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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音姽婳-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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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逼上了绝路,回不了头,只能顺着死路走下去。”说这话时她的眼眶已全然湿润,两行鲜红的血泪顺着脸颊落下来,她转过身,不想让他看到。
  “楚逍,你知道吗,其实我早就知道这是死路,但是我心里始终还是有那么一丝侥幸,我希望这一天会晚点来。”两串血珠打落在她手背上,溅起蔷薇香正浓。
  男子逍一脸错愕地望着她,只是觉得荆南一别后,她已不复初见时的鲜妍明媚,眉宇间的愁绪连江水都洗不褪;而这一次宫变,更灭顶般摧毁了她的一切坚强隐忍。
  “我此时不想跟你走,也不能。”她胡乱抹了抹惨烈如修罗的脸,沉吟道:“这一路走来,我已亏欠了你们太多太多。虽然我不知道荆南的密林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我醒来之后你、去非、樱芷茜、成辟都不见了,但我能清楚感觉到,你们都在为我牺牲。我一个亡国之女,背着诅咒而生,余下一副残躯,还拖着一种嗜杀的魔症,能从老天手里夺得这许多时日也早该满足了。但是回头看看……我又做了些什么?”
  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摆在桌上的灯盏开始跳跃火苗,忽明忽暗。
  下一刻传来她幽幽的长叹。
  “让我完成最后一件事,便此生无憾了。”
  他低眉望见她手上的泪渍,有一瞬很想冲过去将她扛起,什么都不管,冲出这重重牢笼搏他们的天地,但他终究还是没有,站到她身后,一片黑影将她笼罩。
  “我陪你。”
  她唇角微翘,似乎心情极好,甚至忘记了她如今的处境。
  这便是知己,有些话她不说,他却尽然明白。她点点头,径自走入原先那片乱糟糟的稻草堆里,借着那带药香的温暖,沉沉睡去……
  ……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即将成为帝王的人必将坐拥天下名花,又怎会在意那根在黑暗中独自凋零的墨色的枯草。
  华国与白闵的联姻终究盖过了那宫闱的秘闻,弹指一挥间,佳期已至。宫廷的喜气从太极殿一直蔓延到天牢,就连昨儿的牢头都因得了一壶佳酿而沾沾自喜,却忘记了他和这份盛大并无半分干系。
  长久被黑暗笼罩的女子露出森然的笑意,因为在襄王大婚的这一日,她要为他送上一份大礼。
  在漫天礼炮轰鸣声中,兰婳音换上从铁栅里塞进来的文官服,伏在楚逍背上,一路出了天牢,游走于禁宫之间,直至那气宇恢弘的太极殿出现在眼前。
  两人低着头,混迹于来朝贺观礼的百官之中,施施而行,拥着走在最前头的帝后缓缓入殿。
  古老的宫廷礼仪繁复而冗杂,她在大烟时参加过不少王公贵族的婚宴,想来并不会行错一步,但是楚逍总担心她会分神,一把将她拉到队伍最后。
  入夜后的华国皇宫成了满城灯火聚会之地,唱礼的内监清了清喉,吊着嗓子高喊一声:“宣——新人入殿——”
  外头忽然一静,兰婳音原本平摊开的手猛的攥着袖子,末了才发觉她攥紧的是楚逍的袖子。顾不上这许多,只是跟随身旁的官员一同跪下迎接今夜的新人。
  贺兰裔握着红绸的手却蓦的一僵,随即恢复如初,牵着红绸另一端的女子踏入太极殿,目光飞速扫过殿内跪满的黑压压一片人,脸色肃穆,如临大敌。
  后来的什么礼仪兰婳音也无心去想,被楚逍拉在身边,如同木偶一般扯着线行礼。好容易乐声一转,她心知是礼成了,抚着微微发僵的脖子落座,但依然低着头,只顾眼前的酒菜。隐约间好像有新人致辞,她只觉脑子里一片嗡嗡作响,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拍死苍蝇,却对上楚逍暗含警告的眼神,于是随众举杯,恭贺佳偶。
  她试图以一种古怪的角度努力不不让自己去看上座的两人,却难免瞥见那双涂满朱红丹蔻的柔荑,以及它那美艳如女鬼的主人。
  此刻殿外的风穿透门缝扑在她脸上,吹翻了酒意,一句诗却幽幽从心底冒出:红稣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她苦笑一声,再举杯,宫廷珍藏的御酿入口,回味起来却是满口苦涩。
  楚逍在底下拼命想阻止她再喝,最终却被她一个醉眼迷蒙的眼神击退。美酒入喉,她却全然未察觉那酒的甘冽,知道冰凉苦涩,一线辛辣下肚,刺激得她肺腑抽搐。
  过了很长时间,她才让自己理清思路,今天这份盛大这场欢喜都是属于别人的,而她自以为曾陪伴她多日、并将庇佑她余生的那人,此刻正坐在高台上,忙着与别的女人喝合衾酒,一时间浑浑噩噩,不识天地。
  出人意料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一个身穿五品文官官服的人摇晃着身子冲到奏乐的乐师之中,夺过一人手中的琴,席地而坐,就这么弹了起来;也不知是大殿上的人都沉浸于这场盛宴之中难以自拔,还是有人刻意放纵,竟没有一个人冲过去将她架走扔出殿外。
  兰婳音的十指抚上冰凉琴弦,耳畔的丝竹之乐都已停下了,她未抬头却已觉察头顶有一双视线穿透,要将她瞪出血窟窿来。她一笑,无妨了,今日之后,便是永诀。
  “铮——”
  顷刻间,霸道的气劲成片成片散开,大殿中的杯盘酒盏齐齐炸裂,一瞬间殿内汁水四溅,没有内力的人大多捂着耳朵四处逃窜,受了惊吓的女宾尖叫着躲到案底,端坐在高台上的帝后神色古怪,贺兰裔脸色铁青,一边指挥禁卫军疏散人群,一边召集亲卫,将太极殿团团包围起来。
  下一刻琴音突变,弦弦掩抑声声思,如同暗夜中泣血的零花,诉不尽平生之志,轻拢慢捻抹复挑,可恨相守偏相欺。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摧心肝。一曲一折,满腔断肠付与琴音,只恨年少空虚掷,怨怒情仇苦相逼。
  换调时场上的气劲变了,兰婳音知道他在运力抵抗,只见女子素手一拨,密密的音波伴随着风刀将大殿的柱子割出一刀刀深痕,波及之处震散了他的发冠,一头银发如瀑倾泻。
  艳艳铮铮的琴声盖过谁的嘶吼,不知不觉间禁军已将两人围拢在一起,玄黑铁甲泛着寒光,刀剑筑墙,今日势要将她困死在此。
  “阿音……”楚逍从后面将她抱住,他握着她的手腕,黑眸中紧紧收缩。
  不成了,方才的半曲《泣血》已经耗尽了她全部心力,在这样对峙下去,她必定力竭而亡。楚逍一弯膝将她横打抱起,面对千万寒剑亦无所惧。
  “够了。”剩下的,就交由他来完成。
  楚逍抱着兰婳音,对着刀剑阵冲了上去,有些握剑的士兵心一颤,蹬蹬后退两步,那人却足尖一点檀木案,姿态轻盈,直接飞跃众军登临高台帝位,将手中的女子安置在龙椅上,飞身一脚踢中龙椅后面的图腾浮雕,埋在地底的引线开始迅速点燃。当然,那是地底下,地面上的除了他们了二人,并无一人知晓。
  “本王已经等了许久。”他的长发凌乱的散落,很多都是被她的音刃割去的,这一晌的喜服配银发竟是说不出的凄艳。
  那时节,情正浓,是谁仰首斩青丝,密绾乌发银丝,永结同心髻;蓦然回首,如今一地狼藉,一个阶上,一个阶下,天涯两端,老死不见。
  “本该遭受凌迟的人,既然逃出来了,竟还有胆子在本王的大婚上作乱?”他嗤笑,那眼神轻蔑薄凉,仿佛那端坐高台的女子素昧相识。
  兰婳音偏头,将一口鲜血吐在广袖里,抬袖擦了擦唇角,眼神氤氲朦胧似有雾气,然后心平气和的,对他说出她的诅咒:“莫非玄灵老人没替您算过吗,殿下今日命该身葬此处,尸骨无存。”
  她微笑,一如初见时明丽鲜艳,唇角干涸血迹昭示着那诅咒暗含多少怨怒。鲜红的唇一翕一开,“那就祝您与新王妃永结连理,生同寝,死同穴,来世再结怨偶。”
  贺兰裔不知因何阖上了眼,有些心事不能透露,痛楚早已将他的心全部掏空,漫漫长夜里,茕茕独立,踽踽独行,那些难以言说的心事、来不及难以倾吐的温情,被他亲手葬在了那一场暴雨。
  早在天令山他就知道,这是一局死局——从来便是。
  既然如此,那便成全你我。
  下一刻大殿之门八方洞开,猛烈的穿堂风呼啦灌入,鲜红衣衫并红幔飞舞,他挥了挥手,无数隐藏在阴影里的弓箭手齐刷刷的对准了高台,密密麻麻的幽暗箭簇连成一片乌光,凛凛寒气慑人心扉。
  “本王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这时他愠怒的脸分外平静,就连那紫眸都变得冷冷淡淡。
  兰婳音眉心泛着青色,偏过头看向楚逍,用力一点头。与此同时,深埋地下的引线在幽暗中“噼啪”爆着火星,被燃尽的空气产生一种强大的吸力,跳跃着吸噬它上空的方寸之地。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巨响冲破云霄,强烈的气劲震翻了前排守卫,乒乒乓乓尽是刀戟落地之声。下一瞬便是一阵地动天摇房梁散乱,坚守风雨百年的殿顶顷刻间四分五裂崩塌,埋藏在宫殿底下的火药充分发挥了它的效用,地动山摇之后,青石地面“隆隆”裂开,大地如同怪物张开血盆大口,饮尽人间之血。
  距离高台最近的贺兰裔因爆炸受到重创,身子一歪,踉跄着扑倒在地,不断掉落的木桩巨石砸在他身旁,他却发了疯似的挪动身子拼命要往高台上去。
  “不!”
  “主子,主子!……”
  无数的禁军冲上去将贺兰裔架起拖出殿外,滚滚雷鸣里他却仰天长笑,一口乌血喷在烧红的柱子上,被烈火舔舐发出“嘶嘶”阴响。
  爆炸产生的巨大冲击把禁军的阵型完全打乱,人群不断上前又再度后退,当头的剧烈气劲如同那夜的疾风骤雨摧折草木,火焰的雄浑,贪婪着飨食着血肉之躯,一排接一排的士兵不断倒下……
  彼时冲天烈火熊熊燃起,橘红的火舌开始大口吞噬高台上的一切,炽烈滚烫的温度足以融化世间万物,还有人。
  叹息声声慢,一壶浊酒和寂寥,苍凉尽头,永诀。
  楚逍衣袖一展,将垂死的她横打起,一步一步,同堕地狱。
  ……
  时光总是去匆匆向前毫不停留,那些悄悄流传的故事却在民间掀起一波又一波风浪。
  永历二年夏的一场大雨接连着一场大火,毁去了皇城里最古老的一座建筑,而大火发生的时间好巧不巧,正是襄王大婚之日,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那个被幽禁天牢的女子,同样在那一夜神秘失踪。
  有人说,是襄王后悔了,最终将她放出天牢,自此天涯两隔,老死不见。
  有人说,被关进去的压根不是什么王妃,只是一名死囚,真正的王妃当晚与襄王一同出现在婚礼上,最后携手共度余生。
  有人说,是那女子心怀怨怒,蓄意纵火烧了太极殿,最后惧于凌迟之苦,一跃跳入火海。
  还有人说……
  可是不管世人如何揣度,后世的史家在这一段历史上始终态度暧昧,仅以寥寥数语便一笔带过:
  永历二年七月初七,襄王大婚,然大殿无故走水,殿毁。
  永历三年秋,襄王率众臣上疏,恳请重修太极殿,帝沉思良久,允之。
  永历四年春,璿帝崩,第六子裔继位,史称昌帝,尊生母元氏为皇太后,改元昭华。次年九月,新帝大选,广纳妃嫔二十八人,均以妃位之礼迎娶。同年,大殿落成,帝甚悦,手书“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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