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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胡听了,笑得更僵。
那女人倒是很圆融,反应机敏,她拿了草棒,在手炉里点了火,倾过身要帮宝康点烟。
她笑说:“当家说得是,今天就只是吃吃饭、聊聊天,瞧,我家仆不也都列在我后头?大爷多心了。当家心疼他的 奴仆,可见到是一位好主子呢!”
招娣看了一下那些家仆,歪了嘴。那两个虎背熊腰的大汉,看起来比较像跑江湖、专讨债的,站在那儿,是镇场子 、耍威风用的吧!
宝康看了那女人一些眼,笑道:“墨当家真会说话。”便让她帮自己点烟。
你也不逊色。招娣对他白着眼。
说话这么虚伪,难怪当他变成十岁的宝宝时,嘴巴那么得理不饶人,因为他要忙着将他当大人时没法骂的话全部骂 光光。
既然宝康要她留在这儿,她便听话地坐在墙边的圈椅上。
一开始,她很专注地听这些人的谈话。从他们对话中,她才知道,宝康这么了不起。
在进福尔家工作前,她早就知道福百发号派头很大。
它是这镜花国里首屈一指的大商号,各地分号加总起来,有近百家之多。它旗下的运局更让异地货物互通流畅,丝 毫不为镜花国内多奇山险崖的地形所苦。
这使得住在极北之地的各州百姓,也可以喝到南方玉佛手城的鲜茶,吃到西边沿岸盐田镇的盐,东边平原农稼城的 精米,并用金润镇上好的油来点炉取暖,让每个人都能平安饱足地挨过这夜魅城极冷的寒冬。
而只要由福百发号出售的货品,绝对是银货两讫,质地精良。
数代的正派经营,让福百发号的招牌就是一个品质保证,这也让上至官府,下至平民百姓,都对福百发号赞誉有佳 ,更在无形中形成一种依赖,什么生活上的小物,都要上福百发号的分号购买,这也赞成了那些分号常常门庭若市 的影象。
而搬有运无的管道,都是仰赖那条横贯镜花国全境的“福径”。
原来,“福径”这条路是当年才二十三岁的宝康,携着一班造路工人,一手开辟下来的。
由于镜花国境内多东西向的高山湍流,造成南北交通极为不便,从南部州城绕行至夜魅城,竟要花上一年的时间。
这样耗时费力的路程,使得运送物资到达这不利农业的蛮荒之地益发困难,人们开门寻常的七件事,对夜魅城的百 姓来说,曾是一种奢侈。
而刚继承家业的宝康,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便决定出资,并亲率一班工人,寻找可以由南往北直通的路径,沿途建 造栈道、吊桥,让这趟要耗费一年的路程,足足缩短成一个月。
这不但是福尔家族的创举,更是镜花国内的骄傲。
因为当年是福百发号出资辟造,此路当属福百发号专有,所以才叫作“福径”,但它同时也是为人们带来的幸福的 道路。
目前,知道这条路径的正确走法,就只有福百发号旗下的运局、镖局,以及中央官府而已。
因为这条独特的路径,使得夜魅城里的百姓可以丰衣足食、各地产物得以流通,更因为它的隐密,让福百发号握有 足够的筹码,可以在全国、甚至是他国的商场上呼风唤雨。
当然,这么大的商机也引起许多人的觊觎……
招娣闪着大眼,祟拜地看着宝康。她之前真的不知道宝康这么厉害耶!
宝康喝了口茶,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往招娣那儿看了一下。
发现她看他的眼神不太一样了,像在注视着神一样,祟拜、敬畏,以及……
呃,他可以这么认为吗?掺和着些小小爱慕的眼神。
虽然他有些不解,不过,他喜欢她这样看着他。
他满足地呵笑一下,又吸了口烟,回到谈话里。
不过,他却不知道,招娣还多起了一个念头。
像他这么厉害的人,还会被她喂油醋,坐在屁股下整得惨兮兮,其实……真正厉害的人,是她啦!想着,她便得意 地窃笑。
这笑,宝康也没漏看,他觉得那笑很……很可爱。
吃过午饭后,谈话还没结束。听他们谈到两国商场上的琐事,招娣便觉得有些无聊了。
她很想睡觉,可她连忙捏醒自己,在客人面前睡觉,成何体统?
她动动手脚,坐直身体,努力清醒着。
现在,她又多佩服宝康一点了。这么琐碎的话题,他也可以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还有啊,他那抹笑,少说挂了也 有一个多时辰了,都不累啊?
她呼了口气,想做些别的事情转移注意。
打开包袱,翻出了一条红棉绳,她想自个儿静静的玩着,应不致打扰人吧!
而那只不过是一条红棉绳,便让她玩得不亦乐乎。
她用那棉绳,灵巧地织出蛛网、花朵、皮球、车轮、屋子等等的复杂的图样,她很专心,每绕成一个图案,她就兴 奋得红了脸颊,然后再入下一个挑战里。
当她发现宝康在偷瞧她的时候,他不知道已经看她多久了。
她以为他是反对她这样胡玩的,所以打算将红棉绳收起来,没想到宝康却急急地摇着头。
在座的女人和他大哥见他这反应,都是一愣,急问:“怎么?宝康,你反对这种说话?”
“什么?”宝康转回头,赶紧呵笑:“不,你们说得很好,继续说。”
谈话继续,可招娣发现宝康根本没注意在听,不一会儿,他的视线又飘过来,想继续看她出神入化的打棉绳技巧。
招娣突然感到骄傲起来,快手编了一朵很多花瓣的百合给他瞧。
宝康见着,眼睛不禁发亮。
她又绕了更复杂的形状,爱现着。
宝康新奇地啧啧出声,眼里是一个短手短脚的小人。
之后她再编了许多高难度的花样,每一样都使宝康瞠目结舌,根本就忘了他现在是在同人应酬。
见宝康佩服的眼神,招娣挺起胸膛,翘高着脸,那模样好像在说:我很厉害吧?夸奖我、夸奖我啊……
宝康看着她的小脸又像小桃一样可口,满足的叹笑。
下一秒,他摇摇头,喃喃地道:“像个孩子一样……”那是一种宠溺的口气,连他自己也没察觉。
当他伸手要去拿茶盏时,才发现气氛不太对劲。
面前两个人都停止了谈话,眼巴巴地瞅着他。
而那个叫墨兰的女人,更用一种嫉妒、轻视的目光,瞪了招娣一眼。
可招娣傻傻的没注意,玩腻了棉绳,又掏出沙包要玩。
“宝康,方才我们建议,关于福径可以对外募集资金、多抛揽更有实力的动行来增加运量,这些,你可有听清楚吗 ?”尸胡对他弟弟这心不在焉的模样,当然生气,他这态度简直就不把他这做大哥的放在眼里。
可他又不得不涎着嘴脸,讨好弟弟。“要不要咱们再细说一遍?”
宝康挥挥手。“我听得很清楚。”他又拿了一根纸烟,要装上烟管。
“那当家的意思如何呢?”墨兰插了进来,笑问:“咱们顺大行旗下的运行基底厚,不但牛马好,全是来自那北疆 外的名种,拖负用的车辆、船只也只是用厚实在的桧木制成。有这般庞大的资金、精良的设备进驻贵号,又能与敝 国官府结好,岂不一举数得?我们这般诚意与当家合作,您能否定下心,好好考虑考虑?”
宝康带笑地看了看他大哥,又瞧了瞧这个顺大行的当家墨兰。
看着这坐在一块的男女,齐声唱着同一个调子,突然,什么都懂了。脑子转了一轮,他笑得更和善了。
“啊?墨当家,你适才不是说,今天就只是吃吃饭,聊聊天?既然是聊聊天的东西,你怎会要我花脑筋考虑呢?”
他吸了口烟,手指轻敲着头,装出苦恼的样子。“真不巧,我今天没带脑子出来,没法好好考虑事情呢!”他还好 心“解释”:“因为我大哥约的,只是个吃吃饭、聊聊天的局。”
墨兰没了笑,而尸胡则是尴尬至极。
“这是否表示,这事根本没商量的余地?”墨兰冷着脸,瞪着忙向她陪笑的尸胡,美目狠厉一眯。“福尔大爷,这 好像跟你信誓旦旦向我保证的,完全不一样?”
“这、这……这有误会的,只要再好好谈,我二弟一定会……”
“不用多说,我们走。”墨兰站了起来,高傲地斜视宝康。“当家,改日再到您府上一叙。做不成这笔生意,我们 还有其他可谈的吧?”
宝康笑笑。“当然,到时一定好好招待墨当家。只是,本城商贾众多,您也不必只执着于本号。”
“福径的确很可口。”墨兰说得直白。“不过,有才干的马更能让伯乐倾心。”
宝康看出这女人对自己贪婪的欲望,而这种欲望,他见惯了。
他便应得随意。“恭候您的光临,墨当家。”
“那好,届时便叨扰了。”哼了一声,转身迈步,两名虎豹般的家仆护着女主人离开。
招娣再单纯,也不会嗅不出这一触即发的火药味,她很识相的收起沙包,乖乖看着那伙人离开。
饭局散了,宝康离开坐席,抖了抖衣袍,走向招娣,很自然地朝她伸出手。
“好了,结束了,招娣,咱们走吧!”
可他随即发觉这手伸得有些暧昧,又赶紧缩了回去。
“好,”招娣跳下椅子,走向宝康时,突然惊恐地看着他身后大叫:“宝宝,小心!”
宝康回头,见他大哥像头疯牛一样冲过来,他本来可以闪开的,可招娣在他身后,他怕她受伤,心一横,便结结实 实地接住这冲撞,他一个踉跄,倒向那尖锐的桌角,痛得他龇牙咧嘴。
“你这低贱的庶子,就非得处处跟我作对吗?啊?啊?”尸胡跨在宝康身上,打了他几拳。“你以为福百发号真是 你的吗?休想!休想!”
“住手!不要打宝宝!”招娣扑了过来,去抓尸胡的手。尸胡扯住她的衣襟,把她扔到地上。招娣滚啊滚,撞到椅 子才停下,让她痛得哇哇叫。
“招娣!”宝康一惊,赶紧路易开尸胡,跑到招娣身前护着。
“你这庶子,根本没资格管号里的一切!”尸胡抓起来大骂。
“大哥,你今天既为福尔家长子,就要为咱们着想!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找来那顺大行是要做什么吗?”
宝康努力控制脾气,尽量冷静地说明:“顺大行是官商,好要替她的祖国夺我们的命脉!她有了福径,就等于有了 镜花国。你怎会以为她只是来投注资金的?你要夺回福百发号,可以我让你凭你的能力夺,可你万万不能引狼入室 !”
见宝康都将他的底细给掀了,一肚子坏水的尸胡失了理智,歇斯底里起来。
“你他妈的,果然是那贱女人生的坏胚,能言善道,把每个人都给摆弄得像傻子。
你以为老头真要你来继承家业?还不是你那窑子出身的娘,用身子蛊惑那老头,那老头傻了,才糊涂的把这个家传 给你!
这样的女人,让她善终都是便宜她了,你还想让她进祖祠?简直就是亵渎我们福尔家的祖先!”
第5章(2)
招娣气怒地皱眉,在心里教训着,这家伙怎么这么幼稚?说理说不过人家,就骂到人家的爹娘身上,比三岁小娃还 不如。
“你说什么?”忽然,宝康的声音冷了下来。“你再说一次。”
尸胡不顾颜面骂道:“就说你娘下贱,像条狗,给每个男人——”可那“睡”字还没吐出,就被宝康一拳连同门牙 一块打掉。
宝康发了疯似的,把他大哥打趴在地上。他的块头比尸胡高一倍,只往横的长去的尸胡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一直打、一直打,还发狠道:“不准!不准你这样说我娘!不准!不——
招娣很害怕,发现她曾经恶整的小猫当家,原来是一只猛虎,他没这样发疯地打顽皮的她一顿屁股,她真该要谢天 谢地了。
她想阻止宝康,可此时,她发现宝康的身子像石头般硬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