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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忆白得汪大人提点,觉得难题不再是难题,就把电报纸折在衣服口袋里走回来,走到门口又觉得还是不要让颜如玉先晓得的好,就走到女儿舱室里,把电报纸给女儿看,说:“你奶奶给你找了个继母,说的是你大伯母娘家的妹妹。还会把樱桃街十二号给我们住。这张电报纸你帮爹爹收起来吧。”
芳芸一行一行看去,嘴角一点一点弯上去,欢欢喜喜道:“恭喜爹爹。”把电报纸小心收起,对父亲说:“婚期定在八月十五,有点紧的,女儿把爹爹的衣服尺寸开出来,还是发个电报回上海,请奶奶找人替你做吉服好不好?”
俞忆白原以为继弦女儿会不高兴,看她这样通情达理,越发觉得自己的主意没有错,不由的按着桌子笑道:“还是你想的周全,就这样办。你拟好了电报稿明天爹爹再来拿。我先去上面看你弟弟去。”
芳芸应了一声,送爹爹到门口回来,掩上舱门止不住冷笑。她铺开稿纸拟定了电报稿,用沙子吸过墨水之后,随手压在花瓶底下,时时看两眼,却是越看越喜欢。
颜如玉从来不到她的舱室里来,她自然不会去找颜如玉。这个秘密保持的越久越有杀伤力。
作者有话要说:小修了一下下…咳咳…
新任姨太太
俞芳芸稚嫩的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对听差说:“停一停,你们叫她什么?”
颜如玉挑了挑眉,冷笑道:“俞太太。”
几个听差站在一边挤眉弄眼,都不作声。
俞芳芸微笑上楼,把楼上楼下都看过,挑中了三楼东边的套房做卧房,下来看着听差搬她的箱子。
颜如玉直挺挺地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来来去去都是俞家的听差,没有人答理她,她紧紧握着谨诚的手,抿着嘴不说话。谨诚在沙发上扭来扭去,不停的问:“爹爹哪里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这个七岁的小男孩从生下来起就是颜如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利器。新的俞太太进门,他的处境不会比她好多少吧。俞芳芸突然有些同情弟弟,就对谨诚笑了一笑,问他:“你饿不饿?”
“看看你那个野样子,”颜如玉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就是学一辈子,也学不来大家闺秀。”
从前,俞忆白因为孔月宜太洋派,怕将来女儿回国不懂规矩找不到婆家,登报替女儿找家教学规矩。彼时来应聘的颜如玉才十七八岁,站在客厅里楚楚动人,一副落难的大家闺秀模样。她穿着旧式的旗装,鹅蛋脸,杏核眼,一双弯弯的柳叶眉,又肤白若雪,活脱脱就是从国画卷轴里走出来的仕女,俞大人第一眼看见她就去了三魂七魄。
不久,孔月宜在自家工厂试制新型蒸气机时被炸成重伤,颜如玉抓住了亲近俞大人的机会。九个月后,俞大人在同一天、同一家医院送走了妻子,接回了儿子。
颜如玉和芳芸在俞忆白前谈笑自如,客客气气,私底下是一句话都不多讲的。在美国时家里的听差都是颜如玉的人,芳芸没少吃暗亏。俞忆白要回国,孔家怕外甥女吃亏,一定要先把芳芸的嫁妆提出来。
芳芸到底只是十五岁的女孩子,被她两句话打掉了同情心,晓得她今时不比往日,冷笑反击道:“学的再像也不管用,到底不是真的。”她扶着楼梯走到二楼,站在楼梯口喊:“我饿了,开饭。”
几个听差一齐答应着,就有人小跑着去厨房。颜如玉刚才叫过一次开饭没有人答应她,芳芸却一叫就灵,她马上就想明白了原因。俞忆白把儿子当成眼珠子一样疼爱,她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老爷会另娶,颜如玉的心狂跳起来,拦住一个窃笑的听差问他:“老爷哪里去了?”
“老爷去了大宅,””听差老老实实回答:“商量办喜酒的事,老太太吩咐了,说这几天事忙,等成了亲再……再见姨奶奶。”
“要办喜事?谁的喜事?”这些人都喊她姨奶奶,她明明已经做了六年的俞太太!颜如玉突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人抽走了,强撑着问:“是我们老爷要娶亲?”
“老太太说三老爷做了大官,姨太太上不得台面,一定要有正经太太当家,所以替他定了一门亲事,就在这几天成亲。”听差低眉顺眼的回答。
姨太太!正经太太?颜如玉一下子瘫倒在沙发上。谨诚被妈妈的样子吓坏了,抱着她大哭起来。听差的吓了一跳,怕担责任,连忙去前面大宅请三老爷回来。
俞忆白甫进客厅,颜如玉不晓得哪里来了力气,扑上去掐他的胳膊问:“你要娶亲?”
“如玉,你从前不是说过你只要跟我在一起,根本不计较名份?”俞忆白避重就轻,抽出胳膊,为难的说:“这门亲事是老太太定的,我也没有办法。你不要哭……莫要吓坏了儿子。”
“俞忆白,”颜如玉哭出声来,大骂道:“你骗我,你说要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一转眼你发达了就要娶亲,你没有良心。”
经过客厅里的几个听差和老妈子都停住了脚步。谨诚大哭起来。
让人家晓得他连个妾都压不下,他还有脸在俞家做人?还怎么当官?如玉她越来越不懂事了,俞忆白心头渐有火起,皱了皱眉说:“老太太做主替我订下这门亲事,也是为了我将来好,也是为了我俞家好。你的温柔贤淑哪里去了?快把眼泪擦擦,不要让人家笑话。”
他沉呤了一下,对两个从厨房跑出来看热闹的厨娘说:“姨奶奶还没有挑房间?二楼要做新房的,三楼顶西边套间给姨奶奶和大少爷住。你们扶姨奶奶休息去。”
两个厨娘都是俞老太太派来的人,自然不会给姨太太面子,把颜如玉强扶上三楼,颜如玉大哭大闹也不管用,披头散发的被拖进了房间。俞忆白抱着儿子送到女儿房里,说:“大妞,看着你弟弟,别让他乱跑。”
谨诚被母亲的样子吓坏了,现在父亲不让他接近母亲,抽抽泣泣哭个不停。芳芸站在一边哄也不是,骂也不是,只有不作声。
俞忆白哄了一会哄不歇,急得满头是汗。现在这个情形,是不能在颜如玉面前低头的,不然她得了势必定会闹起来,说不定会误了婚礼。可是不低头,儿子又哭的让人心疼。
一个听差跑上三楼来请三老爷过去议事。结婚到底是大事,更不能让族里人笑话他连个妾都压不住,俞忆白一咬牙拿定了主意,就抱着儿子去了大宅。
芳芸扶着门看爹爹小心翼翼地抱着弟弟下楼,晓得就是有了新太太爹爹还是看重这个儿子,她能不担责任最好不过,索性装头痛,关了门大睡。她的行李里有点心,卧房桌上也有热水瓶,根本不必开门惹是非。
第二天早晨芳芸一起来。早有老妈子等在门口,笑嘻嘻的说:“小姐,老爷在楼下饭厅等你吃早饭。”
芳芸走到楼下饭厅,只见父亲一个人坐在桌边吃酒酿元宵,忙问:“弟弟呢?”
俞忆白说:“昨天在你奶奶那里睡着了,你奶奶极是喜欢他,说留在她那里住几天,等家里的事忙完了再去接。”
俞老太太对这个孙子的喜欢好像桌上的酒酿元宵,一勺酒酿总要掺一碗水再加半碗糖,看着满一大碗,其实到底只得那一小勺酒酿意思意思罢了。芳芸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低头吃完了酒酿元宵,虚问一声“爹爹,可要女儿去大宅帮忙?”
俞忆白摇摇头,芳芸乐得不沾麻烦,躲在套房看书。
中饭是听差送上去的,晚饭时她下楼。楼上楼下都贴满了喜字,听差们在布置前面大客厅,一个个都穿着新竹布长衫,千层底黑布鞋,走起路来脸上带笑身上带风,说不尽的忙碌喜悦。家里的听差都是俞老太太派来的,她这个大小姐支使不动也没必要支使。芳芸眼珠一转就看清了形势,走到厨房吩咐厨娘:“我初回国有些不伏水土,这几天就不下来吃饭了,每天三餐你们随便弄点什么送到我屋里去吧。”
厨娘答应了,芳芸掉头就走,上楼时看见一个老妈子提着食盒在前面,猜是颜如玉的饭菜。芳芸有心要看看她哭的伤心不伤心,跟着走到西边,远远看见那个老妈子在腋下解钥匙,晓得她是被关起来了,高高兴兴缩回自己的屋里。
俞三老爷的婚礼非常之热闹体面,婚礼之后俞忆白赶着上南京述职,就连新太太一起带了去,打算顺便渡个蜜月再回来。他们走的第二天早上,三楼西套间的锁才被取下来。芳芸下楼,坐在桌边吃早餐,对坐在主妇位发呆的颜如玉笑了一笑。
“谨诚呢?”颜如玉把头发扎了起来,露出两只黑眼圈,一边说一边恶狠狠的用餐刀在面包上抹黄油。
“在老太太那里。”芳芸咬着面包,觉得颜如玉这个样子很解恨,将心比心又有些同情谨诚,心里纠结了一会,决定不多说一个字。
颜如玉端坐在桌边,看了空空的杯子一眼,等站在一边的听差倒咖啡。听差纹风不动,她突然大声说:“大少爷到底是我生的,我才是他亲妈。”
芳芸乐不可支的握着玻璃杯呷牛奶,爹爹并不是老太太亲生的呢,这句话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可够你喝一壶的。不过犯不着提醒她,就是说了,她不会承情,老太太那里又做了恶人,何苦来。
芳芸顺顺气,放下杯子,故意轻飘飘的说:“我换了衣服去给老太太请安去。”把颜如玉丢在身后,径直上楼去了。
樱桃街是静安寺路附近一条不长的新式里弄,弄堂两边都是带着小花园的三层楼房。原来都属俞家所有,前几年俞大老爷要办个丝绸厂,老太太做主把樱桃街的房产卖掉一大半。俞家只保留十二到十五号。十五号在弄堂底,占地最大,两栋楼房间有一个可以开餐会、做跳舞场的大草坪,一边是老太太带着俞二老爷和俞五老爷的遗孀二太太和五太太住,一边是俞大老爷一家住。
从十二号去十五号,自然要出门走一小截路。好在樱桃街是条死弄堂,小姐出门连个听差都不用带的。芳芸虽然从小娇生惯养,在颜如玉手握俞家大权那几年也学会了看人脸色,她回忆上回在老太太屋里见着的堂姐妹的打扮,估量着老太太的喜好换了一条到上海之后做的西式长裙,一边腹诽上海的裁缝村的要死,一边牵着长长的裙角下楼。
颜如玉从餐室敞开的门看见芳芸的打扮土且村,冷笑一声,道:“要去讨巧卖好,也要收拾得顺眼点,别叫人家笑话你没家教。”
爹爹不是从老太太肚子钻出来的,她这个孙女自然更隔了一层,何必跟老太太嫡亲的几个孙女争妍,自然是越不出挑越好。芳芸对着颜如玉微笑不语,怜悯的意思超过了嘲笑,略一停顿就穿过过道出去了。
颜如玉盯着空洞洞的过道,捏着空杯子的手上浮现青筋。良久,她放下杯子上楼,打开箱子翻出从美国带回来的化妆品,在镜子前细心化起妆来。
作者有话要说:改下错字……
东风和西风(改错字)
俞老太太的楼前搭着一座菊花山,层层叠叠的花盆里金黄雪白争芳吐蕊,比花儿更娇艳的是俞家未嫁的小姐们。她们穿着时兴的宽袖衫,露出雪白圆润的胳膊,提着小巧的洒水壶在菊花山前洒水,间或掐下几朵花儿,或是姐妹互带,或是送给坐在圆桌边几位不住微笑的俞太太们。真可以用得上“初秋的晨曦中母慈女孝天伦图”做评语。
芳芸细心数数,发现连在爹爹婚宴上吃了一杯酒就称病离席的五太太都来了,俞家所有待字闺中的小姐们更是一个不少,她晓得今天必有缘故,忙挤出笑上前挨个请安问好。
太太们将她上上下下细细看过,都露出亲切的微笑。大太太的妹子做了芳芸的继母,待她最是亲热,拉着她的手说:“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