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姗姗入戏
作者:原掠影
长夜词
殷入斜算是本朝第一傻女人,她等了一个叫做吴兰章的人,等了五年,过了今晚,就真的满了五年。
当东海上的仙山不复存在,当南国第一庄庄主的长孙已开始咿呀学语,当江湖风雨变得难以琢磨,当魔教之人开始蠢蠢欲动,企图逐鹿中原……她还在等。
她不晓得支撑自己等下去的动力是什么,只是她心中存了一种念想,那种念想告诉她,只要再等不久,兰章就会回来,和她一起,走遍江湖路。
可即便再等下去,又能有什么改变呢?
她叛出亲族,除了他,早已无人可依,可是五年前一场决战,却叫他下落不明。
所有关于首阳山之战的细节,都是从旁人口中得知,不知添油加醋的成分有几成,殷入斜只用想像,便能知晓那一战的凄厉。可如今首阳山还是草木葱茏,当年大战的场景早已不复存在,留下的,只是关于那次正邪决战的传说……如今,也渐渐的淡了。再过个百十来年,或许关于首阳山的传说,只剩下长歌怀采薇,可是,那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今夜中秋,月色洒在庭院中,透过五年前手植的金桂叶子,落下斑驳的残光。抬头可见的首阳山,却被月色给笼住,显得不大真切,像是蒙上了一层白纱。
殷入斜没有精力赏月,早早的就关上了房门,不愿去望那团圆的月,独自盯着摇曳的烛火,仿佛烛火烧完,她就能见到等了许久的人。
灯花渐渐地结了起来,似乎是过了一段时间。
耳内传来了敲门声,咚咚——不响,却不真实。她伸出手去摸了摸额头,觉得自己可能是倦了,于是不去管究竟有没有敲门声,吹了灯,往床上一躺,被子一裹,就算是解决了那个问题。
可是敲门声还是在,诚然,不是她的幻觉。殷入斜只能去开院门,房间到院门不过几步路远,可她觉得自己走得颇费力气,可能是自己的身体,真的要不行了吧。
慢悠悠地拉开门闩,还是不小心被门上的木刺扎到,很疼,可是看不清木刺究竟扎在什么地方,她拉开了大门,看见了来客。
那是一个,看上去十分疲惫的旅者。来人的面目被一顶帏帽盖住,实在是看不清,背有些佝偻,相信直起身子当时比殷入斜高上许多的,似乎是无害的。可是他手里握着的剑却提醒着她,他是江湖人。
“这位侠士不知有何贵干?”殷入斜倚在门上,右手轻抚着受伤的左手食指,眼中尽是说不出的倦怠。
“你是殷姑娘……”来人抬起眼来,正对上殷入斜的眼神,也不知是怎么的,他迅速把眼神移到别处,可是那种胆战心惊,却还留在心间。
只是那一瞥,殷入斜便记住了此人的相貌,她自认现在记事的能力已不及当初,即便是昨日记下的人或事转日便会遗忘,可是这个人,只消一眼,就足以让人铭记一生一世——
因为他的相貌实在是太丑,一道疤贯穿了他的左眼,现在似乎还能看到往昔打杀的惨烈,他的左眼虽然看着正常,可是却无光芒,想来是因为那一刀而瞎了,究竟是什么人,能对一个人下那么重的手,叫肌肤久久不愈合,却能让眼睛看着和完好一般……而后,便是他右脸的烧伤,似乎很严重……可这样的人,偏留了一大把胡子,除了那高挺的鼻子,一张脸竟无可取之处,也算是难得。殷入斜看不出他的真实年纪来,只得推测,他是在不惑之年,还是更大……
“呃,我正是殷入斜,抱歉,刚才出神了。”殷入斜发完呆,刚好看见来人杵在门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把来人请进了院子。
合上院门的时候,两人终于开诚布公。
借着十五的月色,殷入斜看着来人从背后解下一个包袱,然后双手捧着,递到了自己的手上。
那是一个黑色的,其貌不扬的包袱,殷入斜托着它,却觉得有千斤重。
“这是什么?”
“吴少侠留给姑娘的。”
殷入斜愣住,手上的东西也几乎拿不住。五年了,她居然等到了这样的结果,由一个陌生人,将他的遗物交予,这算是什么,为什么叫她等了五年?
“他呢?”
“身死。”
“尸身呢?”
“葬了。”
“葬于何处?”
“首阳山下。”
首阳山下……殷入斜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内心早就风起云涌,浪海涛涛了。她一心要嫁的人,怎么可能如此容易就死了。五年前吴兰章与魔教左护法一战,惊天动地,可是战后却什么消息也不曾留下,更别提人的下落了。如今忽然知晓消息,心头一滞,扯动了心脉,也顾不得手上的东西,身子不住向前倾倒,恰扑在来人的怀中。
一股金桂的香气,扑进怀里,好似能让人忘记过去,忘却烦忧。
他已然分不清,这一股香气,是来自怀中的女子,还是院中的金桂。
是夜,送信人一夜未眠,收信人一夜无梦。
故人来
第二日,殷入斜睁开眼,恰看见了守在自己床头的人,差点被吓了一跳,幸而没有叫出声来。昨夜只是借着月光,便已将来人的容貌记得如此深刻,今日那人的帏帽已经摘下放在一旁,再看,却还是十分可怖,虽然他似乎知道了自己面目的吓人,用一块黑布把自己眼部以下的容貌给遮住了。
透过他细碎的刘海,能看见他已经秃了一块的眉毛,如果那烧伤不曾蔓延到他的眉角,他的眉眼,起码该是隽秀的。殷入斜痴痴地看着他,似乎在欣赏一件画作,虽然那画作,显得有些惨不忍睹。
蓦地,他的眼睛睁开,殷入斜心头一滞,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表达她现在的感受,于是只能傻笑,笑得很傻很天真的那种。
那人双眉一蹙,殷入斜弹身坐起,却不小心蹭过了他的刘海。
一瞬间,她从那个人的身上感到了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可是却怎么也记不起。
尴尬的气氛一时之间挥之不去,过了许久,还是客人开口,说了一句:“姑娘昨夜昏倒了,恕在下得罪,将姑娘抱回房中歇息。”
“那该是我多谢侠士救命之恩才对,不知侠士尊姓大名,江湖之中,互告姓名,往后见面倒不至于连个姓名也叫不出。”殷入斜坐在床上,对着客人行了拱手之礼,客人顿了顿,然后用沙哑的嗓音说道:“在下流觞。”
入斜点头,表示记下了流觞这个名字。
之后她开口问的便句句都同吴兰章脱不开关系,比如他为什么留了东西给他,为什么五年之后才把东西拿出来,为什么他知道自己再首阳山下住着……
流觞句句回答,叫殷入斜的心越来越凉。他说,兰章在死前托付他把定情的一双玉佩交还,却不是立刻交还,是想她能在五年之内寻一个佳婿,若是他的东西太早出现,怕是对新婚夫妇的感情不好,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淡忘一段感情,即便真的忘不了,自己身死,也足以让人死心。
殷入斜听完流觞的话,脑子里想要做的事只剩下一件,便是学那伍子胥,把那人的坟给刨了,看看那尸体如何,如果不撒气,还要用鞭子抽上几下才算解恨。
居然,把她当成了可以随意忘掉一段感情的轻薄女子。
他可是忘了,她当初和父母宗族脱离关系时的决绝?早就回不了头了,她殷入斜的名声早已狼藉,无法回头,无法开始新的生活了。
“殷姑娘……”
“告诉我,他究竟葬在什么地方!”殷入斜抓住了流觞的衣领,力气大得惊人,可是狂怒之后,她的心头又是一阵撕裂般的痛。
“他并不想姑娘去祭拜他啊。”流觞苦口婆心地劝她,可是她一脚已经踢开被子,踏在了冰凉的地上。
“我要去挖坟曝尸!谁去祭拜他,我又没过他吴家的门……”一开始中气十足,后来却渐渐转了哭腔,一双脚站在地上,感受着秋凉。
流觞无奈地起身站在一旁,觉得眼前这个女子,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可爱。
“挖坟也得穿鞋,是吧,殷姑娘。”
殷入斜回过神来,道了句“也是”,然后她便慢悠悠地坐回床沿,穿起鞋袜来,左手食指碰到了鞋边,有一种刺痛传到脑海……
她姗姗问了一句:“你会挑木刺么?”似乎是在考验流觞的耐心,可事实上不是的,她是真心求他帮忙的,真的是累了,连扎在肉里的刺也不想管了。
流觞愣了愣神,很快的接过了殷入斜递过来的手掌,开始仔细地找起木刺来。殷女侠有一种错觉,便是和眼前这个相貌丑陋的人扶持一辈子,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之后,那种感觉竟然越来越强烈,或许真的是孤寂太久,所以渴望关怀吧。
应殷入斜的邀请,流觞在此处住了下来,二人渐渐熟悉,可是有些事,却是二人心照不宣闭口不谈的。比如殷入斜不知道流觞和兰章有什么关系,比如流觞不知道入斜每天午时拉上窗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是在做什么。不过除此之外,入斜知道流觞并不是她所想的早已过了而立之年的人,甚至是只比她大了岁余,他一日内有半日在打坐练功,剩下的时间则是在擦那把剑,当然,有时也会照顾一下她。而在流觞看来,殷入斜是个极需要照顾的人,而他在此住下,似乎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令他高兴的是,殷入斜最终也没有真的去掘了吴兰章的墓,给那人最后留下了一些尊严。
可是这样脆弱的平衡,很快就被打破了。
那是在九月初,月亮还是月牙状的时候。那日殷入斜照旧锁上了门拉上了窗帘,不知在做些什么。大约午时三刻的时候,房中传来了瓷器碎裂的声音,那般猝不及防,不像是不小心打碎的。流觞一剑削开了房门的门闩,冲进房内,却看到了极为香艳的一幕——入斜正对着他,头歪着靠在浴桶沿上,手挂在桶上,露出雪白的一截胸膛来,说不出来的魅惑可人。可是流觞的眉却皱了起来,他看到了浴桶里慢慢的药,闻到了充斥在房中的药味,那药味不是很浓,他却能一下子断出,那是用来缓解“食髓”所带来的痛的药。
五年前吴兰章拼掉性命得来的解药,却没能到达她的手上……是托付者背叛了他么?流觞不知道,现在,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殷入斜不能死,她要好好地活下去,要寻找一个新的伴侣,与她共度一生。
他点了她的几处大穴,将她平放在床上,然后用干布擦干她的胴体,为她盖上被子。现下殷入斜已然失去知觉,想来若是知道自己被一个并不太熟的男子摆弄,定然是会发疯的。之后他给她喂下了一颗药,然后抱着剑,守在她的床边。
传说中的殷女侠,和现在实在相差太远,叫流觞怀疑,哪一个才是真实的殷入斜。
往事录
天下间总有那么些世家大族,是凡人所不能仰望的,便是稍微招惹了一星半点,也足够死上个千八百回的。可是也总有那么一些人,偏是要反其道而行之的,比如那会儿的吴兰章。他认定要做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他也相信,世上没有他招惹不了的人。
于是某年某月某日,他得知江南第一大庄明鸿庄的大小姐要从他家门口经过并且不准他出来围观的时候,他心头一怒,便在家门口埋伏好,随时准备会一会那什么什么庄的大小姐。
吴兰章听名字是个读书人,不过事实上却不是,他不曾读过几本圣贤书,师从何人亦无处可考,听他自己说似乎是年幼时被高人眷顾,赠了版本武功心法,然后便自己开始琢磨。他的功夫倒也不错,耍的一套剑法如行云流水,十里八乡几乎无人能出其右,于是有些恃才傲物的心性,也是说得过去的。
当他在家门口埋伏好的