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得逞地笑起来:“我以为你当真没所谓呢。”
我的声音有些颤抖,却嘴硬道:“我是无所谓。”
他伸出手,我下意识向后躲。他微笑着帮我披好了衣服:“所以不要以为每晚与你同眠的是只绵羊。我之所以不碰你,不是害怕什么,只是不希望在你不情愿的时候占有你。好了,睡吧,我还有些事情处理,晚些回来,不必等我。”
我迅速钻入被窝,表示没有要等他的意思。
后来我才知道他连夜要处理的要事,原来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纳兰曜出征归来的事情。说起我这个哥哥,印象中是个被宠坏的纨绔少爷,自小就调皮顽劣。最后见他是五年前,二十岁的他披上祈风烨赐的玄色战袍,伫立在十万大军前,仿佛一匹斗志昂扬的汗血宝马。但后来百姓们都道,这纯粹是场面撑得比较豪迈,因为领着十万大军去边疆围剿三万流寇,居然足足耗了五年。不知边疆是否风景独好、物产丰美,让这位皇亲国戚流连忘返。不过我知道,事情断然不会这么简单。祈风烨以这种类似流放的方式遏制纳兰家在朝野的影响力,长公主必定不会罢休,在暗中应该另有谋划。夹在长公主母亲和皇帝表弟之间,就算再愚蠢,也会练就出非同凡人的生存之道。那五年,必定是脱胎换骨的岁月。
五年后与纳兰曜的重逢,一点儿也没有骨肉离散多年后团聚的激动,他仿佛只是出门逛了一趟群芳阁,然后又提着他最爱的鹦鹉将军回来了。他喜欢鹦鹉胜过美女,那只柔然进贡的白鹦鹉,因为很像西街卖的将军包,他起名叫“将军”。出征前夜他不顾礼法跑到我的闺房,要我好好照顾将军。第二天,将军被长公主养的黑猫活活挠死在笼子里。断翅,扭曲的头,鲜血,腐烂的腹部。从此我对鹦鹉又爱又恨。我以为纳兰曜开口的第一句会问起将军,所以有些歉疚和紧张。没想到他只是走了过来,打量我一番,道:“果然人靠衣装。”
因是洗尘家宴,长公主,父亲和祈风烨都在场,我不便发作。
纳兰曜早就知道我的身世,自记忆起,他看我的眼神都带着些鄙夷,更别提夸奖我的美貌了。或许令他更厌恶的是我们流着相同的血脉。
“终于嫁给皇帝表哥了,妹妹你心里乐开了花吧?”他穿着肃穆,但口吻依旧轻佻不羁。虽然众所周知芳菲长公主有个天仙般的小女儿,但鲜少露面,更不曾出入宫廷参加宴会。于是人们越传越神,都道天下第一美人在纳兰丞相府。其实不过是芳菲公主对我和母亲的忌恨而已。所以在入宫之前,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祈风烨,是先皇祈澜定带着清晏夫人微服私访丞相府的时候。我大概六岁,正在后院洗衣。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孩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呆呆看着我被水冻红的双手。后来大概我被看得不好意思了,起身呵斥他走开。他“哇”的一声哭出来,扑到一个贵妇人怀里。我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也有些泫然欲泣的样子。那位贵妇人,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清晏夫人,倒是温柔娴雅,连忙安慰我们俩。原来祈风烨不是被我吓哭的,他只是可怜我。也是在那时,我才知道我是被人可怜的,他的善心泛滥却让我的自尊严重受挫。所以当随后赶来的纳兰曜告诉我他是皇帝宠爱的三皇子时,我便有些冲动地说了将来要嫁皇帝的话。没想到一句孩童戏言最后成真,而纳兰曜居然还记忆如新。
我尴尬转头看祈风烨,他居然大快朵颐,没有丝毫怪罪的意思。我只好皱着眉头给祈风烨倒了一杯酒,道:“别噎着了。”祈风烨顺从地喝下,又把一碗鹦鹉汤端到我面前。估计在众家臣眼里,我们俩真是鹣鲽情深。可惜我一看那东西就反胃,破坏气氛地呕了几下。祈风烨连忙拍了拍我的背,把一匙燕窝粥送了过来,我呕得更厉害了。自从我知道燕窝的出处,我对它便有着难以言说的恐惧感。
大家纷纷停箸,脸色都有些难看。这时,太医院的徐御医不负众望站了起来,禀告道:“陛下,可否让微臣为皇后娘娘诊脉?”
我慌忙摆手表示不必麻烦,身旁的祈风烨居然一把将我抱了起来,转身离席,徐御医很敬业地跟了上来。我眼角的余光瞄过席间的纳兰曜,他面带微笑,冠上的玄玉泛着幽光。那一刻,我才觉得,他真的改变了许多。
看着徐太医失望离去的样子,我居然有些歉然。
祈风烨低低笑了起来。
“原来作弄臣妾也是陛下的兴趣之一。”
“你应该感激我把你解救出来,让你不必面对那难缠的哥哥吧?”他故作神秘道,“毕竟被哥哥当众揭穿心中所想,多少有些难堪。”
我差点从床上跳起来,可是饥肠辘辘浑身无力,只得唤道:“冤枉啊。”
“嗯?难道他说错了?”祈风烨暧昧地笑道,“你不是从小就立誓嫁给皇帝么?我想不出除了我,谁还能坐上这王座。”
“是,”我忽然有些领悟,“因为那时我以为嫁给皇帝,就可以成为最尊贵的人,就可以不必受到惺惺作态的可怜。可惜,孩子的想法总是太简单。”我淡然地看着他的脸色沉重起来。一种大胆的猜想在我心中蔓延开来,如果他知道当年这样细碎的琐事,那么他很可能早就探查到我的身世。难怪祈风烨对我,连防备的心机都省略。或许我还有些利用价值,因而得到他的百般笼络。
“纳兰凝。”他有些动怒了。
“都说到了这里,那我们不如把话说开吧,”我笑道,“反正到最后我注定会成为你们双方的牺牲品。是身败名裂还是五马分尸,我真的不是太在乎。”
“你会在乎的。”他似乎有了更得意的筹码,转怒为喜,“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还有太多牵念而无法那么潇洒地死去,阿凝。”
果然,用母亲威胁我。“好,很好,”我干脆下了床,赤脚站在他面前,“你需要我做什么?”
他淡淡瞥了我一眼,挥手叫来帘外的绿绮:“来人,伺候皇后安寝。”
我站着不动,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冷峻。饶是绿绮,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拧起眉,不打算继续对峙。他说:“不是我需要你做什么,纳兰凝,是你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好好坐稳云国皇后的位置,为云国生育下一个皇帝。”
我忽然觉得这金碧殿宇很刺眼,连同祈风烨那一身锦绣华衣。就像在洪流中搅动,晕眩,恶心,刺剌剌的虚假。绿绮及时搀住了我,在耳边轻声提醒:“娘娘,好了,安寝吧。”
“祈风烨,你听着,如果我有选择,我会做个平凡的妻子,为我的丈夫生儿育女,而不是在这鬼地方陪你们玩那些荒唐残酷的游戏。”我的声音很虚弱,但他听到了。他停下脚步,我以为他会回过来说些什么,比如威胁,或者怒骂。可是他没有,他仅仅迟疑了一会儿,衣袂消失在门边。
我毫无征兆地哭了起来,眼泪流淌过面颊。不是心痛,而是心慌,只是因为他就那样离去,为何有股莫名的委屈。我本该逢场作戏的,怎么能真的在乎。
“娘娘,这么久以来,您还不知道皇上的心吗,怎么还闹别扭呢。”绿绮道。
“我怎么会知道你们的心?”我抬起头,“我怎么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要利用我,什么时候要将我铲除干净?”
聪慧的绿绮自然听出了话中真意,她叹了一口气道:“皇上不该瞒你的。”
那次撷辛宫遇刺,祈风烨以为是四妃之中的人,但调查出来竟然是均国余党。事关重大,祈风烨便派遣绿绮贴身保护我,但为了不引起我的疑心,借了长公主的幌子,至于绿绮暗中替我消灭了几队刺客,我自是不知。
当年祈军火烧均国皇宫,均国将军任鼎率一队骁勇之师前去营救太子峻,途中遇上纳兰执所率领的精锐,落败而逃,传说太子也在这一战中身亡。这些年来,朝廷一直试图铲除任浚余孽,但因其隐匿山林,灵活分散,难以消灭。那么,那群攻入撷辛宫的刺客可能是因为我父亲当年打败他们而怀恨在心,来找我报仇,顺便扰乱王宫。
“留了活口么?”我问道。
绿绮摇摇头:“被捉住的当场自尽,方法不一,但都极其残忍彻底,回天乏术。”
“那他们必是恨透了云国,连半点也不肯屈从你们。”我冷笑道。
“娘娘怎么意思里像是与自己无关似的,”绿绮撇起眉,“难道娘娘不是云国人么?”
不知怎么,我心底蓦地一沉,仿佛被戳破了什么秘密。也许至始至终,我对这个国家都没有归属感,尽管我的生父是当朝宰相。好像,我只是母亲独自孕育的生命,由一条河流或一片原野带来,没有尘埃没有喧嚣,纯粹得像随时飘去的蒲公英。若是追寻起来,我的故乡在哪里,美丽的母亲的故乡又在哪里呢?母亲无法用声音告诉我,但她用碧竹枝在沙地上描出的图画,粗糙蒙昧,却真实安定。我一直相信那是我与母亲的故土,是我们谢却繁华后的归宿。我会找到那个地方的,那个普天之下非皇土的地方。
纳兰曜此次回宫,名义上是祈王召回赐婚,实际上是长公主暗中施压,换言之,她已经对皇帝宝座按捺不住了。然而我惊异的是来告诉我这些不是长公主的心腹,而是我的父亲,纳兰执。他一直以彬彬儒相的形象示人,至少在母亲面前是这样。他虽然处处忍让长公主,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是宠爱母亲的。我和母亲住在宰相府最寂寥的院落,逢年过节,外面的爆竹烟火热闹非凡。那时我们会静静守在那里,等待他夜半出现,带着丰盛的食物和最新奇的礼物。他对母亲温柔体贴,对我则悉心教导。他一直要我聪慧机敏,学会冷静处事,好像我应当是要保护母亲的。我不恨他,我理解他委曲求全的苦心,理解他的不抗争。但我也不爱他,因为他无法进入我心中那个父亲的位置,于我而言,他只是同那些烟火一样,遥远而奢侈。
“凝儿,你打算怎么做?”他望着我,幼年时母亲若遇到小麻烦,他也会这样问我,眼中带着殷切,仿佛我理当知道答案,而且是他想要的那种答案。
“你知道的,无论我选择的是哪一方,我都只是想要娘亲安然无恙。”事实上我并没有任何打算,我的人生一直是长公主蛮横推搡着前进,甚至连她要我嫁给祈风烨的时候,我都没有丝毫犹豫。
“凝儿,芳菲安排曜儿娶的是南梦恕的女儿。南梦恕兵力仅次于瞿获,而且为人圆滑,与国境各部十分紧密。你知道,祈王宫的护卫军虽勇猛,但规模也只能够保全王都。若是边境各部联合掀起反军,则王都如瓮中之鳖。”他目光森然,似乎在讲述已然发生的事情。我这才记起,当朝宰相纳兰执年轻时曾率军抗敌,为灭均国立下过汗马功劳。这么说,他已经知道纳兰曜这五年是在边境笼络各部训练军队了。我本就是长公主派去制衡后宫的棋子,长公主原本的计划是要我斩断祈风烨的后嗣,那么等他一死,无子无兄,无叔无侄,便只能传位于血缘最近的表哥纳兰曜。推翻一个帝王不是难事,难的是出师有名,万民臣服。
“爹,如果我死了,您能不能为母亲反抗一次?我不知道,您还要顾忌什么?”我第一次用这样严峻的口气质问他。他似乎也有些惊讶,额头现出苍老的纹路。
“我知道一直以来,你都认为我只在乎自己的声誉。我不能说出苦衷,那是我无法抹灭的罪愆。也许,我根本不该遇见菡娮。”
菡娮,母亲的名字。如汲水静放的芙蕖,无声无息的美丽。母亲的眸色很浅,发丝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