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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我用力关紧眼睑也逃不过内心的幻觉。可以用来挖出异物的手指,也因为失去手臂这移动方法而束手无策。
多亏我的丹田活力不足,让我可以冷静地掌握病症。
或许是残存的体力不足以让我疯狂发泄的关系吧,寂寞或心灵创伤只停留在水面下默默地瑟缩着。
而它可能也连带影响了其他方面,让我的身高几乎跟着缩小。我的指甲几乎剥落、身体烫得几乎要让电费一口气暴增、酱油口味的昆虫碎着身驱在我体内跳来跳去,翅膀还很碍事。
我们一家人几乎也要全灭了。
这是根深蒂固的强烈恶意。
我摘掉了发芽的种子。
然而,撒下的种子却不断冒出新芽。
现在正是这种情况,没错吧?
危险。仿佛预见一切似地,手臂的使用机能遭破坏,而底下也没有可容跳跃的平台。
人只要有舌头、坚固的牙齿和堪用的下颚,至少可以成功达到窒息死的目的。而持续用头撞墙或是敲打手臂造成休克死亡,也是早已备好的选项。
眼中的幻觉粗糙地不断膨胀,终至破裂,其中的肮脏尸骸伸出无数条细线。细线结成一束,通过视神经旁边,朝着由血管服侍得无微不至的头部前进。
连脑内都变成了幻象撒野的地盘。
「……不行。」
不行啦,我还没完成我的任务。
我还不能死。
所以,我要再度逃回梦里。
我讨厌地下。
我的虚张声势,失去了伪装的外衣。
就在现实紧紧黏着我的腰部不放的情况下,我再次陷入梦境中。
上映的内容会不会和刚刚有所不同呢?我的意识所上演的,是过去的日常生活。今天是三月二十六日,绷带尚未从麻由肩上完全取下。我们无视于结业式,擅自提早放了春假。这里是我和麻由同住的公寓房间一隅。
那一天,我在客厅不可一世地挺着胸膛,而麻由则在卧室逆弓着背,我们正在测试新买的电话是否能正常通话。刚才说的行动有真有假,但耳边传来的麻由嗓音却是真的。
「喔——居然连这么远都可以听见阿道的声音。喂喂?阿——道——」她那妩媚、添加了砂糖、蜂蜜与枫糖浆的嗓音让我的耳膜一阵灼痛。
「好好,我听到啦。」应该说……麻由的音量那么大,即使没有电话这个媒介,也足以将她兴奋得小花乱开的模样从卧室传过来。
「这下阿道和小麻就可以穿越所有恋爱障碍与凝事的人类,在远方心灵相通了。」她兴高采烈地笑道。记得我和她早就已经有手机了,但那天麻由却异常兴奋,让我印象深刻。啊,原来如此,难怪我会梦到这个。
「电磁波会让这个荒废的世界幻化为乐园的。」
真想不通小麻和阿道会分隔两地的理由——在此向您报告,过去与半梦半醒的这一刻产生了疑问的漩涡。
「话说回来,阿道。」「嗯?」「我是小麻。」「我知道啊。」「我现在在你的背后喔。」
她对我宣示出这鬼故事般的情节,半信半疑地回头一看,没想到她真的站在那里。
话筒依然紧紧贴在耳朵上的麻由鼓起腮帮子,开玩笑地装出生气的表情。
「你居然没注意到近在身旁的小麻,呃……负心汉!」
她挺起胸脯高举单手,像是在回想字典上的内容般地结结巴巴。这阵怒气还真温和。在历史上曾直击我脸颊骨头的麻由正拳,在虚构的情况下也无法成功殴打我,只是归于轻轻一触。
不过,她究竟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几乎没有半点脚步声。
关着的门已经打开了,这么说,她的确有移动过来?只是过程里的那数秒被省略罢了。没想到竟然会将麻由塑造成搞笑桥段中的大魔王,嗯,真不愧是我的梦。编辑得不错嘛,中间的过程都省略了。
一瞬间让我获得平静的麻由,双颊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她依然拿着话筒,双臂宛如被施以磔刑(注:古时分裂犯人肢体的酷刑)般地伸展开来,接着「嘿嘿——」地抬头看着我,露出幸福的微笑。
「远水救不了近火,我还是比较喜欢身边的阿道。」
麻由丢下电话的安全不管,一股劲地扑向我。电话刺中我的背脊,成为抗议、警告这对傻情侣的尖矛。骗你的。物理在我的梦中是无法触及我的。
想当然耳,麻由的身体触感也必须由日常生活中的经验与妄想来补足。
「呀——是真正的阿道耶——」
是「哇——」才对啦。
到目前为止,都是依照现实演过来的。当梦开始介入,已经是我下次眨眼后的事了。我没有闲暇感叹自己连在梦中都能守规矩地眨眼,没两下我就和麻由背对背坐在地板上了。话筒依然没有离开耳边……应该说无法离开。
细线除了小指(注:传说中,有缘的两人之间小指会系有红线)之外还长满身体各处,连结了我们两人的各个部位。肩膀、手臂、双脚以及肩胛骨。幸好没有连脸都遭殃。
我们莫名其妙就被绑得动弹不得,无法挣脱。它成了微妙的现实象征。
「阿道和小麻之间有好多条命运红线喔——」麻由动也不动地兴奋说道。
「我觉得好像变成纳豆了。」
「小麻讨厌纳豆。阿道,你也讨厌纳豆,对吧?」
每当麻由微微扭动身驱,我的视界就会跟着晃动。而很不可思议地,麻由的声音只能透过话筒传过来。
「因为这是梦,所以发生什么事都不足为奇!」
麻由发出高亢的……为什么她会用我妹的声音大叫?虽说发生什么事都不足为奇,也不代表什么事都可以允许吧?而且她还看穿了我的想法。
「意思是说……你掌控了一切罗?小麻。」
「正是如此,阿道。」
啊,她的声音恢复了。对了……我是从哪得知在我背后的人是麻由?触觉应该已经被抛在现实世界了啊。
「因为我是假阿道想像出来的小麻,明明记忆应该是很完美的,不知为何个性却是这个样子,整个人都被塑造得很温和。」
「唉呀,我的妄想终于也发挥出真正实力了。」
「我连汉字也用得很顺喔,呵呵。」
不过呢,因为是以我的记忆为基础,所以我懂的汉字应该比小麻多吧?因为我有汉检三级的实力嘛。
「那么,你就和现在吃了聪明禁药的小麻开始〇〇的〇〇〇〇〇〇二重唱吧!」
「不可能啦。」我会吐死外加痛苦而死的。
猛然降下眼球,赫然发现肺部和心脏附近伸出来的线已经从根部开始染红了。莫非它正在强迫输血?
「哎哎,阿道——」
「什么事?」开朗的小麻刻意强调「阿道」这两个字。
「小麻为什么没注意到阿道和自己在同一个班级里呢?」
人工麻由用着温和的台词努力伤害自己的心灵。
「那是因为阿道粒子混在空气中随处漂浮啊。」
我浪费脑力导出毫无益处的答案。电话中传来麻由忙着哼歌的声音,看来她只接受正经的答案。
没办法,我只好半开玩笑地答道:「因为不存在,所以不会注意到——就只是这样而已。」
「嗯——我想——也是。」
一瞬间,伏见柚柚的声音混着杂音闯了进来。接着,那清澈如水的呓语晃动了我的头盖骨。
「可是呀,小麻觉得啊——」
「不是你,是『我』觉得才对吧?」
「所谓的梦啊——」这次她用的是长濑语气的日文。
没多久,麻由的声音又复活了。
「小麻呀,若是、万一、如果发现你是假的阿道,依然会继续让你骗下去唷。」
「是吗?」我心中某处已经说出了「骗你的」,所以也没必要多加补充。
「才不是骗人的呢——」
……为什么我反而没办法看穿她的想法呢?
「因为小麻没有其他选择嘛。所有的可能性都已经毁坏了。」
「……这样啊。」
梦境净说些我想听的话。自褒加上自导自演,自嘲加上自我警告。
「谢谢你骗了我,阿道。」「……哈哈,要是现实中的麻由可以对我说出这种话,我真不知该感动还是感激涕零……」
「到底是哪个?」
「不论如何,我都正为了不要让事情演变到那地步而战斗着。」
这都是为了完成少年的梦想。骗你的。
十八岁这个年纪真尴尬,既不是少年也不是青年。
「呀——阿道好自私喔——」
「总之呢,我要是真的在现实中听到那种话,应该会一脸僵硬吧。」
虽然我现在依然没有触觉,但说不定脸颊上已经长了水痘。
「我想说的其实是——」麻由(非小麻)补充说道。
「说吧。」
「我想给你个忠告。因为没有人可以代替你完美地扮演阿道,所以要保重身体唷。」
「……我看起来像是可以扮演得很完美吗?」
「应该说呢——除了你之外,没有人想接这个烫手山芋。」「或许吧。」
那句看破一切的附议为梦闭了幕,我的声音被退还到了现实世界。
我目前似乎正在准备清醒,眼前尽是一片雪白。
因此,我才会在被逼退之前只为一句话注入电波。
我在梦境里灌注了自我满足的谢意。
谢谢你上了我的当——真是五味杂陈。
啊哈哈,真难让人不在意。
我起床了。
现实像三面镜般地挡在我面前,强迫我面对。
虽然还不到可拿来当闹钟的地步,但我肚中的虫真是吵死人了。再不快点摄取水分,我可能会衰弱而亡。只是,或许恶寒以外的东西已经从我鼻孔消失了吧?这多少缓和了身体的衰竭速度。我对纠缠着眼球不放的幻觉一笑置之。这应该只是睡眠不足的关系吧?
下半身由于盐分不足的关系显得有气无力,我再度挣扎起身。眼睛已逐渐习惯了黑暗,目前我已经可以推测出四面墙壁的距离了。
我再度尝试调查门锁。
站在入口门旁的我用脚底贴住门把侧面。正所谓「左脚只是辅助」。接着我靠单脚前进,将脚趾根部固定在门把上,用力扭动。
接下来只剩用脚将门从右边拨开了。我停顿了一下,实行这个计划。门虽然一开始不太情愿,但总算承诺了地下和地上的联系工作。
「……奇怪?」
挥出去的脚让身体失去了重心,使得我背部撞上墙壁,口中发出无力的哀嚎。真没想到门居然打得开,是不是一开始就没有上锁?还是这间房的钥匙被老爸带到了坟墓里?……对了,我好像没有参加老爸的葬礼。是因为一开始就没有举行吗?该不会是头敲了太多下,故障了吧?
「算了,管他的。」
我现在需要做的是感谢通风变好了这件事。唉——我不能继续家里蹲了吗?
我一边咕嚷着回归社会的怨言,一边走出去。为了方便换气,我就这样放任门继续敞开。以上两点理由都是骗你的。
打着赤脚的我,接触到的东西将由硬质地板取代为搔人发痒的地毯——虽然我心中如此判断,但这也不过是出于经验谈。若脚下的不适感是来自于被压平的兔子尸体做成的地板,那份劳力与毅力会让我不知该傻眼还是该佩服,接着我毫不犹豫地大步踩烂它。我想麻由应该也会这么做吧。
「接下来呢……」
我想再度被称为阿道。
我想再度成为阿道。
我要夺回我自己。
即使这是距离幸福美满最遥远的道路,我也要这么做。
门外连接着通往查拉图斯特拉(注:古代波斯祆教的先知、创始人)的阶梯……不对不对,这里并不是那种特制的房子。这只不过是个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