真想一拳打掉他脸上那抹看似纯良无害的笑。虽然知道九王这数月来的荒诞行为确是为了扰乱视听,但是只要想到到时候几个幕僚好友拼命忍住笑的脸,和堡主还有那少年主子一脸的正气严肃恬淡,小钱就非常的郁卒。
苍墨这次回信速度很快,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九王的提亲,还说早已备好嫁妆,就等九王来接小钱回王府了。
小钱的终身大事,就这麽定下了。
叫他情何以堪?叫他以後如何娶妻生子?
无奈从开头到结尾,都没有人理会他的抗议。
不久之後,他被请回了银松堡,因为习俗,庄九是要到“娘家”迎亲的。庄九亲自去了,两个首领级别的男人第一次见面,一眼就对上了眼,很是赏识彼此的气度不凡。苍墨大笑著说让庄九一定要对小钱好,若是小钱受到丁点儿委屈,他这个“娘家人”可是不会善罢甘休。庄九连连笑说不会不会肯定不会。
苍墨甚至大摆筵席,请了好多名门望族前来,晚宴热闹非凡。
按照习俗,迎亲前日新人不得见面,所有的人都在前厅,钱荣独自坐在屋里,喝著茶。
是呀,动静什麽的,越大越好,才能更加掩人耳目,暗度陈仓。以男儿之身下嫁王爷什麽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外人越是看不透彻才越好。九王这次,可是给全天下的人,讲了一个笑话。
钱荣倒想知道,九王可是早有妙招,让他二人以後可以顺利从这滑稽关系中脱身?
第二日一早,八抬大轿将钱荣从银松堡里接了出来,然後乘上了大红讨喜的马车,一路上欢天喜地纷纷扰扰,生怕别人不知道九王爷娶亲,银松堡嫁男。进了京城後,又改成了轿子,一路上吹吹打打地到了九王府前──也是张灯结彩。
钱荣一路上穿著喜服,百无聊赖地坐著,念著口诀调整内息。
是的,要压下这满腔的怨愤,羞耻,下嫁男人,不花点力气或者换个普通人,大概是做不到的。全程只有他不能见人,外面熙熙攘攘热热闹闹,他却渐渐心清明镜起来。
轿子终於落了地,钱荣睁眼,嘴角噙著点笑意,一脚蹬上了轿门。片刻後,一股力道踢上来,轿门丝毫不动。於是又再来了几下,依然纹丝不动。
外面的庄九咧嘴笑,这媳妇儿,还真不是普通的别扭,木都已经成舟了,临门还要来为难他一下……最後一脚踢开了门,庄九丝毫不以为意地,笑著上前,弯腰,抱起比他稍微高一点儿但身材比他清瘦的,穿著同样的男子喜服的小钱,在众人注目之下,跨进了王府大门。
第四章
从此王府果真不再寂寥,一主外一主内,经营的风生水起。
两人大婚已经快三个月,王府里的下属仆人渐已习惯多了个男王妃娘娘来服侍,王府里的主子也早已习惯多了个男王妃娘子,来调戏。
府内更是较之从前热闹了许多,比如说,丫鬟小厮暗卫们,几乎每天吃饱喝足以後总会有些余兴节目观看,比如现在。
庄九的功夫比起钱荣来,其实是要差一点点的,但又常常去招惹钱荣要过招切磋。理由很是正当和充分:“要多多练习身手,才能御敌自保。”
小钱自然是不能拒绝的。
但是,与其他和庄九牵扯上的事情一样,总有一个但是。
几十招下来以後,两人都似轻松有余。然则小钱比庄九累多了──又不能伤著九王,又不能让人趁机占便宜。
一个不留神,小钱被庄九虚晃一下,人到了身後,锁腰锁喉锁双手,然後耳後根被轻轻吹了一口气。
小钱的耳朵立刻红透了,甩手挣脱开来,转身一巴掌向庄九肩膀拍去。力道稍微重了一点,庄九躲闪不及,吃到了掌风,後退了几步,停了攻势:“疼疼疼疼……”
……小钱捏紧了拳头,竭力忍住往那恶劣之人脸上挥去。
秦刚看看天看看地,再看看身旁的赵小强,耸耸肩。这一幕,刚看的时候新鲜,再看的时候担心,然後是看个热闹,现在看来,早已是见多不怪狗都不理了。
庄九手捂著肩膀,偷偷看钱荣,後者正面无表情地盯著他看,眼中燃烧著隐忍的火花。
就是了,这生动灵气的神色,庄九最是喜爱。然而这次──再偷偷瞄一下──好像有点过了……
钱荣瞪著他良久,突地一甩袖子:“我身体突然不适,不陪王爷练了。”
“真生气了?”庄九小心地试探。
钱荣不理会他:“我先回屋休息去,王爷请自便。”
“诶,小钱……”庄九伸手想要抓住他的衣袖,却被无情地闪开。
看著钱荣毫不犹豫地转身回房,庄九瘪嘴,一脸无辜:“怎麽这样啊……”
身後两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这分明不就是活生生简单易懂的三个字吗──自找的!
回到屋里的小钱喝了口茶水。
其实也没有那麽生气,只是连日来积郁的怨气突然爆发了一下而已。
王府众人,不知情的觉得他二人小打小闹夫夫恩爱,知情的也觉得九王对他的感情走向很微妙。似乎,动了真心?
──嗟,微妙个毛线!那人不过是装,装深情装无赖,真真假假,生怕世人看了个清楚明白去──恐怕是连他自己都不能看明白,那才是最好的。
所以庄九缠钱荣是缠了点,但从来都知分寸,没有跨过界,只偶尔在边线处调戏挑逗一番。
对於这样子的庄九,钱荣其实说不出来原因的有些气恼。
然而看在外人眼里,便是九王如他自己所说,“爱妻”“敬妻”“畏妻”,而已……
於是王府下人只知王妃雷厉风行──与那清秀外貌著实不相符合──对王爷尤其严厉,而王爷又非常地容忍。知道钱荣真实身份的人没几个,都是跟随庄九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