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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想这些年来刘庄为她做的那些事情。“很公平。”他感叹道,但是毕竟又有几分不甘心。
“都是我的错。”他叹息着说道,“你告诉我,在你所谓新的社会秩序下,我还有和他一战的资格。”
马玛丽沉默良久。她懂他的意思,他对她,不是宠物对主人的喜欢。可是像他这样的宠物成千上万,他要从中脱颖而出,得到他希望得到的那种喜欢,需要竞争的对象,又岂止是一个刘庄?
“我懂了。”刘疆勉强笑着说道,“我只想知道,刘庄对你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马玛丽只好继续沉默不语。刘疆对她而言,俨然是比普通宠物更高一级别的存在,她甚至可以向他倾诉一些她不会告诉别人的事情。可是刘庄到底是什么?是宠物,是按摩师,还是别的什么?她陷入迷茫之中。
刘疆更加失落。“傻姑娘,你就不该来看我的。”他温和地说道,任由她乌亮的长发在阳光下灼伤了他的眼睛,“若是他生气了,不肯让你回去,又该如何是好?”
对于这个问题,不同的人自然有不同的解决方法。
“总之我是要回去的。”马玛丽想了想说,“若是他生气了,我可以放低姿态求他一次。若是还生气,不许我进宫,我就自己赚点钱,去西域看美人去。”
说到这里,她禁不住想起了那年在北宫之时,刘疆因为一点小事,就向她大发雷霆,避而不见,害她在外面整整站了一夜。虽然玛丽公主不畏寒暑,不畏疲劳,但是如今向别人感叹此事的时候,仍然是闻者鼻酸。若是刘庄胆敢也这般耍性子,她才不要理他呢!
“既然如此,我把你托付给刘辅。若一旦你有难,便可传讯给刘辅请他搭救。”刘疆无奈说,“若是需用金银珍宝,也不要客气,他封地很大。”
刘疆的安排看似妥当,然而过了几日他咽下最后一口气以后,他的女儿泌阳公主就马玛丽的归属问题提出了不同看法。
“父王心中实是爱你,割舍不下。”年纪幼小的泌阳公主思路清晰,说话有条不紊,“你自裁吧。我以我的生命名誉做保,必然将你以东海国王后之礼下葬,同父王合葬在一道,接受祭拜香火。”她说这话的时候,丝毫没有看面色苍白的现任东海王后一眼,就仿佛她不存在一般。
马玛丽心中很是奇怪。泌阳凭什么这么说?她此刻归心似箭,巴不得立即回宫去见刘庄,抱一抱已经属于她的小刘炟。泌阳再精致可爱,也是杜若的孩子,同小刘炟有着本质的区别。
“我记得人殉的规矩早已被大汉明令禁止了。”马玛丽心平气和地说道。
“没错。所以你不是殉葬,是殉情。”泌阳大声说。
可是事到如今,已经无情可殉了。玛丽公主自觉对刘疆仁至义尽。所以她在刘辅和秋嬷嬷的帮助下,飞快地骑上一匹骏马,扬长而去。
在她刚刚离去后的那天夜里,停放着刘疆遗体的灵堂中,金光大盛,令众人不敢逼视,良久方熄。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承诺,将刘疆的灵魂给带走了。
一路无人阻挡,简直是出人意料。可是她没有想到,真正出人意料的事情还在后面。
她骑马入宫门的时候,远远的那些侍卫们便瞧见了,忙不迭地将宫门大开,就如同迎接一个凯旋归来的勇士。
前脚刚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嘉奖的圣旨便后脚而至,说她将皇五子刘炟抚育得很好,过于己生,以至于劳累成疾,皇上特地赏赐御府杂帛一千匹,黄金百两,珠玉一盘。
好,好的很。马玛丽很快意识到,这样一来,至少在明面上,她偷偷出宫的事情便被掩盖住了,最大限度地保全了她的名声。往更远一点说,若是从今往后有谁敢说她对抱养的孩子不好,直接把圣旨砸他脸上就是了。
“小刘炟呢?”马玛丽接了圣旨,跳起来问道。
阿元遂引着她来到内室,乳娘抱着小刘炟,和一排保母婢女齐齐跪下。
马玛丽欣喜地抱起香喷喷、水嫩嫩的小刘炟,又亲又蹭,凝望着他长长的眼睫毛,黑而清澈的眼睛。她的心中充满了幸福感,有这样一个乖巧听话的小宠物相伴,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阿元忍不住红了眼睛说道:“贵人你可算是回来了。回来了就好。贵人还不快快去寻皇上谢恩?”
据阿元说,刘庄这几日都在明光殿起居,原先几天是将五皇子刘炟带在自己身边抚育的,今日不知道为什么,把刘炟给送了回来。
“奴婢当时就觉得,贵人许是要回来了。”阿元狠狠抹着眼泪,“期间贾贵人来过两次,阴贵人来过一次,亏得有皇上做主,不然贵人失踪的消息就瞒不住了。这次去谢恩,贵人万万不可发小孩子脾气,莫要再辜负了皇上……”
尊贵的玛丽公主觉得自己实在是很讲道理的人,从来没有闹过小孩子脾气,自然也没有辜负过别人。只是这一次她确实觉得自己有些理亏,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偷偷溜了。她在鲁地陪着刘疆的时候,心中不止一次地想起皇城里那些纯真无邪的小孩子,暗中恐慌若是刘庄从此不理她的话,这些可爱的小孩子也就见不到了,那是多么悲惨的事情。
明光殿里用着冰,清爽中夹杂着水汽的空气扑面而来。然则玛丽公主一向是清凉无汗的体质,于此便也不是很在意。她熟门熟路地从侧门进去,穿过几道帷帐,绕到后廊,依旧看不见人影,只道撞见了一个手捧着一个托盘的宫婢,方问了一声:“皇上呢?”
那宫婢相貌平平,因而马玛丽一时叫不出名字,但却是平素里相熟的,见了她忙屈膝行礼,又引她到明光殿侧殿坐下:“贵人先吃些樱桃吧。”
马玛丽向案上看去,只见案几之上摆着好几样时鲜的果子,那樱桃却是最多。红色的樱桃放在红色的玛瑙盘里,格外显得鲜嫩显眼。她心中越发开始欢喜起来。看,刘庄果然是知道她喜好的,他一向把她伺候得很好,得尽实惠而不沾恶名。
在东海国的灵光殿中她受了一肚子的委屈,转身重新回到皇宫,一下子空气也清新了,天地也开阔了。
她见四周并无什么要紧人,遂选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着,将酸甜可口的樱桃一粒粒地塞到口中。一阵风吹起,宫殿四角悬挂着的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如同音乐。
她暗想,譬如说小鸟飞倦了总是会回到原本温暖的巢中休息,刘庄把这个巢构筑得如此温暖惬意,不用理会外间风雨,也怨不得她没有独闯西域、阅尽美人的心气了。所以说,单凭了那份圣旨还有这些安排,如果他生气的话,那么就道歉两次吧,似乎也不算违背原则,对吧?
“皇上呢?皇上到底在做什么?”她吃了几颗樱桃,等得有些焦躁,不由得问道。
然后她抬头,立刻看到了刘庄。
许是刚刚沐浴过的缘故,他松松垮垮地穿着一件绛红色的深衣,肌肤在深衣的映衬之下居然显出几分明艳的色泽。他没有戴冠帽,头发用一根簪子别在头顶,显是仓促间梳成,虽然有些散乱,但不知道为何竟呈现出几分凌乱的美感。他眉眼里皆是笑意,那双眼睛如同会说话一般,透着生气勃勃,让人想到春天里田野上大片大片生长着的野蔓草。
马玛丽暗想,这点和刘疆是截然不同的。刘疆的眼睛里永远都是温和优雅,不动声色,仿佛要拼尽全力才能得他赞许回顾,而刘庄的喜好永远都是那么清晰可辨,从眼睛里总是透出那么不加掩饰的坚定,似乎百般拒绝也不会后退一步。
“看什么呢?莫非是见你男人生得美,就看呆了?”刘庄笑着打破沉默,快步朝她走来,言语却还是他一贯的自恋风格。
马玛丽这才回过神来。“是啊,真美。”她轻轻说道,随手拉了他一把。
他便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她拈起一颗樱桃,喂到他嘴里。他喜滋滋地吃了,兴奋地在她旁边谈天说地,喋喋不休,见她望着樱桃一脸兴致缺缺的神情,便又说道:“听说河西有种异瓜,甘美爽口,朕来日命他们寻来。”
马玛丽皱眉道:“梁松怂恿你的?此瓜当在敦煌,驿马一路而来,劳民伤财。滋味不过平平,不值得如此。正如商纣置酒池肉林,罪在妲己,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罪在褒姒。如今你为吃异种瓜兴师动众,百官必然责你受后宫蛊惑。此瓜出自河西,后宫诸女,独我和秦贵人出身河西,秦贵人又素来与我交好,你……”
刘庄不料一句话就扯出她这么多抱怨来,忙安抚道:“朕知道你讨厌梁松,早晚有一天会收拾了他。”
想了想又道:“朕知道你为一个德字,处处谨慎。这倒无妨,朕大可推说是阴贵人怂恿。她素来奢侈成性,骄纵善妒,倒也应景。只怕若是传出去朕因她之故求河西异瓜,她还以为这是夸她受宠呢!”
“阴贵人新野人氏,自幼长在洛阳,如何知道河西异种瓜?”
“做梦梦到的。几无对证。”刘庄不假思索地说,“反正待到这瓜寻来,阴贵人也有份吃的。也不算是诬赖她了。”
“你好虚伪!”她捂着嘴,偷偷地笑,又想起阴贵人恨不得把一点宠爱都炫耀得尽人皆知的那副做派,暗想,把这件事情安置在阴贵人头上,确实最为妥当。皆大欢喜。
他们如同平时一样斗嘴,说笑。他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更进一步。他模样看似颇为强势无赖,但拥她入怀的时候,指尖却仍有几分颤抖。
整个过程,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刘疆,就如同马玛丽从来没有离开过皇宫那般。
很多年后,玛丽公主终于问起这件事,问刘庄为什么不抱怨。他赔笑着说道:“夫妻之间,何必分个对错曲直?我倒有心抱怨三百次,又怕你从此烦了,再不回头。”
马玛丽心中大受感动,暗想:他和刘疆果然是不同的,幸好她那时没有任性地弃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阿润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2…20 09:0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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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窦马之争(一)
东海王刘疆的丧礼办得异常隆重。
皇帝刘庄跟随阴太后出洛阳城至津门亭发哀,命令司空持节护丧事,大鸿胪为副,宗正、将作大匠视丧事,规格几乎和天子比肩,赠以特殊的礼节,升龙、旄头、鸾辂、龙旗、虎贲百人,又下诏命楚王英、赵王栩、北海王兴、馆陶公主、沘阳公主会同京师亲戚夫人、小侯前去奔丧吊唁。
这是马家第一次以皇帝亲戚的身份出席仪式。在此之前,刘庄刚刚力排众议,以已故伏波将军马援为国尽忠的理由,任命马廖为郎官。郎官也算是天子近臣,隶属尚书台,位卑而权重。马廖为此感激涕零。然在动辄二千石、位居九卿、列侯之家的外戚群中,毫不起眼。因此蔺夫人和马氏三兄弟小心翼翼地跟在人群最末,生怕行止差池,得罪了权贵之家。
而与此同时,马玛丽掀开贵人专属的油画壁车的帘子,和隔壁车上的阴贵人一起走下车子,走到阴太后的與车旁,服侍她下车。她们按照礼节,只需至津门即可。这次东海王的发丧仪式,刘庄未及吩咐,就安排她和阴贵人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